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8章

作者:孤独麦客

没粮食确实是个问题,但兵荒马乱的,原本就没指望这里还有存粮。有关城、驿馆在,大伙就不用安营扎寨了,轻松不少。

是的,邵某人就这点出息。扎营真的太累了,他自己也要搭把手,不可能完全闲着。真不知道那些党项、突厥辅兵怎么熬过来的,日复一日,扎营、拔营、再扎营、再拔营,人都要被逼疯了!

郝振威、丘维道二人是大军职级最高的官员,自然可以优先挑选住处。郝振威选了关城内的一处石质院落,可能是以前的关城守将住所,丘维道则住进了善阳馆内,邵树德一行人自然跟过去护卫。

晚上吃了胡饼,邵树德督促士卒们整理器械。

枪、刀、弓、牌、甲五件套,是武夫们的生命。长枪是否还堪用?横刀要不要磨一磨?备用弓弦要仔细检查下,免得上阵时无弦可用。小圆盾、铠甲也要留心看看,要修补的话赶紧报上来,随军匠营那边总是有很多器械需要修理,得提前去排队。

做完这些,便让士卒们赶紧睡觉,养精蓄锐,夜里还要接关队的班呢。至于邵树德本人,则借着馆舍内一盏昏暗的油灯,将日间所思提炼一番,仔仔细细记录在纸上。

他的出身很低,不如那些将门世家的天之骄子们从小就接受了完整、系统的军事教育。此时没人可以教他,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琢磨,撑死了找底下几个火长、亲兵交流讨论一番。

嗯,最近和那位宋判官走得比较近,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看他那样子,也有结交自己的意思,邵树德不怕丢脸,遇到不懂的事情就问,宋乐能解答的就解答,不能解答的也答应找机会帮他问问,真是个好人啊!

亥时,邵树德将纸笔放到了包袱中,正准备和衣休息一会呢,城里空旷的街道突然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邵树德心里一惊,夜间奔马,谁这么大胆?不怕军法么?

“吱嘎”一声,丘维道的房门也打开了,这位监军脸色惊疑不定:“邵队头,可是军卒哗乱?”

“使君,仅有寥寥数骑,应是从城外来的。”亲兵三郎走了过来,给邵树德拿来了弓、刀,然后便侍立一旁待命。

丘维道看了三郎一眼,随即走到了院子中央,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军粮不足两月所需,兵少将寡,士气不振。而今已入朔州境,前途凶险莫测,如之奈何。”

邵树德心道你倒是跟我不见外,这种话也说,接都没法接了。

“使君,为今之计,只有加快速度,沿着中陵水直抵朔州。朔州一带地势平顺,土地肥沃,桑干河、中陵水交错其间,利于灌溉,向为北疆重地。”见丘维道有些丧气,邵树德思索了会后,便建言道。

如今退是不可能退了,与其继续彷徨犹豫下去,还不如果断点,直插朔州。若是夺了鄯阳或马邑其中之一,可就进退自如了,仓促间李国昌父子也拿不下他们。

“朔州有薛志勤在,手下皆北边五部之劲兵,未可轻敌。”丘维道有些担忧,天德军兵少,敌军人数不详,这仗真的能打么?

薛志勤?邵树德有些发愣,仔细回想良久后,才依稀记起之前卢怀忠提到过,这厮居然是云州杀段事件的主谋之一,与沙陀兵马使李尽忠、云州牙将康君立等一起,撺掇李克用起事。

李克用当时隐约知道点厉害,同时对李尽忠身为沙陀兵马使,居然不自己挑头有些疑惑,于是想找他爹李国昌问计。结果架不住李尽忠、康君立、李存璋、薛志勤这些老流氓的蛊惑,最终还是当场起事了。

“朔州还有沙陀三部中的两部,这些人心思诡异,我军骤然前出,孤立无援,怕是……”丘维道越想越慌,眉头都快拧成一团麻花了。

“敢问使君,赫连铎部、契苾璋部如今在何处?”邵树德问道。

“都在云州。土浑本就有很大一部生活在云州以北,是为北边五部之一也,赫连铎为阴山都督,号令代北土浑不成问题。契苾部主要在振武军,远道而来,还与赫连铎有矛盾,本使估摸着他们未必能通力合作。云州坚城也,两部万余兵马只怕要在那边劳而无功了,只是苦了咱们。早知道,当初就该走北线,两月粮草,怎么着也该够了。”丘维道说道。

监军使的话邵树德不能认同。振武军到云州之间,确实有道路通行。盖因北魏早年定都振武军城左近,后迁至平城(大同),两地来往很多,道路情况不错。

问题是这都过了多少年了,这条路的现状远不及南边的朔州道,而且较为荒芜,补给困难,当地还有沙陀及北边五部众。赫连铎、契苾璋能混得如鱼得水,可并不代表他们天德军过去了也能如此,不被当地人群起而攻就算不错了,遑论其他!

丘维道欲再说些什么,却听馆外传来守门士卒喝问的声音。邵树德瞄了一眼三郎,后者立刻会意,飞快跑回住着本队军士的几间房屋,把人都喊了起来。

正值夜间,情况不明,万事都得做好准备。

“使君,郝都头的亲兵,说有重要军情相商。”关开闰突然从前面走了过来,看到邵队军士几乎都已全副武装涌到了院内空地上,神情为之一顿。

“可确认是郝振威的亲兵?”丘维道随口问了一句。

“口令无差,之前也见过,身份可确认无疑。”关开闰回道。

丘维道点了点头,回屋换了身衣服后,便至院中道:“邵队头,点两火军士,随本使去吧。”

“遵命!李一仙、卢怀忠,各率本火军士,带齐器械,随我出发。”邵树德朝站在院里的本队军士喊了一声。

很快,二十名甲士挎刀执弓上前,邵树德仔细检查了他们的器械,并将一名军士的箭囊系带紧了紧,随后走到丘维道身前,轻声道:“使君,可以走了。”

关开闰在一旁默默看着。

自从邵树德来了之后,他就一直很心烦。他感觉得出来,目前丘使君比较看重这个外来户,对他们这些元从老人有点不满意,今后得想办法弥补了。

八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冷了,一行二十余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更显清冷。走了半柱香的工夫,都将府便到了。

大门口灯火通明,站着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军士,时不时有人出入,气氛颇为凝重。

在门口验明身份后,丘维道径直进门,其余人在外候着。

“丘监军,刚斥候来报,朔州道上有敌骑出现,千人左右。观其装束,非朝廷经制人马,多半是李国昌新募之北边五部众。”甫一进门,郝振威便告知了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都头乃何意?”

“本将意欲向朔州进军。闻敌不进,士气维系不住,即便退回振武军,若敌兵追来,战则必败。”

郝振威的意思很明白,前方只探得千余敌兵,若是畏敌远遁,将士们如何看你?朝廷如何看你?就这表现,别说还镇后争夺防御史的宝座了,能不被一撸到底就不错了。所以,此时天德军有进无退,唯有与敌力战了。

“都头所言甚是。我等深受皇恩,忝居高位,无以为报。国昌父子倒行逆施,神人共愤,我等当勠力同心,共诛二獠。”郝振威这么一说,丘维道也只能表态了。

事实上就他本心而言,是不太愿意去的。或者说,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该怎么办。

前往朔州的话,肯定要打仗,生死难料,不去的话,朝廷责难,对于他们这类监军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监军监军,不监督军队执行朝廷的诏令,要你何用!

与丘某相比,都头郝振威一旦下定决心,倒比他利索多了。

当天晚上就把各部十将召集了起来,宣布明日出兵,直插朔州而去。李国昌父子主力在忻、代,后方所留兵力有限,天德军、契苾部、土浑部三路人马,你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

注释1:善阳县,朔州治所。唐玄宗开元五年将其分割,析置马邑县,县城设在善阳东三十里的大同军城内,彼时大同军节度使理所即在大同军城,后移镇云中县。

注释2:善阳岭,约在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大红城乡附近。隋大业三年筑长城,善阳岭即长城关口之一,唐代继续修缮、扩建,置善阳关、善阳馆,为太原、朔州西出驿道重要节点之一。善阳岭以北长城外有恶阳岭。

关于善阳岭,武元衡曾经写过诗,抄录过来,以飨读者。《单于罢战却归题善阳馆》——

“单于南去善阳关,身逐归云到处闲;曾是五年莲府客,每闻胡虏哭阴山。”

注释3:中陵水,大致为今红河上下游,发源于朔州境。

注释4:北边五部,即生活在代北一带的五部杂胡,分别是吐谷浑、回鹘、鞑靼、奚、室韦。沙陀亦主要生活在代北地区,分为三部,即沙陀、萨葛、安庆部。沙陀人数其实不多,元和初年朱邪尽忠率族人及依附的部分昭武九姓胡人三万众东奔,被吐蕃一路追杀,尽忠战死,长子朱邪执宜收拾残部,到灵州投降唐廷,求得庇护。后移居代北,被唐廷故意分割为三部,至今不过七十年,在代北诸部中其实算是小弟弟了。乾符年间,沙陀部都督是李友金,主要活动在云、朔二州;萨葛部都督为米海万,主要生活在朔州;安庆部都督史敬存,主要生活在代州地区。

沙陀三部里其实夹杂了很多昭武九姓胡人,而代北地区本来就生活着不少迁居而来昭武九姓胡人,这些人后来也成为沙陀三部不断融合吞并的对象,是沙陀三部慢慢壮大的重要基础。

第013章 沙陀三部

八月十五,天德军各部依次离开了善阳关。

邵树德有些不舍地看着这座设施完备的军堡,又特么地要扎营拔营了。还有数不尽的夜间值守、巡逻,总之是别想睡个囫囵觉了。

大军出动,当然有个先后次序。

丰州军数百人先行,作为前锋,然后是天德军主力,最后是西城兵马及辎重部队。全军五千余人,气氛肃然,杀气腾腾,直朝二百里外的朔州城而去。

丘维道跟着中军出发。他仍然穿着那件大红色的櫜鞬服,刀、弓齐备,但未着甲。对他这身装束,邵树德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太监舞刀弄枪的,还会射箭,这真的颠覆了以往的认知,无良影视剧害人啊!

因为斥候发现了敌军在附近活动的原因,大军出行时比较谨慎,很多平时放在车驾上的武器也都取下来随身携带,比如邵树德就将三十支箭带满了,亲兵三郎还为他额外背了三十枝特制箭矢,供他挑选使用。

不过长枪仍然没有带,他本人使用的两米多的小枪还好,普通士卒装备的丈四大枪,扛着行军走路,那画面太美,也太累人。

邵树德穿越前不太清楚这些事,在从军后,了解了很多基本的知识。

行军状态的部队,骤然遭到攻击,是最容易崩溃的。因为此时长枪放在车驾上,有铁甲的锐士劲卒也未必着甲,因为太耗体力,旗鼓之类的也收了起来,一旦遭到突袭,队列不整,器械不全,指挥不灵,不败就有鬼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就必须广布斥候,把他们散出去很远。

天德军有一个叫田星的游奕使,十将衔,手底下除五百名骑兵外,还有数十名骁勇果决、骑术上佳并熟悉山川地理的斥候,旦夕间在大军左右十余里外交替巡视。西城也有二十来个斥候,邵树德以前和他们接触过,个个吊得不行,主要任务就是侦察敌情、捕捉俘虏。

斥候之间的战斗血腥而残忍。他们都是野外生存、追踪达人,格斗厮杀的本事也是个顶个的,经常在刻意寻找对方斥候的踪迹,然后上演一幕幕血腥的捕俘与反捕俘的战斗,故斥候的伤亡率一般来说也高得令人发指。

一方的斥候被压制乃至遭遇重大损失,那么大军主将接收到的外界讯息就会变少,甚至被人给出的错误信息误导。后世明末那会,明军斥候被出身深山老林的女真猎人大肆捕杀,战场对鞑子单向透明,这仗就没法打了。

天德军的斥候主要来自境内的汉化突厥、回鹘人。

他们从太宗时期就被安置在丰州,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些杂胡部族,进入体制(当兵)的基本都汉化了,穿汉人服饰,说汉话,甚至连名字都是汉名了。没进入体制的,部分还保留着部落生活方式,招募斥候,经常就找这些人,性价比高。

像隔壁正在闹事的沙陀人,其实早年间就有大量精壮人口被选入河东镇兵。

比如范希朝就曾选1200沙陀人入军,驻扎在晋阳。这些进了体制当兵吃粮的沙陀人,据李德裕讲,“性至循良,于人情狎熟”,基本和汉人无异了。

邵树德深刻怀疑,丰州很多有汉姓汉名的人,其实都是汉化藩人,不过他们可能自己都搞不清楚祖上的血统了,而今只能看其认同哪个,就是什么人。

天德军的斥候水平还是不错的,毕竟常年和党项人、回鹘人交手,三人一组散布出去,还是可以及时发现敌情的,昨晚传回消息的就是他们,甚至还抓回了一个敌军斥候俘虏,端地厉害无比。

不过敌人那千余骑兵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斥候们已经报告,他们经常派出数十骑一股的人马,挤压天德军斥候的活动空间,进而围捕、剿杀,目的就是让天德军变成瞎子,失去战场主动权。

游奕使田星不得不在奏请都头郝振威后,从辅兵里募集了数百会骑马的蕃兵,让他们带齐装具、武器和三日口粮,随他一起出征,将敌军骑兵驱逐乃至反推回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没人可以假装敌人不存在。

薛志勤统领朔州兵马,护卫李国昌父子侧翼,自然不敢怠慢。云州那边正被赫连铎、契苾璋部一万多兵马围攻,有很强的回援压力,薛志勤此人素称勇武,打仗风格便是猛冲猛打,一战定胜负。既守朔州,闻天德军至,自然有很强的快速击败之然后回援云州的冲动。

当然这是天德军上下结合当前战场形势分析出的薛志勤的心理状态,事实如何还很难说。万一人家的任务就只有防御朔州呢?

八月二十,经历了三天血腥的剿杀斥候的战斗后,双方骑兵损失都很大,因此后两天较为平静。游奕使田星没再像之前那样,每天臭着个脸,手下人也没几个挂彩的,情况好转了很多。

这一天,天德军主力行到了一个叫衰草岭的地方。

中陵水在此拐了个弯,形成了一块土壤肥沃的微型三角洲。三角洲上有个村子,大概有百余户人家,除了少数几家外,基本都姓康,以种地为主,兼且放牧一些牛羊马匹。不算很富裕,但吃饱穿暖似乎还是可以的——河东已经很多年没遭受大规模的兵火了,民间生活确实比丰州强太多。

“康氏,昭武九姓的胡人,应该是元和年间迁居过来的。”宋乐悄悄靠近了邵树德,低声说道:“被沙陀部吞并后,现在都是沙陀人了。”

“沙陀人?”看着那些扎着发髻,穿着汉服,操着汉话的百姓,邵树德怎么也无法将他们与沙陀人联系起来。

“高鼻深目虬髯,假沙陀而已!”卢怀忠吐出了嘴里的一根草茎,不屑道。

“卢火长所言不差,昭武九姓之胡人,国朝初年便世居灵夏、代北,比沙陀来得早多了。惜无得力之人才,渐渐让沙陀压过一头,慢慢吞并了。河东士民多讥笑其为‘假沙陀’,沙陀三部里最得势的朱邪部亦颇轻视之。”宋乐笑着介绍道。

沙陀部,因为首领一直是朱邪氏,所以也被人称为朱邪部。与萨葛、安庆这两个夹杂了大量昭武九姓胡人的部族相比,朱邪部比较“真”,族人也一直以朱邪氏的元从后裔自居。

举个例子,后唐年间,贵为藩镇节帅的沙陀人康福在府上设公务宴,招待来宾。其中有一位姓骆的小官,康福在听说他祖先是跟随后唐懿祖(朱邪执宜)从西域金山府来的后,肃然起敬,立刻对左右道:“骆评事官则卑,门族甚高,真沙陀也。”闻者窃笑不已。

这个“窃笑”的自然是在座的汉人了,在他们眼中,无论真沙陀还是假沙陀,都谈不上“门族甚高”。不过昭武九姓胡人出身的“假沙陀”康福,就对真沙陀有种毫不隐藏的羡慕,或者说是自卑感,可见真假沙陀之间的隔阂还是很深的。

沙陀三部落,朱邪与萨葛、安庆之间,终究不太一样!

邵树德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已经完全汉化的沙陀百姓,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至少,他就从中看到几个长得还不错的“洋马”。身材高挑、健美,充满着青春的活力,长相与后世白人有七八分相似,就是身上穿着汉人服饰,整体画风比较违和。

“注意下这些沙陀人,勿使其对监军不利。”邵树德从美人身上收回目光,咽了口唾沫,转身吩咐了一声,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遵命!”当值的卢怀忠行了个军礼,应道。

“不要过分折辱百姓。我等乃朝廷王师,取了食水,就把他们赶到一边去吧,休要做李国昌那等贼子行径。”许是不放心,邵树德又吩咐道。

“队头就是心善,在乱世里可不成。我听闻有些贼军,给新卒杀人练胆,还吃人肉……”卢怀忠嘟囔了两句,见邵树德脸色不好,连忙闭上了嘴巴,一溜小跑着闪人忙活去了。

“老卢就是怪话多,其实人很好。在丰州时,我和他闲谈乱世平定后的太平光景,他可爱听了,也未曾做过什么伤害百姓之事。嗯,至少我眼皮子底下没有。”邵树德朝宋乐笑了笑,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声和则响清,形正则影直。邵队头本就是君子,宅心仁厚,身边之人自然也一般无二了,大善。”宋乐捋了捋胡须,笑着走开了:“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

宋乐的话有些拗口,邵树德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仁者无敌”四个字还是懂了。

他苦笑了下,这在杀伐乱世可说不通啊。如今这个时代,流行的是比别人更狠,比别人更无耻,比别人更无下限,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仁者无敌,还是先活下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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