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独麦客
朱友文之妻王氏、朱友珪之妻张氏离得稍远一些,站在门口。王氏年岁稍长,还算镇定,张氏还是个孩子,不停地流着眼泪,王氏轻声安慰着。
“唉。”张惠轻声叹了口气。
把这些女人都叫到一起,安排在一个房间内,命运如何,不问可知。
其实,这命运也不算太差吧。总比交到军汉手里,沦为营妓要强。那些粗鄙武夫可不会怜香惜玉,暴虐非常,经常往死里玩弄,一般而言活不久。
外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有器械、甲叶的碰撞声。
张惠抬起头,只见那群武夫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很快散到了各处,挺胸叠肚,值守了起来。
不一会儿,十余人举步进了后院。
“吱嘎!”门被推开了。
张惠一惊,举目望去,却见一身着红色戎服武夫已站在门口。
此人肩膀宽厚,腰板笔直,往那一站,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
脸上有雨雪风霜打磨的痕迹,额头饱满、结实,眼睛很大,很明亮,眼底带着审视、欣赏、满足、得意的意味。
许是看到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他的左手离开了腰间的剑柄,扫视了一眼屋子,道:“把这些孩子都带出去。”
野利克成满头大汗,走了进来,按照名单,将一众小孩带走。心中暗暗咒骂,哪个杀千刀的把这些小儿女带过来的?
女人们瑟瑟发抖,想要说些什么,在接触到这个武夫的目光后,又失去了勇气。
邵树德一笑,目光始终停留在张惠身上。
此女年岁应该不小了,但保养得很好,有股成熟的风韵。今天穿了一件鲛绡薄纱襦裙,上襦很短,可见到胸前乳沟,但又完全没有暴露的意思,有种“粉胸半掩疑暗雪”的味道。
可能是因为紧张,又或者屋内保暖不错,额头、胸前隐隐有细汗渗出,肌肤都有些红了。仔细看看,似乎还微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的目光难道有如实质?这么害怕?
束腰很细,腰臀比例协调,坐在那里,至少从正面看来,非常完美。
脸型饱满,柳眉细长,嘴唇小巧丰厚,一双眼睛颇为明亮妩媚,与邵树德的目光一触即闪,带有浓浓的忧虑。
“不错。”邵树德赞了声,道:“怪不得昔年朱全忠一见便念念不忘呢,王妃果有丽色。”
张惠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邵树德随手将王氏揽入怀中,但目光还盯在自己身上,顿时止住了。
“王妃何须忧心?”邵树德笑了,说道:“我用兵二十年,攻破州县无数,汴梁二十万大军都灰飞烟灭了。朱友贞不过一小儿,我并没打算和他过不去。”
“夏王无论敌我,皆一诺千金,妾身便是处在深闺,亦有所耳闻。”许是邵树德态度和蔼,不似那些凶神恶煞的武夫,张惠的胆气足了起来,只见她轻启樱唇道:“这个世道,妾也不想流落民间,缺衣少食,为人所辱。懿皇郭淑妃之事,每每思之,都不寒而栗。”
邵树德大笑。这女人说话有意思,也是个聪明人。
郭淑妃有长安第一美人的盛誉,但巢军攻破长安后,流落市井,不知所终。
张惠享受惯了富贵荣华,便是邵树德放过她们母子,流落民间,艰难度日,她也受不了这种生活。更何况她的气质、容貌摆在那里,如今这个乱世,想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太难了,不定哪天就被人盯上了。下场如何,不问自知。
“朱友裕之妻刘氏何在?”邵树德突然问道。
刘氏吓得浑身一颤,期期艾艾说不出话。
邵树德目光转了过去,道:“你走吧。”
刘氏有些懵,张惠也有些惊讶。
“朱友裕乃勇士,至死仍顾念着一起厮杀的老兄弟,我很欣赏。”邵树德说道:“我不忍辱你,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走吧。”
刘氏不知所措,看向婆婆张惠,欲言又止。
张惠叹了口气,但目光之中并无多少羡慕之色,道:“你自己做决定吧。”
“妾多谢夏王。”刘氏起身,行了一礼,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走了。
她还有娘家可以投奔,不像王妃张惠那样已无家人了。
张惠怜悯地看了一眼刘氏。她知道刘仁遇是什么样人,只能暗暗叹息,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事,还会有波折。
“石彦辞,我已表其为宋州刺史。陈同儒,聘为幕府巡官。李逢、李师兄弟,赦免其罪,留任神捷军将校。”邵树德又道。
怀中王氏发出一声惊呼。张惠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王氏襦裙的圆领已经被扯到了下边。
“你是何人?”邵树德将王氏转过来,问道。
“妾是朱友文之妻王氏。”王氏红着眼睛,回道。
邵树德略一回想,原来是朱全忠“儿媳门”的两位女主角之一啊,果然花容月貌,姿色不俗。
那旁边的定然就是朱友珪之妻张氏了,“儿媳门”另一女主角。
“好了!”邵树德将王氏松开,起身道:“你等先住在这边,一应用度,不会短缺。”
张惠似是早想到会这样,并不意外。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待过个几月,等待她们的会是更加羞人的结果。
邵树德招了招手,领着张惠出了房间。
亲兵们站在外间,目不斜视。
“此番大战,我俘获梁地军士数万,然军心不安……”邵树德说道。
“夏王可是要驱使降兵东攻郓、兖?”张惠问道。
邵树德闻言笑了,轻抚着张惠的脸,道:“王妃真是奇女子,这都能猜到。”
“大王有志于天下,如何猜不出来。”张惠的目光落在庭院中的一朵野花上。
秋风萧瑟,严酷肃杀,野花的艳丽已经失色许多,眼看着就要凋零了。
“王妃可愿为我抚慰军心?”邵树德问道。
历史上张惠去世后,传闻梁军中传出哭声。这个女人,有丽色、有智慧,心地也不错,用她自己的方法束缚住了朱全忠的豺虎之心,救下了许多将领、军士,在军中的名声相当不错。
如果她愿意出面做思想工作,还是有效果的。
“好。”张惠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答应了。
“我欲纳你为夏王媵……”邵树德有些犹豫,还是说道。
张惠没有直接回答。其实她答不答应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她知道,夏王的犹豫不是因为她,也不是因为已经遁走的梁王,而是另一个女人。
“夏王文韬武略,攻灭梁镇,收降军士前后不下十万,更有梁地重将来投。”张惠的声音很低,也带着一丝无奈,只听她说道:“河南富庶,只需稍加整饬,便可恢复实力。更兼人杰地灵,英才众多。久而久之,这些文武将佐早晚会身居高位,成为大王臂助。河南州县也会源源不断产出钱粮,提供精兵,成为王业之基。大王乃天下英雄,妾自当委身侍奉,若诞下子嗣,又为王媵,恐非妾身之福。”
张惠这番话让邵树德刮目相看。这女人,活得很明白啊,而且还没什么争强好胜之心,很难得了。
“好,这事先罢了。”邵树德笑道:“你可以提个要求,就当补偿了。尽管提,我不生气。”
“妾看得出来,大王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张惠看了一眼邵树德,咬着嘴唇道:“若能混一宇内,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定然在史书上留有重重一笔。大王须得注意声名,虽然这事每个武夫都在做,但岂不闻君以此始,必以此终?若哪一天不幸兵败,我等也会是今日这般下场,辗转于他人之手。”
邵树德默然。
“妾,愿意侍奉大王,不过该克制一下了。”张惠低下头,说道。
“天下奇女子何其多也。”邵树德感叹道:“我能败全忠,看来有几分侥幸。”
第045章 行赏
梁王府的牌匾已经被取了下来,换上了簇新的夏王府牌匾。
亲兵们做完早饭,置于案上。
良久之后,邵树德穿好了袍服,出了房门。
昨晚他一个人睡的。
几个月没沾到女人了,眼前一大堆战利品,短时间内又没法临幸。一般的没有身份的女子他又没甚兴趣,也就只能苦一苦自己了。
张惠也被请了过来一起用膳。
她父亲曾为宋州刺史,张氏也是砀山大族,自小经历了严格的礼仪教育,吃起饭来姿态优雅。
“今日我要检阅诸军。”邵树德吃完之后,拿丝巾擦了擦嘴,说道。
张惠看了他一眼,妩媚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多少忧虑。
昨日夏王就下令,赦免朱友贞、朱友璋等朱氏子弟之罪——朱友谅、朱友文等罪将不在此列。
张惠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从此再无挂碍,现在琢磨起了该怎么继续维持过往的生活。
朱全忠以前对她非常宠爱,不说事事听从,绝对是捧在手心里那种。出征在外之时,张惠帮着提点汴州军民事务,一旦有召,朱全忠会尽可能赶回来,可见荣宠已极。
但邵树德不同。他对自己没有爱慕之意,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征服欲、凌辱欲。再用以前对待朱全忠的那般态度显然是不行的,必须要曲意逢迎,百般讨好,不然等他新鲜劲一过,自家母子三人的景况绝对会一落千丈。
“你随我出面转一转。”邵树德招了招手,说道。
张惠起身坐到他怀里,身躯刚开始还有些僵硬,不过很快松弛了下来,脸上也挤出了笑容,轻声道:“妾自当从命。”
邵树德心中暗爽。明明眼前这个女人不喜欢你,但却不得不违拗自己心意,使尽一切手段来讨好你,且还要装出一番乐在其中的样子。演戏演久了,怕是就陷在其中,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人是一种会被环境驯化的生物,这一点非常可怕。你问问储氏有多久没想起张全义了?刚开始被强幸时还要死要活,遮遮掩掩的,现在已经在暗中争宠了,特别是生下孩子之后。
只可惜,北朝胡风浸染的国朝,他还没碰到过贞洁烈女,他是真的想见识一下。
唔,变态的程度进一步加深。自从他经常面不改色地捧着血肉模糊的头颅仔细检视的时候,他就一步步迈进了这个深渊。
听闻陕虢王珙早年也是三观颇正的少年郎,但当了多年武夫,并亲自参加了围剿黄巢的战争后,他就越来越变态了。
先是有人造反,被他斩杀,然后就落下了心病,整晚睡不好。外间有一点动静就猛然惊醒,就怀疑有人造反,于是无故被杀的人越来越多,造反的人也越来越多,进入了死亡螺旋。
到了最后,他已经变得极其残忍,喜欢把仇敌的头颅放在自己桌案上,时时欣赏,这才能让神经不那么紧张,得到一丝安宁。
赵匡胤的小舅子王继勋也是典型。明明有钱得很,却喜欢强抢民女,因为这样更有快感。收入府中的女人还要被虐待,满足他的兽欲。
这已经是精神病了!但王继勋也是出身大家,满腹诗书,会吟诗作赋,反差何其大也。
邵树德抱着张惠,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冲动。
张惠似有所觉,纤手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殿下雄踞关内、河南道,威望如日中天。说一不二,何人敢反?武夫们固然桀骜,但却不敢对殿下不敬,且安心。”
“心中的豺虎差点被放出来。”邵树德的叹道。
历史上朱全忠在张惠死后放飞自我,胡乱杀人,清洗老将,手段之急促、拙劣,完全不是他以前的水平。后来还玩张全义全家女眷,让诸儿媳挨个侍寝,他以前觉得这是史家故意黑朱全忠,现在想想,还真难说。
武夫的精神病发作起来,就是刘仁恭将五千个女人圈起来自己玩,就是朱温冤杀大将玩儿媳,就是李存勖得了天下后被伶人弑杀。
“走,去阅军。”邵树德将张惠放下,在美妇人的服侍下换了一身戎服,出门去了。
今日要给将士们发赏。
攻下汴州这种大事,不发赏是不可能的。一次两次或许可以强压下去,但注定会大失军心。这其实吃掉的是自己的安全系数,武夫们造反的可能性变高了,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这么玩。
汴州城南的原野上,数万大军披甲持械,肃立于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