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有龙
薛瑄猛地站起来,问道:“锦衣卫彻查三法司,为何我等事先不知情?”
袁彬说道:“皇上说了,三法司代表的是大明刑律,若主持刑律者,本身就有问题,如何能公正审案?这些天来,锦衣卫通过暗访,确实查出很多问题,比如说俞大人这个儿子,去年在妓院里跟人家抢花魁,争风吃醋,把人打死了,俞大人,这事你知道吧?”
俞士悦老脸一红,说道:“不……不知……”
“是吗?”
袁彬淡淡一笑,招手道:“带证人!”
于是,便有一人被押了进来。
俞士悦一看到此人,顿时脸色惨然。
这人则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跪倒堂前。
袁彬大喝道:“你是何人?”
“草民……张全。”
“张全,你是什么身份?”
张全慌慌张张地道:“是……俞家的家奴,大多跟着少爷的……”
“你家的少爷,乃是俞文韬?”
“是,是……”
“去年,俞文韬和人在妓院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你可在吗?”
“在,在的!”
张全哪里还敢隐瞒,如实道:“当时……我跟着少爷去杏花楼,少爷瞧上了那花魁怜柔姑娘,可是,有个穷酸秀才非要和我家少爷争,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
“少爷情急之下,随手抄起酒壶砸了过去,好巧不巧,正砸中那秀才的脑袋,结果那秀才没站稳,从三楼跌下去,摔死了……”
“他家人可告了官?”
“告……告了……”
“结果如何?”
“那边告官之后,便立即有顺天府的人通报少爷,少爷便让我去……去处理……”
“你是如何处理的?”
张全偷眼瞧了瞧俞士悦,说道:“拿着老爷的名帖,送了一份厚礼。”
“什么厚礼?”
“就是一副老爷的字画。”
“呵呵……”
袁彬冷笑道:“如此说来,俞大人的字画很值钱?”
“不是老爷的字画值钱……是因为……那顺天府的人,一直很钦慕老爷。”
“只怕不是钦慕这么简单吧,此后如何呢?”
“此后顺天府就说,那人是自己喝多了,失足摔死的,他家人不服,坚持要告,结果挨了顺天府的板子,被打的卧床不起,这事才算是结了。”
俞士悦再也忍不住,怒起道:“张全,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韬儿何时打死了人?分明是诬告,你究竟有何企图?”
袁彬似笑非笑地说道:“张全,你家老爷说你是诬告,怎么解释?”
张全赶忙摆手道:“不……不敢,小人世代在俞家为奴,绝不敢……诬告!小人……小人有办法证明!”
“如何证明?”
张全说道:“当时处理此案的是顺天府的一名主事,叫潘常,后来,此人进了刑部。”
袁彬随即道:“好,来人,带潘常!”
俞士悦心头一紧,那潘常,居然也早已被人拿了!
潘常狼狈地给押了进来,他见了袁彬,便磕头如捣蒜:“饶命啊!”
“潘常,你在外头,都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
袁彬冷笑:“确有其事?”
潘常面如死灰,哭丧着脸道:“当时……是罪官署理此案……俞家人来说情,罪官不敢招惹俞家……”
袁彬问道:“俞大人,你怎么说?”
俞士悦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说道:“本官……不知情……”
他准备学习衍圣公,把自己先择出来。
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就算儿子入狱,也有办法疏通打点。
至少保证在牢狱里,不会吃到苦头,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找个由头提前释放。
这些操作,对于堂堂刑部尚书来说,根本不算事。
袁彬冷笑道:“那好,来人,再带当时目击的几个人证来!”
片刻之后,又有几人带进来,一一接受询问。
案情便慢慢的地清晰了,几乎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俞文韬。
袁彬表情冰冷,缓缓道:“依大明律,杀人是何罪?”
俞文韬煞白着脸,哀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失手,求……求……”
袁彬继续不动声色地道:“还有贿赂顺天府官员,又是何罪?”
俞文韬道:“我……我……”
袁彬看向俞士悦,说道:“先是杀人,然后贿赂官员,俞大人,此案该如何判?”
第二百二十八章 按祖制行事
俞士悦一张老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却又无可奈何。
锦衣卫太狠了,本以为把衍圣公府抄了就够离谱,现在才发现,更离谱的还在后面的!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趁机看了一眼观审团。
皇上依然端坐,面带微笑,似乎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啊?
若是没有皇上的旨意,锦衣卫敢直接去抓三法司的人?
而且,还是直接对刑部尚书下手!
俞士悦突然感觉到,事情可能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简单。
清查江南走私案,数万人受到牵连,而这些人当中,大部分是当地士绅,乃至朝廷官员。
回京之后,立即对孔家下手。
先是抓了衍圣公,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京师,却暗中派出锦衣卫,直接抄了孔府,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话说回来,这些年来,孔家究竟做过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同为读书人,寒窗苦读十余载,为了什么?
到头来,无非名利二字,别说孔府了,哪个读书人做了官,不贪钱,不图利?
哪怕是自己这种不贪财的,这些年来一直自诩两袖清风,可是,身后那些看不见的利益,岂是银子可以比拟的?
就比如说自己的儿子,失手打死一个秀才,一句话就能摆平。
换做别人,就算有银子,怕也做不到吧!
要说什么强占土地,今天孔家不抢,明天马上有张家、李家去抢。
至于那些受害的妇人,无非是一些乡野村妇罢了,大不了赔点钱。
我们读书人辛辛苦苦当了官,难道连这点特权都没有吗?
正因如此,天底下读书人才会拼命去袒护孔家,因为保住孔家,就相当于保住自己。
可是,这些道理却不能拿出来讲。
眼看俞士悦被逼入绝境,左都御史杨善站了出来。
“袁指挥使,你说的这些事,无论是否真实,都与本案无关,今日是三法司会审衍圣公案,其他案件延后处理!”
袁彬转向杨善,问道:“三法司会审是朝廷的制度,可若是连三法司竟也是贪官污吏呢?朝廷将司法交给你这样的人手里,如何能伸张百姓的冤屈?换言之,如果三法司自己行为不端,祸乱朝纲,该如何审案?”
“你……休要血口喷人!”
杨善老脸一红,怒道:“且不说俞尚书的儿子是否真的杀了人,就算是,那也是他儿子的事,俞尚书至多是家教不严之过,与本案何关?”
袁彬冷笑道:“真有那么简单吗?当初受理此案的顺天府潘常,现任刑部主事,这又作何解释?”
“那也是俞文韬背着俞尚书所为,若是袁指挥使指认俞尚书接受了潘常的贿赂,请拿出证据!”
此时此刻,他们心里很清楚,想要为余文韬开罪,几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事情押后,再从长计议。
袁彬目视俞士悦,冷厉地道:“俞大人,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儿子余文韬做的事,你可知情?”
俞士悦已是万念俱灰,慌忙道:“不……不知!”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知道……”
俞士悦矢口否认,而他也只能否认。
袁彬笑了笑,道:“这样看来你只是教养无方了。”
“若此事查证,确实是韬儿所为,本官……本官确实是教养无方,不过,一切都要等查证后才能定论,眼下三法司审的是衍圣公的案子,是钦案,韬儿的案子,还请袁指挥使移交顺天府!”
俞士悦说完,便垂下头来。
此时,他的脑子开始拼命的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