作者:南山有龙
他们现在已经将舆论导向引到了新政层面,只要你对蔡家沟下手,就是打压股市,就是不利于新政。
就算查出来那些人确实左手倒右手,哄抬股价,那又如何?
股票交易所里,根本没有明确的法令规定,这样做究竟合不合规矩。
既然没有规定,你凭什么定我的罪?
袁彬心里清楚,这种捆绑十分恶心。
新政是大明发展的必经之路,可是,一旦开始掺杂各种利益的时候,各种狗屁倒灶的事便开始陆续出现了。
这些人现在摆明了扣帽子,如果锦衣卫定要因为一个案子的株连而置新政于不顾,那么,自己就成了大明的罪人。
袁彬只得笑了笑,说道:“既然诸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无话可说,锦衣卫查案的时候,定会小心谨慎,尽量不会将事态扩大。”
陈荣终于松了口气,锦衣卫有如此态度,就算是成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袁指挥使,锦衣卫的职责就是刺探缉拿,因此疑心重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如此也更能体现袁指挥使尽忠职守。”
朱祁镇笑着说道:“诸位卿家满意了吗?”
陈荣赶忙说道:“皇上,傅伯强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和江南走私案有关,自有朝廷律法处置。那蔡家沟矿业的大东家何三水,虽然是一介商贾,平日里兢兢业业,对皇上更是赤胆忠心。他筹办这矿业,就是抱着要上报君恩,下安黎民的心思。臣以为,这件事要分开来看,若是有乱臣贼子,人人自当诛之,可似大东家何三水这般本份经营,心怀国家之人,朝廷还是该有所嘉许。”
他话音落下,其余大臣纷纷点头:“是极,陈公言之有理。”
“那蔡家沟的股东这么多,难免良莠不齐,这也是常理,朝廷要做的,是奖励忠贞,惩办奸邪,万万不可将人一棍打死。”
其实陈荣的心思也很简单,这一次抓了傅伯强,对于矿业确实有很大的影响,这个消息瞒不住,若是一旦被人知道,那么市场一定动荡,到了那时,矿业的股票可就不值钱了。
如果朝廷再能旌表一下何三水,只要消息传出去,大家便都知道,朝廷和锦衣卫,绝不是针对矿业,这只是傅伯强的个人问题罢了。
如此一来,蔡家沟矿业股价不跌反涨,自己拿着那二十五万股,也真的操碎了心,趁势高价抛出,以后爱咋咋,不管了!
朱祁镇看了看众人,问道:“那个何三水,当真如诸卿所言?”
陈荣立即道:“回皇上,此人对朝廷忠心耿耿,为人也踏实本分,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他的声誉很好,是少有肯从商的读书人,我大明许多的读书人,都是泥古不化,似这样的人能出来支持新政,对朝廷而言是好事。”
朱祁镇若有所思:“噢,陈卿也认得他?”
陈荣回道:“略知一二。”
朱祁镇不露声色,又说道:“若是旌表的话……朕不认得此人啊!”
“这个……”
陈荣心里无语,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为何一定要认识?
朱祁镇便笑了笑,说道:“罢了,明日召此人来见一见,朕亲自和他聊几句。”
陈荣听罢,不由大喜,忙道:“皇上圣明。”
只要何三水得到召见,到时候再大肆渲染一波,何愁股价不涨?
当日,宫中便传出旨意。
这京城内,本还人心惶惶,现在听闻皇上要亲自召见何三水,自然此前的恐慌,也就慢慢的平息了。
当然,许多人还是盼着,想看看最后的结果,不知这对何三水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蔡家沟的股价没有涨,也没有跌,非常平稳。
次日一早,何三水便兴冲冲地来见驾。
袁彬早就到了,在他身边,还有内阁首辅曹鼐、户部尚书金濂,礼部尚书陈荣等人。
得到宣召,何三水小心翼翼地进入殿中,他毕竟此前虽有举人功名,可没有做过官,如今能面圣,对他而言,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更不必说,这一次面圣,将绝对蔡家沟矿业今后的走势。
只要得到皇上的几句夸奖,这就等于告诉天下人,蔡家沟矿业非但不会受到牵连,反而地位可以更加稳固。
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拜下,随即道:“学生何三水,叩见吾皇万岁!”
朱祁镇打量一番,问道:“你便是何三水?”
“回皇上,学生正是何三水。”
“朕听说你从前是读书人。”
“学生中过举。”
“既然中了举人,为何没有继续会试?”
“回皇上,会试考过几次,说来惭愧,都落榜了。”
“若是落榜,也可去吏部选官嘛,如县丞、主簿这样的官职,没有兴趣吗?”
“皇上说的这些,学生也曾考虑过,只是……学业不精……”
朱祁镇点点头,问道:“所以你就转而经商?”
说到这里,何三水便流下泪来,道:“学生不敢隐瞒皇上,此前,学生一直对朝廷的风气不满,正是因为皇上励精图治,大力倡导新政,学生才大受鼓舞,尝试经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旌表之
何三水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不能一味奉承,也不能出言不逊。
皇上什么没见过,若是一味奉承,就相当于告诉人家,自己没本事,只会拍马屁。
若是出言不逊,呵呵,活够了?
这番话既解释了自己为何从商,又暗中夸赞了新政,乃是昨晚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朱祁镇点头道:“原来如此,朕听闻你这矿山办的不错。”
“学生愧不敢当!”
“呵呵,还挺谦虚!”朱祁镇淡淡一笑,说道,“如此也好,朕开新政,便是要告诉天下百姓,想要出人头地,并非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如你这般既有见识,又懂得经营的人才,亦是不可多得。”
何三水诚惶诚恐,说道:“全赖皇上圣明,推行新政,如若不然,怎会有学生的今日?”
他还在有意无意地夸赞新政,因为新政越重要,锦衣卫办案的时候越要谨慎。
否则,那些个尚书、侍郎们一顶破坏新政的大帽子扣下来,任凭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也要掂量掂量。
朱祁镇却没理他这茬,只是询问关于经营的事。
何三水准备的很充分,都能对答如流,而且,言语间很是得体。
朱祁镇对这个人似乎还算满意,转头去看袁彬:“此案是你负责的,不打算问几句吗?”
袁彬赶忙回道:“臣只会抓人审案,不懂经营。”
朱祁镇又看向曹鼐等人,问道:“诸卿怎么看?”
曹鼐咳嗽一声,回道:“臣也不擅经商,不过,新政现在需要的,就是敢于开此先河之人。”
吏部尚书陈荣赶忙说道:“皇上,臣昨日看到一些卷宗以及地方上的奏报,这何三水,很早之前就以慈善而闻名,尤其是永平府,百姓们都称颂他为何大善人。”
这一次,陈荣显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今日请不来旌表,他这吏部尚书便算是白干了。
说罢,将一沓卷宗送到朱祁镇的面前,其中有几份永平府和迁安县的奏报,还有《股论》等时下报纸。
朱祁镇微微一笑,道:“看来,陈卿家对此人极为看好。”
陈荣不动声色地说道:“似民间这种有德而擅经营者,正是我大明可多得的人才,臣响应新政,因而对新政的人才,一直比较留意。”
朱祁镇低头看了几眼陈荣拿来的卷宗,随即点点头,说道:“甚好,那就旌表吧!”
何三水得旨,立即感激涕零地道:“学生纵万死,也难报圣恩之万一。”
说话间,已是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在他身旁,陈荣等人则长长地松了口气。
妥了!
有了皇上的旌表,蔡家沟必定还要大涨!
朱祁镇放下手中的卷宗,说道:“旌表的事,就由陈卿家来负责,曹鼐、金濂、袁彬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告退,只留下曹鼐等人,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朱祁镇此时却已收起笑容,说道:“三位卿家似乎有话要说?”
金濂率先道:“臣奉旨拟定关于股票交易的法令,通过这几日的了解,发现蔡家沟矿业的股价,确实不大正常。”
曹鼐点头道:“道理已经很明显了,是持股人左右倒右手,自己哄抬股价。”
“还不止!”
金濂摇了摇头,说道:“曹大人有所不知,矿业开发前期的投入非常大,想要短短两个月之内,将产能扩大至原来的十倍,甚至二十倍,几乎是不可能的。”
曹鼐疑惑道:“你是说,蔡家沟矿业交上来的财报有问题?”
金濂信誓旦旦地说道:“绝对有问题!”
“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方才陈大人极力袒护此人,我想了又想,是不是……”
说到这里,金濂竟然变得迟疑起来。
能让四朝老臣如此顾忌,说明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曹鼐似乎想到什么,转身说道:“启禀皇上,臣确实得到一些风声,朝中有些大臣也买了蔡家沟的股票,看来……买的人还不少。”
朱祁镇叹了口气,说道:“股票这玩意,实际上是为了吸纳民间闲散资金来搞建设,金卿家,你也看到了,再不出台新的法令,市场就全乱了。”
金濂答道:“臣已经拟定了一份章程,准备呈交内阁审阅。”
朱祁镇摆了摆手,说道:“倒是不必急于这一天半天的,曹卿家,金卿家,两位一个主掌内阁,一个主掌户部,想要健全股市法令,就要知道问题出在哪,既然你们也怀疑蔡家沟有问题,为何不去现场一探究竟呢?”
两人对视一眼,曹鼐点头道:“臣以为甚好!”
金濂又问道:“何时动身?”
朱祁镇缓缓吐出两个字:“现在!”
曹鼐微微皱眉,说道:“是不是先给永平府和迁安县打个招呼……”
“谁都不必通知!”
朱祁镇摇头,说道:“袁彬,你从锦衣卫里挑选的精兵强将,护送曹卿家和金卿家,再从户部选一些官员,一并过去见识一下,毕竟这蔡家沟矿业风头正盛,若真的是经营的好,还可以想从中学一些经验。”
袁彬行礼:“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