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心如故
吴文景猛地面色一变,站了起来。
就连刚刚还笃定无比的周泽也开始惊疑不定。
难道王鹤之真的掌握了什么实际的证据?
吴文景沉吟半晌,一甩袍袖出门而去。
“是福是祸,且容本官去会他一会。”
很快,两人在正堂会面。
周泽独自隐在暗处观察,随时准备配合强杀。
“老夫来意,想必县尊大人已经猜到了。”
坐下后,王鹤之也不寒暄,直接开口道。
“哦?恕本官愚钝,夫子所说是为何事啊?”
吴文景打着太极。
王鹤之心中不喜,冷声道:“三年前,老夫就猜到张有德是一名武奴了,县尊大人何必再遮遮掩掩?”
“武奴?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本官从未听闻?”
吴文景一脸讶然。
“也罢。”
王鹤之顿时耐心全无,单刀直入道:“别的老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张顺义跟许崇一样,都是老夫的学生,若没有切实的证据,老夫不希望张有德的案子牵扯到他身上。”
吴文景心中一沉,笑道:“夫子多虑了,本官秉公办案,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任一个恶人。”
“如此甚好,老夫就不多留了。”
王鹤之点了点头,当即告辞离去。
来的快,走的更快。
“可以确定是他了。”
周泽从暗处走出,脸色极其难看:“张有德的尸体前脚送回衙门,他后脚就找了上来,话里话外都是在威胁我们。”
“虽然是威胁,不过这并不是坏事,怕就怕他眼里揉不得沙子。”
吴文景呵呵一笑,神色反倒比之前更轻松:“只要我们不动张顺义,以王鹤之的为人,绝不会继续在这件事上跟我们死磕。”
“那黑钱怎么办?别忘了,他刚刚特意提到了许崇。”
“不急,不急,且容我想想……”
第十五章 三月之后,县钟长鸣
城郊。
张顺义站在土丘之前,眼神空洞无比。
按照大庆律法,嫌犯若未能得证清白,后人不得戴孝,不许设灵,不可立碑。
张有德的归宿,只能是这样一个光秃秃的坟包。
事实上,张顺义早就觉得父亲有问题,总是在深更半夜低声自语,第二天又矢口否认。
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私藏邪书这种死罪!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张顺义完全无法理解。
“顺义。”
一个身影出现在张顺义身边。
“许兄?”
张顺义偏头,看清来人后双目终于有了焦点:“许兄……我父亲他,他真的犯了死罪吗?”
“你都知道了。”
许崇幽幽一叹。
“张有德私藏邪书被告发,于畏罪潜逃的途中,被许青天率众围杀于黑水坞。”
张顺义平静的叙述着,好像自己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一样。
“你信么?”
许崇问道。
“如果是你的话,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你的命令一定是活捉。”
张顺义回答道,又问:“所以我问,家父真的犯了死罪吗?”
“我只能告诉你,目前并没有查到切实的证据。”
许崇说完顿了顿,道:“至于他是怎么死的,无论你信不信,我并未亲眼见到。”
“我信。”
张顺义说的毫不犹豫,接着又自嘲一笑:“大概整个沧泷县,只有你还值得我相信了。”
“嗯?”
许崇眼神一凛,听出来了不对劲。
整个沧泷县只有自己可信?
那夫子呢?
“有人跟我说,整个沧泷县能杀死我父亲的,只有三个人,县尊、主簿、教谕。”
张顺义毫无保留的直言相告,然后苦恼的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这句话是真的。”
“……”
许崇沉默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在天亮之前,有人将张有德的死推到王鹤之头上,连同武道的秘密一起告诉了张顺义。
天亮之后,知见障发挥作用,张顺义忘掉了大部分的内容,只记得那三个目标。
这三个目标里,吴文景跟周泽很轻易就能排除,唯一的怀疑对象只有王鹤之。
很明显,这是吴、周二人的又一个阴谋。
然而可惜的是,许崇即便猜到了又如何?
他依旧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
只能沉默。
“许兄。”
张顺义深吸了口气,道:“我打算离开沧泷。”
“离开沧泷?”
“去章华府城,备考乡试。”
张顺义扬起嘴角,有些牵强的笑道:“你已经当上了典史,作为同窗知交,我岂能落后太多?”
“也好,对你来说,科举才是正途。”
许崇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银钱方面不用担心,许府账上还有不少……”
“别,许兄不屑的花用却推给我,这是什么道理?”
张顺义开了个玩笑,道:“放心吧,我是早你一年的廪生,有朝廷养着,饿不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崇也没再强求。
二人就此沉默。
一直到分别,谁都没有再开口。
张顺义走后,许崇在张有德的坟前站了很久。
他并不否认是自己逼死了张有德,但同时他也并不觉得就愧对了张顺义。
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不争和不慎死的就是自己。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吴、周二人居然连死人也要利用。
简直毫无底线可言。
“吴文景,周泽。”
许崇在心里不停的重复这两个名字。
……
三个月后。
“大人,有一封您的信,从府城寄来的。”
刘二一进门就弓着身子,碎步到近前,双手捧着一封信笺送上。
许崇睁开眼睛,将信笺上的落名收入眼底:“放下吧。”
“是。”
刘二将信笺放下,抱拳后退,一直退到门外才敢直起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月下来,许崇明明什么都不做,每天不是坐着假寐就是回房睡觉,堪称有史以来最尸位素餐的典史。
可一众衙役对他不仅没有丝毫轻视,反而愈发的敬畏起来。
就连赵六和自己这两个亲信都是如此。
‘大人天生就是当官儿的料啊……’
刘二松了口气,挺直腰背守在了门外。
堂内,许崇已经拆开了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