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独麦客
不,应该还是有一些设施的,比如帐篷。
很多附庸部落的丁壮被聚集了过来,人数众多,一望无际,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清夷军的人让存放在军营内。”周大郎无奈道:“听他们的吧。”
军营内正在清空,大部分军士鱼贯出营,在旷野中整队。
周大郎出神地看着。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应募武夫算了。
当土团乡夫,拿最少的钱,打最惨的仗,还回不了家。与其这样,不如提头卖命算了,至少钱多。
“呜——”角声响起。
刚刚还在休息的蕃人丁壮立刻起身,慌慌张张拿起器械、干粮往马背上放。然后在头人们连吼带骂之中,牵着马匹到空地上集合。
“这是要出征打仗了啊……”周大郎喃喃自语。
不过,这些牧民看起来不咋样啊。他们除了会骑马之外,战斗技能真的一言难尽。或许箭术是强项,但战争真的没那么简单。
周大郎是会骑马的,虽然家里的老马早已死去。他也会在马上射箭,就是水平不咋地。但如果是马上近战搏杀,他自问强过这些牧人,因为以前他老爹周黑豚可是强制他练过骑枪刺木板。
说起来,当中原百姓武风较盛的时候,这类练过几手的人就是绝好的兵源。懂武艺,会列阵,拉出去稍稍整顿一番,就能上战场了。这也是当年朱瑄、朱瑾、时溥被梁军成建制歼灭主力后,还能一波又一波拉起部队继续抵抗的原因所在。
周大郎,其实是一个合格的新兵。在作为土团乡夫随军一年之后,感受了战场气氛,参与过攻城战,押运过粮草,甚至连营寨都修过,经验方面也不是一张白纸。
这就是大夏朝廷对草原游牧部族的底气——我可以输好多次,然后部队规模不见少。
“呜——”角声接连不断响起。
原本略显沉寂的草原猛然惊醒,马蹄声遍布各个角落,间或夹杂着军官的喝骂与口令。
已经有人率先出发了,那是蕃兵轻骑。然后是赶着牛羊的牧民,他们不会直接参战,但要负责后勤。接着是清夷军主力四千步骑……
“洛阳县土团第一、第二指挥,河南县土团第二指挥,新安县土团……”留守白狼戍的清夷军将校扣下了周大郎他们,道:“就地开挖壕沟,修筑壕墙,直到大军回返方能离开。”
人群中响起了低沉的喧哗,但很快被清夷军武士制止了。
土团们无奈,拿出工具开始干活。
但这并不一定是他们的全部工作,真正的工作或许包括战斗,这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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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次可是把宝都押你这个狗东西身上了。”赫连隽将酒囊扔给了耶律滑哥,说道。
赫连隽也是老侍卫亲军出身了。邵圣北上旋鸿池与李克用会盟时,他就是千户了,还强硬拒绝了邵嗣武要进榆林宫的请求。
后来参加过几次战争。大夏建国后,出任卫尉少卿,这次侍卫亲军大召集,他又以卫尉少卿的身份担任指挥副使。
营州契丹要出动的消息传来后,邵树德下令总预备队出动一半人马,由赫连隽统带,暂归隶李存孝指挥,待战事结束后再返回平州归建。
而耶律滑哥则是昨日刚刚抵达的。
他本来去的是长夏宫,但被野利遇略打发到了临渝关,盖因按照目前的形势,这边很可能最先爆发战事。
滑哥无法,又翻山越岭,星夜抵达关城,累得够呛。
这还没完,在听闻有一条淤出的道路可直抵营州后,赫连隽大喜,直接让耶律滑哥带路。
这并不是说赫连隽有多么信任耶律滑哥。事实上他之前也隐隐听闻有这么一条路存在,即出临渝关后,沿着海岸线一路东行,可直抵大辽水。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因为那边全是滩涂沼泽,根本无法通车辆。从前唐在辽地设置的城镇就可以看出来,出临渝关之后,沿海这片完全是一片空白。
唐代的营州,其主要人口区域也在北部,驿道同样不经过沿海——出临渝关后,沿海走一段,然后北上,沿着白狼水(大凌河)河谷穿行,至白狼口、白狼戍,接着再往东北方向行,直抵营州。
甚至于,你都不需要出临渝关,可以从其他隘口东行,直接拐上驿道。严格意义上来讲,临渝关并不当大道,之所以在此修关城,实在是这个豁口太大了,必须得挡住。
但时移世易,两百年过去了,沿海这一片竟然陆陆续续淤出了不少土地,沼泽退化的趋势非常明显,通行的难度大大降低。虽然因为缺乏驿道,没法走马车,但过人和牲畜却没有问题。
耶律滑哥深知这一点,故主动献计。
赫连隽本就隐约听闻过,又找人印证了一番了,认为这个消息属实的可能性极大。在请示李存孝之后,决定率部东行——出发的除了侍卫亲军万人外,还有万余蕃部丁壮,赶着牛羊跟在后面。
也就是说,此时的营州战场之上,夏军是兵分两路,一路从白狼戍出发,由李存孝亲领,觅地设伏;一路由赫连隽统率,沿海岸前行,迂回绕至敌军后方。
方略是李存孝定下的,大体上没有问题,赫连隽虽然不满他归这个降将指挥,但也认可这个作战思路。
古来征战,进攻一方如果暴露了作战意图,让对面知晓,本身就已经输了一半。
传闻前唐太宗李世民,探查敌营时远远嗅到了一股煮肉的香味,他当即判断,敌军要发起进攻了,于是回去做好准备,大败贼人。
赫连隽不知道这个传闻的真假,但意思是没错的。路就那么一条,如果你突袭而至,我可能还来不及准备。但这回他们已经召集了各部丁壮,做好了战斗动员,可谓万事俱备,只欠贼人来攻了。
夕阳西下,庞大的队伍迤逦前行,消失在了茫茫芦苇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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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阿古只首次独当一面,心中的快意就别提了。
可惜萧重袞那娘们没跟过来,不然可以让她看看男人征战沙场的英姿。
到底是娶重袞好呢,还是娶质古呢?阿古只委实难以抉择。
重袞年纪合适,十二岁了,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嫁人了。
质古稍小,但她是阿保机和姐姐的女儿,身份更高贵。
好难选啊!
不远处一骑快马闪过,风驰电掣一般,看起来十分嚣张。
阿古只有些恼火,老子明明下令行军时不得骑马,怎么还有人公然违令?
大怒之下,立刻遣人询问,如果不是斥候、信使或传令兵的话,立刻施以鞭刑。
“是平卢军先锋使高行周。”很快便有人过来禀报。
“立刻让——”萧阿古只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算了,这次放过他!”他闷闷不乐地一夹马腹,神骏的马儿如闪电般窜了出去。
他先在外围转了转。
这里很明显已经进入山区了。
白狼水从连绵的丘陵之中穿行而过,生生劈出了一道地势相对平缓的河谷,唐代驿道就沿着河谷地修建,一路直通营州,全长一百六十余里。
其实一路上还是可以看到某些早就遗弃的军镇。
前唐年间,营州是平卢节度使驻地。
这个藩镇有兵三万七千五百人,其中骑兵五千五百,押契丹、奚两蕃,领渤海、黑水等四府经略使,兼统室韦。
就这三万余步卒、五千多骑兵,牢牢压制着远近数千里的各个部落。萧阿古只无法想象,那是何等的威势。
这些遗弃的军镇,阿古只叫不上名字,虽然他已经在极力学习汉人的东西了。
此番若能打退夏人,便帮室鲁把这些军镇恢复了。基址都在呢,重修下城池,便可安置渤海百姓,让他们替我们耕作田地、放牧牛羊,多好。
唔,室鲁要怎么感谢我呢?把重袞嫁给我?哈哈。
“嘚嘚!”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萧阿古只一愣。
“有夏贼游骑出现!”斥候打马狂奔而回,大声说道。
“什么?”阿古只策马回到了阵中,问道:“有多少夏人?”
“大概五十余骑。”斥候答道。
此地离白狼戍其实不算太远了,最多百里,遇到夏人游骑倒也不奇怪。
“五十余骑……”萧阿古只沉吟了一会,猛地一拍大腿,道:“召集人手,随我围杀这股贼人。”
五十多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旦将其围歼,将人头挂在旗杆之上,也可提振一下士气。
送上门来的功劳,不要白不要。萧阿古只几乎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是时候展现他的勇武了。
第076章 我还没用力呢
游骑之间的争斗是常有的事。而且能当游骑的,一般都非善茬,至少手里有两下子,才敢出去晃荡。
萧阿古只非常谨慎,他先派了百余骑正面冲过去。又分派百人,从两翼迂回。
至于他身边,则团团围了数百人,远远瞭望观战——他还特地选了一处缓坡,防备骑兵冲击。
准备相当周全了。
至于大部队,他们已经停了下来,并结成战斗队形。尤其是高思继统率的步军,更是把鹿角从车上取下来,堆在前方。还有人快速给步弓上弦,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如此专业的动作,不由地吸引了阿古只的目光。
草原的审美是骑术,是箭术,为此还经常举行一些活动,增加人们对于骑马射箭的热情。这是草原牧人的传统,是他们的优势。他们可以靠着这手优势,在生活困难、食物不足的时候,想办法追逐黄羊、野驴、鹿群。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特别是这些挣扎在温饱边缘的普通牧民,能练好一样就不错了,两样都精通绝对是少数人,更何况很多奴隶连马都没有——契丹都做不到全民有马,奚人就更少了。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近战肉搏厮杀就成了他们的弱项,是挥之不去的痛。
当然这也不是说草原人步战就一定打不过中原。
夫战,勇气也,技艺不行,勇气爆棚也可以。悍不畏死起来,以草原孱弱的步兵传统,骑兵下马而战,没有合格的军阵,没有良好的装备,发起性子来,乱冲乱打,一样有可能打垮阵型整肃的中原步兵。
因为有的部队,也就看着像那么回事罢了,除了会列军阵、服从军令以外,一无是处。就像一群恶霸气势汹汹地冲向那些老实巴交的田舍夫,吓也吓死他们。
但阿古只没把握冲垮平卢军。
这支部队之所以有“高家军”的绰号,原因就是大量幽州来的武夫充当老兵和各级军官,他们都是富有战阵经验的,有人甚至打了十多年仗,经验丰富,心志坚韧。有他们督促、整顿甚至感染那些渤海、奚人新兵,战斗力提升很快。
“要是能把这支部队掌握在手里就好了。”萧阿古只低声自言自语。
亲信酋豪们面面相觑。
高家兄弟可是狠人,手下兵马又多,怎么夺?况且阿保机也支持他们呢,这事挺难的。
“打完白狼戍后,或可让高家兄弟继续攻打其余戍栅,甚至直攻临渝关。消耗得多了,高家兄弟自然就没那么强硬。再者,战阵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如果高家兄弟不幸战殁……”有人说道。
“好了,别说了。”萧阿古只意识到谈论这些有点危险了,果断结束了谈话。
高家兄弟战死?人家没那么傻。
如果是非常艰难的任务,他们拒绝的可能性更大。不过这样也好,让阿保机产生厌恶,再动他们就有把握了。
草原之上,吞并部众也是常事。契丹能出动数十万人马,只要阿保机点头,找个机会杀了高家兄弟,其部众也翻不了天,除了投降别无他法。
说来说去,还是要阿保机同意,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