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有龙
怀恩赶忙说道：“不是，那个……”
“你别说了，保护皇上！”
石亨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趁手的武器，便一把抄起地上的锦墩，向殿外走去。
“石将军！”
怀恩赶忙拦住他，说道：“没有兵马，是，是……”
石亨大急：“是什么啊，你说话啊！”
“是……是翰林院和科学院，打起来了！”
原来，怀恩刚把人送到鸿胪寺门口，却看到这里乱哄哄的，一群儒衫纶巾，甚至还有身穿官袍的，正在……打架！
通常情况下，读书人之间的斗争都是舌战，也就是俗称的骂街，真的撸起袖子动拳头，实在是太少见了。
而且，还是群殴，至少有上百人的样子。
怀恩赶忙上前，询问了情况，原来跟鸿胪寺没关系，是翰林院和新成立的科学院，两拨人一开始是在什么问题上起了争执，结果愈演愈烈，最终引发了群殴。
至于这两拨人为什么在鸿胪寺门口打架，完全是因为翰林院在鸿胪寺东边，科学院在鸿胪寺西边，鸿胪寺是无辜的。
鸿胪寺卿也很无奈，劝也劝不住，只好听之任之，你们爱打就打吧，别把鸿胪寺砸了就行。
怀恩眼见事态严重，赶忙一溜烟地跑回来禀报情况。
朱祁镇皱着眉头，问道：“究竟因为什么？”
“好像是说，科学院出了一本书，叫，叫什么……大百科什么的，翰林院说这书是异端邪说，又说科学院的人整日不务正业，尽搞这些没用的，是读书人之耻……”
科学院是今年刚刚成立的，以钦天监为班底，原钦天监监正彭清为第一任掌院学士。
由于彭清还在海外，便由原监副贝琳代理，主持科学院的工作。
严格来说，科学院并不是一个职能部门，而是通过新科举，选拔出大量自然科学方面的人才，组建起来，用以系统的科学研究。
科学院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编著自然科学大百科全书。
这本书类似后世的十万个为什么，比如说，为什么打雷要下雨，为什么有一年四季，地球是个圆的，大致这些基础的科普知识。
这是因为，大明的自然科学刚刚起步，虽然新科举加入了相关的内容，也划定了一些古人著作，可毕竟年代久远，读起来有些生晦，甚至还有些错误。
朱祁镇这才给贝琳下旨，命科学院尽快编著一本涵盖方方面面，同时简单易懂，最好让普通百姓都能看懂的科普书籍。
谁成想，这本书不知为何，惹恼了隔壁的翰林院那群老学究，竟然打了起来。
“启禀皇上！”
这时候，又一名小宦官跑进来。
朱祁镇抬起头，问道：“又怎么了？”
小宦官跪地，俯身道：“来了好多人，说是请皇上主持公道！”
怀恩赶忙问道：“谁？”
“是翰林院的学士们，人很多！”
“皇上，请皇上做主啊……”
殿外依稀传来一阵哭喊声，然后见樊忠急匆匆走进来，说道：“启禀皇上，翰林院集体闯宫，微臣快拦不住了！”
朱祁镇摆了摆手，说道：“别拦了，让他们进殿！”
樊忠皱眉道：“可是，人很多！”
“无妨，都放进来吧。”
“是！”
外面的禁卫得到命令，便放弃阻拦，翰林院的人一窝蜂似的往里跑，前面是一大群头发胡子花白的翰林学士。
这些老学究们似乎有满腹的委屈，争相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天喊地。
紧接着，在这些人身后，则是一群年轻人。
只见他们挽着袖子，追着前面的人，不住拳打脚踢。
“皇上，救命啊皇上！”
朱祁镇抬眼看去，却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萧维祯。
此人乃是宣德五年的进士，学问自是不必说，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固执，完全不接受新政，说起自然科学，每每都是嗤之以鼻，或是冷嘲热讽。
他身后那人，正是贝琳！
这家伙倒是个才人，就是脾气太暴躁。
在这大殿上，被他揍过的老臣，都快能凑出一桌麻将了。
更别说把人家内阁辅臣给抓起来，也是他干的事。
朱祁镇好像明白了，科学院是新组建的，以年轻人为主，而这些人跟着贝琳，除了学习自然科学，肯定也多多少少受他性格影响。
这一次翰林院和科学院之战，若是骂街，那些老学究能骂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可是，贝琳带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站在那里挨骂……
看着大殿乱哄哄的，怀恩尖着嗓子喊道：“肃静，肃静，诸位莫要君前失仪！”
众人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跪拜行礼。
奉天殿足以容纳上百人，就是显得有点挤。
很多人跪拜的时候，还偷偷去掐对方胳膊大腿。
朱祁镇沉着脸，缓缓道：“朕听说，你们很能打是吗？”
听到这话，科学院的人将头埋的更深了，翰林院的人却纷纷面露喜色，他们听出来，皇上要给自己撑腰。
萧维祯哭着说道：“恳请皇上为老臣做主啊！”
朱祁镇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萧维祯抹了一把眼泪，说道：“科学院以贝琳为首，对老臣人等大打出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贝琳梗着脖子，反驳道：“谁让你们骂人了？”
“放肆！”朱祁镇怒道，“打架你还有理了？”
“臣……知错！”
贝琳不敢造次，只得服软，心中却极为不甘，又说道：“臣君前失仪，缺了礼数，皇上要打要罚，臣认了。可是，这些人辱骂臣等，还指责臣等编著的自然大百科是异端邪说，误人子弟，臣忍不了，今日走出大殿，臣还要揍他！”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们不要再打啦
面对贝琳，朱祁镇也算是没脾气了。
这家伙，连地震都能预测，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就是脾气太冲了，动不动就要揍人。
“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若是哪天朕冤枉了你，是不是也要揍朕啊？”
“臣……万死！”
贝琳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将头埋地低低的。
萧维祯顿时痛哭道：“皇上圣明，请皇上给老臣做主啊！”
朱祁镇心里来气，不满道：“你们翰林院闲的没事做吗，为何跑去人家科学院搞事情？”
萧维祯委屈巴巴地说道：“老臣没有啊，是他们科学院的主动寻衅，拿着那本，那本……邪书，来翰林院宣扬他们的异端邪说，老臣自幼苦读圣贤书，今日眼见异端邪说祸乱朝堂，怎能坐视不理？”
“你才异端邪说！”
贝琳几乎要跳起来，看到殿上朱祁镇黑着脸，重新低下头。
萧维祯继续诉苦：“皇上您看，此人仗着您的恩宠，简直无法无天，在大殿上还要动粗，哪里还有读书人的样子？”
贝琳立刻怒目而视：“老东西，我揍你单纯是因为看不惯你阴阳怪气的样子，跟皇上恩宠有什么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揍了你，朝廷要打要罚，我都认了，你别往皇上身上扯，跟皇上没关系！”
朱祁镇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还是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维祯和贝琳争先恐后，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的经过讲述出来。
编撰科学大百科，是科学院成立后第一件大事。
甚至其中很多内容，是由朱祁镇亲自撰稿，交给贝琳，再由科学院的学子们去翻阅古籍，做出系统论证，然后用尽可能浅显的语言表述出来。
因为这本书是科普性质的，而且面向大众，因此在用词上几乎全都是白话文。
贝琳深知自己肩上责任重大，这本书不仅是科普和教育，还有更深层的意义，就是打破儒家对于知识的垄断。
两千年来，他们举着圣人的旗号，堂而皇之地垄断了天下人学习知识的能力。
其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掌握了话语权，掌握了判断是非对错的标准。
何为标准？
标准就是，他们说什么是正经学问，那么什么就是正经学问。
他们说什么书是邪书，什么书便是邪书。
这才是最可怕的！
不解决这个问题，你对他们的任何质疑，都会被他们拉入事先设好的知识层面里，然后他们会用丰富的辩论经验，引经据典，把你锤死。
因此，贝琳想到一个办法。
他在科学大百科的基础上，专门简化了一版，然后印刷成册，分发给京城和周边的学堂，当作儿童读物。
孩子们天性好学，本就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短短一个月的时候，这本书便风靡起来。
很快，这本书被人拿到翰林院，萧维祯一看之下，顿时气得手脚冰凉，浑身发抖。
我们生活的天下是个球？
还说什么，这个球所有地方都住了人，大明的背面就是黄金洲。
如此说来，生活在黄金洲的人，岂不是都要掉下去了？
这都什么异端邪说！
第二篇更加离谱，说这个球围着太阳转，然后月亮围着这个球转，还说什么日食月食……
日食他倒是知道，这种现象自古便有记载，俗称天狗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