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有龙
幸好伤的不深,希望她能挨过这一关。
“皇……皇上,白莲……”
宋顾惜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体力实在太虚弱,刚说了几个字便气喘吁吁。
“放心,朕都知道了,是那个杨雄胁迫你的,是不是?”
宋顾惜的眼色很是诧异,又带着几分惊恐。
没想到,自己和杨雄见面的事,皇上都知道!
“朕饶不了他们!”
朱祁镇恨恨地说道:“不过,朕有一事不明,他们究竟胁迫你做什么事?”
宋顾惜再次流露出委屈的神色,挣扎着说道:“他们……和倭寇勾结,打算……煽动淮安……咳咳……”
朱祁镇不由得皱起眉头,赶忙道:“你别急,慢慢说!”
宋顾惜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努力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番。
原来,当初杨雄得要求宋顾惜给锦衣卫传递一份情报,大概内容是,倭寇准备全体出动,袭击宁波。
宋顾惜对情报来源很是疑惑,再三追问之下,杨雄这才透露出实情。
工部左侍郎王永和前往淮安府治理黄河水患,在当地征用了六万民夫。
淮安府靠近南京,是个极其敏感的地方。
对于白莲教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宋顾惜传递假情报奏效,那么接下来,南京的兵力会转移到宁波布防,他们的人便可趁机在淮安搞点搞点大动作。
白莲教的大本营就在南直隶,南京城内有很多内应,就连一些朝廷命官也被渗透其中。
若是能成功煽动淮安六万民夫造反,再加上倭寇从海上进攻,一举拿下南京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在杨雄来寻宋顾惜之前,白莲教就盯上淮安府的六万民夫了,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南京城防的问题,此前,倭寇接二连三在宁波、福州等地登岸,就是为了将南京的兵力引过去。
朱祁镇听完,神色十分震惊,这段时间,自己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北方,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悄悄盯上了南京。
如此看来,做大明的皇帝可不是容易的事,稍有不慎,便会后院起火。
“皇上!”
这时候,听到金英在门外轻声喊道:“该上朝了!”
朱祁镇对宋顾惜说道:“你安心养伤,朕忙完正事再来看你。”
宋顾惜轻轻点头,松开了紧紧抓着朱祁镇衣襟的手。
奉天殿上,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多时。
朱祁镇身穿衮袍,来到大殿,群臣以郕王为首,高呼万岁。
今日早朝,要议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将士们的封赏。
在大军回京途中,内阁就已经拟定了一份章程,由朱祁钰代为呈奏。
兵部左侍郎于谦升任兵部尚书,加太子太傅,授赠特进光禄大夫;
原兵部尚书邝埜改任礼部尚书,原礼部尚书胡濙年事已高,已经请辞告老。
侍卫统领、忠武伯樊忠,晋升忠武侯;
三千营指挥使、襄城侯李珍,晋升芮国公;
神机营指挥使、泰宁侯陈瀛,晋升靖国公;
锦衣卫指挥使袁彬,加左都督衔;
北海卫指挥使哈铭,赦封北海侯,世袭罔替,镇守北海;
宁阳侯陈懋晋升濬国公,世袭罔替,镇守哈密;
驸马都尉井源,晋升巨鹿侯,世袭罔替,镇守漠河;
此外,负责火器研发的工部右侍郎黎叔林,负责工程院的平乡伯陈怀,建造忠烈祠的工部左侍郎陆祥,朵颜卫指挥使阿儿乞蛮,肃州卫指挥使胡麟,辽东总兵官范广,等等,皆有不同程度的封赏。
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大的两次封爵,第一次是开国,第二次是靖难。
这份封赏出现了三位国公,三位侯爵,再加上正统十四年的封赏,算得上是开国和靖难之后,第三次大规模封爵活动。
其实,对于文官而言,并不希望看到这副局面。
自皇上下旨修建忠烈祠开始,武将的地位稳步提升,如此一来,势必会压制文官的话语权。
朱祁钰和内阁拟定这份章程的时候,已经慎之又慎,可是,这一战的功绩在这摆着呢,不封爵根本说不过去。
因此,文官集团虽然极不情愿,却也无话可说。
朱祁镇对这份封赏名单很满意,当下要求内阁拟旨,昭告天下,以表彰诸卿之功绩。
接下来,他便趁热打铁,宣布了几项决定:
其一,迁徙中原百姓到漠北和辽东。
各地的流民,全部向关外迁徙。
普通百姓,只要愿意迁徙,官府必须无条件配合,任何人胆敢阻拦,以抗旨不遵论处。
户部拨发钱粮、种子、农具等必要的生活物资。
其二,新设州县、卫所空缺的职位,吏部尽快派相应的官吏前去赴任。
除主要长官需要呈报御批,其他属官,由吏部和内阁定夺即可。
其三,大赦天下。
北方多出来这么大的国土面积,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监狱里关着的犯人也不能浪费,除谋逆罪以外,所有罪犯全部赦免。
但是,重刑犯和死刑犯不可回原籍,只能去漠北。
其他犯人若是主动去漠北,朝廷会给予相应的补助。
其四,提升匠人待遇。
西山王恭厂和水泥作坊多次上书,很多匠人对现有待遇不满,都在想方设法脱离匠籍,归根结底,就是银子没给够,现在朝廷有钱,又要大力发展工商业,不怕花钱。
在朱祁镇眼中,大明的户籍制对当前社会发展已经是个严重制约,急需作出改变,却不可操之过急,可以先提升匠人待遇,然后再逐步放开各户籍之间的限制,待时机成熟,便可下旨废除。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治水和带兵
廷议之后,便是繁琐的祭祀天地、祭祀祖先环节。
如此旷世之功,当然要去给祖宗们汇报一下,让大家都开心开心。
在礼部的指挥下,一整套祭祀流程下来,朱祁镇都累屁了。
回宫之时,已是傍晚,他想了想,还是强打着精神,把于谦叫到了御书房。
于谦看着朱祁镇满脸疲惫的样子,心知肯定有什么重要事,否则的话,以这位皇上连早朝都不上的尿性,早就回去睡觉了。
“于谦,工部左侍郎王永和前去淮安府治水的事,你知道吧?”
于谦点点头,回道:“昨日已经听说了。”
朱祁镇又说道:“王永和在淮安府征集了六万民夫,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于谦稍加思索,然后说道:“六万人……对于王侍郎而言,或许是个不小的隐患。”
“哦?”朱祁镇问道,“此话怎讲?”
“皇上,您还记得这两次亲征,是如何带兵的吧?”
朱祁镇不解道:“王永和是治水啊,这和带兵……有什么关系?”
“古往今来,治水都是国家大事,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于谦顿了顿,继续说道:“隋代后期,山东、河南一带发生了几次特大的水灾,由于当时的朝廷不能及时赈济,致死者日数万人。山东起义军李密乘机袭取黎阳粮仓,开仓放赈,军队得以迅速扩大,第二年隋朝即告灭亡。远的不提,就说前元覆灭,皇上可知为何?”
朱祁镇想都没想,便随口说道:“当然是因为元廷残暴,百姓苦不堪言。”
于谦轻轻摇头,说道:“不完全是。”
朱祁镇顿时来了兴致,问道:“那你说说,究竟为何?”
“也是因为治河!”
于谦神色坚毅,继续说道:“当初黄河频频改道,元廷便召集民夫疏通河道,按理来说,治河是善政,也是元廷难得做的一桩好事,可是,数十万百姓到了黄河之后,竟然直接反了!天下无不闻风而动,烽火四起,最终,太祖皇帝脱颖而出,兼并诸强,驱逐鞑虏,才有今日的天下!”
朱祁镇忍不住问道:“你说了这么多,治水和带兵究竟有什么关系?”
于谦轻轻一笑,说道:“这里头的关系可大了,皇上试想一下,百姓们被征募起来,在一起修河堤,按理来说,他们所做的,乃是造福天下的事,可为何,他们会反呢?”
“当然是……天下苦元已久!”
于谦摇摇头,继续说道:“这当然是原因,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数十万人聚集在了一起,而前元的官吏,却不知如何有效管理,皇上带过兵,一定会有此感受,当无数的青壮聚集在一处,作为主帅,想要命令他们,就必须让无数的官吏代为传达和管理。”
朱祁镇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于谦继续说道:“军队里可以做到令行禁止,民夫就很难说了,他们本来就没受过训练,行为能力也是参差不齐,更缺乏主心骨,但凡有一些人,对朝廷心生怨恨,或是抱有其他的意图,散布一些消息,试想一下,众人辛苦的劳作,疲惫不堪,突然得知自己的粮食被上头克扣了,又或者,饮水没有及时供应,他们的怨恨,就会与日俱增。”
“百姓们虽然胆小,可是,哪怕再胆小之人,一旦聚在了一起,他们的胆子就会比天还大。他们会愤怒,会痛骂,甚至会尝试着去挑衅上官,哪怕是再优秀的官员,也不能保证顾及到每一个人,而一旦有人挑衅成功,众人就会失去对上官的敬畏之心。可一旦上官施以严惩,将挑衅者弹压下去,那么其他人便会滋生出兔死狐悲的心理。皇上以为,他们一开始就想造反吗?”
朱祁镇觉得很乱,头很疼……
于谦轻微笑道:“或许,一开始他们并不想造反,他们哪怕知道上头克扣了粮食的传言,十之八九,不过是子虚乌有的谎言,他们仅仅是跟着好事者去起哄,因为这些事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哪怕是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人顶着,而一旦上官们选择退让,他们也能从中谋取利益。”
朱祁镇还真没想这么多,这两次作战,土木堡之前失败的原因是上级决策错误,军队执行起来却没出现什么问题,要不是于谦今日这番话,自己竟然都没意识到,大明军队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还是很强的。
“朕明白了,带兵和治水是同一个道理,正因为如此,所以韩信自称汉高祖,不过能带十万兵马,而他韩信带兵,方可多多益善。可见,不懂带兵之人,想要稳住数万人的心,让他们乖乖听从命令,难如登天!”
“正如皇上所言,王侍郎从未有过带兵经验,所以臣以为,这六万民夫在他手中是个隐患。”
于谦说完后,朱祁镇认真思索了很久,如果白莲教想要煽动这些人造反,简直轻而易举。
即便他们不站出来造反,仅仅是用这六万人搅合一番,也够朝廷头疼的。
对于白莲教这种定时炸弹,必须彻底清除,否则的话,随时可能会爆炸。
朱祁镇将宋顾惜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于谦,然后问道:“你帮朕想个法子,一定要将白莲彻底铲除!”
听到此处,于谦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臣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让他们误以为朝廷将南京的兵力抽调到了宁波、福州一带,然后事先埋伏好另一支兵马,等白莲教和倭寇现身之时,再出面将其一网打尽。可是,皇上已经下旨彻查白莲教,怕是已经打草惊蛇,再想引蛇出洞就难了。”
“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