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心如故
男子不屑一笑,道:“我林狂被抓了二十多年,你们什么手段没对我用过?”
许崇不予理会,自顾走进牢房,顺手还把门给带上。
“哟呵,自囚于此?”
林狂继续道,“准备靠时间来跟我拉关系,套我话吗?”
“不怕告诉你,这招也有人用过。”
“只不过最狠的那个,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就跑了。”
危不危险不知道,但话是真多。
许崇沉默着,先是将石床上的火藓清理出来,堆放在床边,然后自顾自坐了上去。
等面部的酥麻稍稍消退,又拾起一块火藓送入口中。
苦还好,主要是这个涩,劲是真大。
他怀疑自己要是连续吃上个二三两,都能自我麻醉了。
“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就不听劝呢。”
林狂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寻摸石块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他的这间牢房地面,早就没了任何火藓的存在。
其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都是涂改覆盖过的,凌乱不堪。
片刻后,林狂写完,回到石床上躺下。
如果许崇走近了看,会发现在林狂新写的蹩脚诗旁边,有四个苍劲的大字
——神魂朝拜。
“可惜,只剩一年多。”
林狂看着牢房顶部,神色怅然,“应该没机会见了。”
……
……
这天,楼有知班师回朝。
百姓们交口称赞,夹道相迎。
花瓣和红毯铺出十余里。
毕竟,京城里也有曾经在天灾中活下来,而后翻身改命的人。
在这些人的渲染下,朝廷赈灾变成了一件极为神圣的事情。
连带着对赈济使也充满了敬重。
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这么个迎接赈济使回京的仪式。
只不过这次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那些官兵,怎么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甚至有些还在躲闪,畏惧?
另外……离开京城的时候,应该不止这么点儿人吧?
带着疑惑,百姓们目送首辅入宫面圣。
半天后,这个疑惑得到了解释。
雍州百姓投靠太平道,被首辅楼有知率军,全数斩杀!
赈灾,变成了剿匪!
一时间,满城欢迎,变成了满城唾骂。
“整个雍州都投靠了反贼?这怎么可能?!”
“我看啊,这是那奸臣编出来的谎话!”
“谎话?那……那雍州人还活着?”
“活着?怎么可能活着!”
“你忘了,如果是真的剿匪,那赈灾粮食就根本没用,哪儿去了?”
“——嘶!你是说,奸臣私吞了?”
“仅仅是私吞的话就罢了,只怕,奸臣为了坐实雍州叛逆的罪名……是真的将他们都杀害了!”
“刽子手!刽子手啊!!!”
“我的祖籍就在雍州,雍州还有我的宗族亲人在……奸臣该死!”
“……”
或许是有人在暗中引导,或许没有。
楼有知在民间的官声,仅仅用了半天就毁于一旦。
起初人们还只是在私底下猜测,议论。
即便是胆子大些敢四处嚷嚷的,也只是用奸臣二字代替。
直到一条新的消息传开。
‘前左都御史江之鸿,为此次雍州反叛的罪魁祸首,被首辅楼有知于雍州捉拿,就地凌迟处死’。
对此,百姓们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朝堂上的事情偶尔也是会流传出来的。
而江之鸿这种官场铁头,自然是频频占据C位。
时间一长,在所有人眼里,江之鸿就是大庆的第一好官。
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哪怕是再大的官,有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都是一本参过去,毫不含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朝廷,还连带着整个雍州一起背叛?
用脚指头想,这都不可能。
于是,私底下的民怨变成了明面上的民愤。
百姓们呼朋唤友,大声痛斥者当朝首辅,言其利欲熏心,罪恶滔天。
就连奸臣二字,都被直接换成了奸相、楼奸。
一脸持续数日,都没有半点儿消停的迹象。
血衣卫总衙后院。
楼有知跟窦天渊于池塘边并排而立。
“陛下真是好狠的手段。”
窦天渊的语气有些心灰意冷,“先是借你之手,屠杀数百万,而后借我之手,除掉安国公阖族,现在又要借着百姓的手对付你了……一环扣一环,一招接一招,呵呵。”
“在雍州之时我就已经料到了。”
楼有知淡淡道。
“那你有没有想到,陛下接下来会怎么做?”
窦天渊认真的问了一句。
“不会怎么做。”
楼有知面不改色。
“你可别骗我。”
窦天渊面色凝重,“如果你的推测无误,姬庆之跟陛下关系紧密,那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证据,将你打为反贼。”
“就是因为随时可以处置我,他才反而不会做什么。”
楼有知解释道,“除非出现一个新的首辅人选。”
“新的首辅人选?”
窦天渊挑了挑眉,有些不解,“内阁里除了你还有六个人,随时随地都能顶替你的位置吧?”
“内阁首辅、血衣卫总指挥使,这两个职位,必须由背景简单之人担任,这是很久之前就定下的规矩。”
楼有知扫了窦天渊一眼,“你可以去翻一翻史书,看看有没有哪个世家之人坐上这两个位置的。”
“背景简单……我明白了。”
窦天渊也不是傻子,一经提醒很快了然。
大庆皇朝延续数千年,朝堂势力错综复杂。
几乎可以说,外戚和世家,已经完全糅合在了一起。
稍微上点儿台面的家族,都有女儿嫁给皇室,或者娶了皇室的公主。
现如今的内阁阁老,六部尚书,除了楼有知之外,都有这种背景。
如果把皇室比作一个地主,朝廷百官,世家大族,就是地主家里的佃户。
内阁就是管理佃户的管家,血衣卫则是地主的护院。
纵然这个地主再强大,管家和护院仍旧有勾结佃户,反过来跟地主抢夺利益的风险。
想要提防这一点,要么地主能者多劳,要么就用尽可能背景干净,跟佃户们没什么关系的人来统领管家和护院。
“只要他想继续不理朝政,便不会急着对我动手。”
楼有知继续说道,“至少十年吧,十年之后,才会有适合接替我的人出现。”
“十年……你指的是许崇那个同窗?”
窦天渊挑了挑眉。
“目前他是最大的可能,余者才干也好,资质也好,都不如他。”
说着,楼有知的目光微微凛然,“一个小小的沧泷,便能同时出现首辅之才和太祖遗脉,而一整个雍州……”
“事情已经发生,抓紧时间查清楚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