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26章

作者:孤独麦客

“陈先生,伊钊在半月前的罅沱水之战中被李克用击败,据说损失惨重。李克用大军长驱直入,连续抄掠忻、代,各地告急公函如雪片般涌入帅府,晋阳三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这事,你怎么看?”邵树德决定不再纠结河中还是夏绥的事情,向陈诚说起了另外一件大事。

“河东将门桀骜若此,有些过分了。”陈诚一针见血地说道。

邵树德点了点头,明白他的画外音。代州前线,李国昌父子也打了一年了,根本没什么大的进展,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们自己都放弃这条前往晋阳最便捷的通道了——沿着罅沱水一路南下,盆地中农业发达,人口众多,筹集粮草方便。

但李侃刚杀了两将,代北前线就求援了,派过去增援的伊钊也损兵折将,不敢再战,以至于坐视李克用的骑兵深入忻州,抄掠乡里。这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桀骜能形容的了,简直是把军国大事当儿戏,以忻、代二州百姓做质,逼迫李侃走出他们希望的那一步。

“这事不好办啊。”邵树德与陈诚合计:“叛军南下抄掠,朝廷闻之,必然下旨申饬。一次两次可能还没关系,如果三次五次呢?李帅怕是顶不住。”

“能不能挑选合适的兵马北征?”陈诚又问道。

“河东军不可靠,只能是客军。其实,如果高浔率上党之师而至的话,将城内外的忠武军、义武军交给他又如何?加起来也万余兵马了,北上督促各部死战,击退乃至击败李国昌父子并不是问题。”邵树德重重地拍了下案几,叹道:“惜上党之师未至也。”

这事说起来有点讽刺的感觉,但确实是实情。而今真的不敢相信河东军士,这些人闹哗变的前科太厉害了,让人头疼。晋阳诸将也不可靠,他们没准正暗地里策划着什么阴谋,想要弄死李侃,至少要赶走他——不,这几乎是肯定的事情。

陈诚此时也喟叹不已。不过很快想到了什么,迟疑片刻后说道:“若是让张彦球统兵,是否可行?”

“张彦球未必愿意掺和这个烂摊子。对他来说,静观其变不好吗?”邵树德想了一会,说道:“再者,我也不敢保证张彦球的立场啊。万一举荐有误,大军还没走到乌城驿,就他娘的反了,置我于何地,置大帅于何地。”

这下陈诚也无话可说了。确实如今这么个烂摊子,是人都要避着啊。张彦球只要还想在河东继续干,那么就不会与其他大将撕破脸,最多中立两不相帮,就已经不错了。

“算了,想那么多没用。从代北班师也三个月了,陈先生,你觉得铁林都现在如何?”邵树德问道。

“有点气象了。”陈诚仔细思考了一下,似是在与自己记忆中其他方镇的强兵进行对比,然后拱了拱手,道:“将军确实练得好兵,士气高昂,敢战善战,器械也全。若是对上同等数量的河东军,正面野战,胜之不难。”

“先生还有话没说尽。”邵树德笑着指了指陈诚,自嘲道:“兵都是好兵,士气也够高,然我这个带兵将领却不是那么合格啊。至少,如果李帅让我带一万大军北上代州,我是不敢的。害了自己性命事小,连累那么多无辜军士丧命才真的过意不去。我现在,撑死了就是个只会结硬寨打呆仗的庸将罢了。”

“将军过谦了。这天下,又有谁能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成就,可以统领如许多的兵马呢?”

“李克用……”邵树德叹道。

陈诚也无语了。此人,当真是个异数,今年不过24岁,却可以统率上万兵马,还能打胜仗。这除了他老子支援他的军官团,以及朱邪家在沙陀三部的号召力之外,李克用本身的能力也不容置疑。嗟乎,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与陈诚分别后,邵树德带着李延龄、卢怀忠二将,前往帅府议事。忙完后,归途上遇到了河东供需副使李劭。几个月来人家一直挺照顾铁林都的,两人关系也不错,因此邵树德主动上前见礼。

“哎呀,不意遇到邵将军,可是来找我这老头子饮宴?”李劭一见面就哈哈大笑,说完,瞟了眼离此不远的贺府。

邵树德也没想到竟在贺府附近,闻言失笑道:“使君既如此说,那便请了。”

贺府内如今只有十余仆人,都是李延龄最近雇来的,给看守府邸的军士做饭。邵树德与李劭入府时,厨房早已空无一物,无奈之下,只能让人去煮茶。

“邵将军,我听闻到了一个不好的说法。”李劭本也不是来吃酒的,见后院这边清净无人,甫一坐下,便说道。

“使君请讲。”

“我听军中流言,石岭镇将康传圭有可能纵沙陀兵入太原,逼迫李帅。”

“康传圭疯了不成?”邵树德听了也十分吃惊,继而大怒,这是不拿河东百姓当回事啊,为了一己之私,与张、郭之辈别无二致。

正恼火间,一位妇人端着茶具走了过来。邵树德瞟了一眼,正想移开眼神继续谈事呢,却不自觉又看了一眼:鹅蛋脸,大眼睛,皮肤白皙;穿着宽松的高腰襦裙,胸前饱满挺拔,弯下腰来倒茶时,邵树德可以看到裙摆完美的上翘弧度。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最让他觉得惊艳的,是此女身上展露出来的大方、端庄、娴静的气质,还有点可怜、哀怨的感觉,让人颇为心动。此女是谁?邵树德将问询的目光投向李延龄。

“此乃贺公雅之妻。”李延龄答道。

“当初不是让她改嫁么?”这话冲到嘴边,邵树德又生生咽了回去,生硬转折道:“原来如此。贺公雅生前乃大将,贺夫人既居于此,用度当不能短缺了。另者,选派可靠军士护卫后院,勿要让人惊扰了。”

李延龄点头应是。

邵树德又看了一眼慢慢离去的贺赵氏,这才觉得该继续谈正事,于是问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咳咳……”李劭清了清嗓子,道:“邵将军还需禀明李帅,早作打算。”

“理应如此。”邵树德心不在焉地答道。

第052章 在晋阳签到的日子(三)

“神射!神射!神射!”演武场上,铁林都军士们神情亢奋,不断用矛杆敲击地面,热烈欢呼着。

邵树德哈哈大笑,将步弓扔给徐浩。十箭中九,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最高水平了,将士们看得惊为天人,他自己也十分满意。

嗯,今天这番表演的效果应该不错。他平日里就赏罚分明,善待士卒,颇得军心,今天再表演这番功夫,军中的声望急剧攀升,今后指挥起来应该能更加如臂使指。而今的铁林都,说句不谦虚的话,已经是他邵树德一人的军队了,旁人想拉也拉不走。

铁林都如今有四营共2000战兵、辎重一营约1700辅兵,外加主将亲兵、巡逻队、传令兵、斥候队、门警、鼓角手、旗手等杂兵三百人,总人数已破四千,在府城也算排的上号了。而且他们装备好,训练勤,最关键的是,士气高昂,在没有任何花巧的正面硬碰硬中,说句装逼的话,邵树德不觉得比任何人差,甚至要强出一线。

李大帅最近的运气也不错。幽州镇被朝廷催得烦了,出动了马步军近万人,猛攻蔚州,连下数寨。这对还在代州耀武扬威的李国昌父子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几乎在一夜之间,忻、代间的叛军就走了个七七八八,全他娘的回援蔚州去了。

这个时候,如果河东诸将还有大局意识的话,就该遣代州前线的数万大军北上,先夺大堡戍,再克瓶形寨,与幽州镇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彻底将大同叛军消灭在蔚州。只可惜他们无法做到这一点,李侃倒是动过这心思,曾令伊钊率河东军及忠武、义成三镇兵马北上,“立功自赎”。

只不过命令刚一到,伊钊所部河东兵马就乱了,士卒们不知道被谁煽动着,鼓噪着要回晋阳。于是全军南下,一路劫掠忻、代二州,至石岭镇时为康传圭所阻。恰好士兵们已经饱掠,情绪有些平复,李侃无奈,只能令其班师。

闹出这样的事情,朝廷定然要下旨申饬,而这已经是李侃第二次被朝廷问责了。邵树德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反正最近他新招了几个谋士,麾下亲军规模也扩充至了千人,对邵树德不复以往那种亲近了。

李侃的亲军将领封隐在伤好后,专门拜访过邵树德一次,郑重向他致谢,差点就当场结为兄弟。对这人,邵树德还是挺有好感的,大概是志趣相投吧,与李侃则感觉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武夫,还是心胸不太宽广的那种。

铁林都依然住在以前的营地。毕竟是平衡城内各军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即便李侃对邵树德有点看法,基本的待遇还是不会动的。

不过邵树德已经对他的前途不抱任何希望,这次是运气好,幽州镇帮了忙,下次呢?杀了苏弘珍和贺公雅之后,就注定李侃与河东土著势力之间无法和解了,总有一方要落败,反正邵树德不看好李侃。

“将军今日之表现,更添我军士气啊。”将步弓交给徐浩后,邵树德到一旁歇息,陈诚立刻上来贺道:“惜缺乏骑卒,不然更如虎添翼,不惧太原任何一军。”

“骑卒……”邵树德苦笑了下,道:“一无人才、二无钱粮、三无器具,如何能养。”

上次代北巡边,铁林都弄回来了百余匹上等战马,部分拿去换钱给士卒们发抚恤,部分留做斥候备用马,部分拿去跟人换了驮马,根本没有组建骑兵部队的意思。非是不想,是不能也!

陈诚听了也叹气。现在晋阳局势波诡云谲,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

伊钊带的一万晋阳大爷,在代北连吃败仗,然后劫掠州县,简直不可理喻。但就这种兵,你还得好好抚慰,不然人家一路裹挟镇兵,杀到晋阳,李侃靠着手头那几千人,可是守不住偌大的晋阳三城的。

前些日子忠武军又乱了。起因是一个小军官在太原县强抢民女,被打死了。随后两千余人气势汹汹开过去,将那个村庄血洗一空。这还不算,他们又劫掠起了晋阳、太原两附郭县,李侃最后还不是赦免其罪责,令其返回军营——忠武军,杀贺公雅那夜立过功,李侃也不忍将其平灭,虽然邵树德主动请缨,欲带铁林都平乱。

这些变乱,加上李克用骑兵南下抄掠忻、代,在朝廷那里估计已经积累了很多的不满了。虽然有北巡攻取繁峙县的功劳,但说到底还无法与过失相抵。邵树德就与陈诚聊过,两人都对李侃的未来不太乐观,基本就是曹翔的翻版罢了——杀人立威,最后斗争失败,或死或走。

“陈先生,岚州近日战局如何?”邵树德见周围除了亲兵外再无旁人,于是低声问道:“丘使君可有吩咐?”

“李国昌主力在代州,岚州无事。然诸军不肯北上,皆言非晋阳李大帅给赏钱不可。”陈诚回道:“丘监军密嘱陈某,移监河中之事已是无望,李奉皋不日即将赴任,一俟新监军周从寓抵晋便会启程。丘使君心情不佳,数月谋划化为泡影,而今可供选择的只剩下振武军和夏绥镇了。本来昭义镇亦可,但咱们一门心思去河中,耽搁了太多时间,那边也有人选了。”

“振武军没意思。不过两州三城六县之地,地广人稀,实在不是好去处。”

“丘监军也是这个看法,觉得夏绥比振武军强多了。不过他似乎还想再看一看,有没有别的机会。”陈诚说道。

“别看了。”邵树德苦笑:“当初一门心思去河中,结果错过了昭义。现在看不上夏绥镇,焉知过段时间是不是连夏州这般去处都捞不到?如今关内道诸方镇,哪还有空缺啊。陈先生,我看你还得再去趟岚州,劝劝丘使君,别再骑驴找马了。”

“明白。”陈诚点了点头,然后道:“其实丘使君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曾说,若监军夏绥,愿与将军共富贵。凭将军在代北实打实的功劳,他找人活动一番,一州之主是跑不掉的。嗯,宥州在拓跋思恭手里,夏州是节帅兼管,绥州或银州之镇将,可任选其一,应当没问题。”

“好!”邵树德一激动,声音不免高了一些。

流浪一年多了,不断给人打工,给人当枪使,多少次夜不能寐,多少次彷徨感怀,而今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老子终于也要有地盘了。虽然不是理想中富庶的河中,但至少也不是穷困的振武军或其他什么地方,谁让李奉皋这厮好好的河东监军不当,非要高职低配去河中混日子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真是去河中,他邵某人多半也没那个本事插手一州之事,给你提个职,当个没有任何油水的关城守将,那是大有可能的事情,就凭你不是节帅亲信。河中王重荣,那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陈先生,此事紧要,我看你还是尽快动身吧。”邵树德说道:“夏绥之事,咱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此去岚州,见到监军院的宋判官时,不妨多聊聊。”

“明白。”陈诚一怔,似乎在揣摩这个宋判官在主公心里的分量。

解决这桩心头大事之后,邵树德突然觉得人生有了目标,那种快意就别提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哪!让士卒们解散回营之后,他招呼了下徐浩,先装模作样朝节帅府而去,走至半途时,突然拐了个弯,跑去了贺府。

心不在焉地在前厅坐了一会后,邵树德又举步进了后院。

园林里有一些值守的军士,邵树德板着脸巡视了起来。眼看着天黑得差不多了,最后一两个哨位也懒得查了,直接加快脚步,拐进了某间房。

房内已点起了灯烛,一位妇人正靠坐在窗边,玉臂支着下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一动不动。身上仍然是那件襦裙,在丰腴身躯的作用下显得起伏有致。小腰盈盈一握,到髋骨部位时又急剧放大。因为坐在那里的关系,裙摆被压在臀下,稍稍有些紧绷,但却把圆润的轮廓给完美勾勒了出来。

“怪不得贺公雅不愿宿在军中,有这等娇妻美眷,比他长子也大不了几岁吧,正是风韵撩人的时候,傻子才不回家。”邵树德心中暗道。

妇人已注意到房间内进了人,连忙坐直了身子,定睛一看,却是上次来过一次的年轻将领,应该叫邵树德,如今便是这宅子的主人了。

“将军这便忍不住了么?”妇人端坐在那里,落落大方,但明亮动人的双眼中却充满了讥讽。

邵树德闻言一窘。他已经注意到,房间内还有一绿衣女孩,见他进来时便如受惊的小鹿般躲到了屏风后面。

“夫人误会了。”邵树德有些词穷,说完这句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脸也有些涨红,半晌后才说道:“本将是来问问,夫人房中用度是否有些短缺。还有——还有,晋阳局势有些不稳,若夫人愿意的话,本将可以派人护送你们母女出去暂避一下。”

赵氏有些意外。其实刚才她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换了寻常武夫,此刻怕是早已扑将过来,一逞快意了。但这个军将,被她言语讥刺后,竟然像心中秘密被戳破般手足无措。这让她有些想笑,但一想到此人是杀他夫君,又害得她们母女从高高在上的金屋娇娘沦落为低贱奴婢的罪魁祸首,她又笑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时局紧张,本将晚上还要——呃,还要练兵,且先去也。”说罢,又看了眼仍然气质娴静地坐在那里的赵氏,邵树德直接出了门。

亲将徐浩莫名其妙地看着进去又出来的主公,邵树德瞪他一眼,迈开大步走了。这会被屋外的冷风一吹,他倒有些回过神来了。麻痹,那女人明明是自己的奴婢啊,可以随意处置,打死都没人管的罪将家眷,怎么就稀里糊涂撤了呢?

邵树德感觉有点丢脸,大概是赵氏身上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大家闺秀的气质让他败退了。草,下次再来,老子有东瀛一百零八式,定让你哭出来。

第053章 在晋阳签到的日子(四)

十月初八,秋风萧瑟,万物零落。

邵树德大概已经有五天没去节帅府了。而就在数月之前,李侃恨不得一天召见他几次,但现在他收服了忠武军、义武军,封隐的亲军也扩充至了千余人,自觉小命得保,铁林都的分量似乎已经没那么大了。

邵树德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该向李帅辞行,返回岚州算了。但又舍不得晋阳相对充裕的钱粮物资供应,丘使君看到他带着四千人回去估计也会头疼吧,如许多人马,怎么可能养得活呢?

无事的时候,邵树德便注意搜罗各方面的消息。老子也要有地盘了,岂能不注意天下大势?

唔,黄巢那厮在岭南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啊,士卒病死者甚多,本人求取天平军节度使的职位,朝廷不许,又求广州节度使,听说朝廷舍不得那边对外贸易的财货,也不许。这事情就难办了啊,这不答应,那不答应的,黄巢岂能干休?

黄巢必然是要北上的,邵树德很清楚这一点。据说讨黄巢的诸道兵马行营都招讨使高骈手底下集结了来自河南、淮南等地的各道兵马计七万余人,比如今他们这个代北行营还要多,可谓手握重兵。

这样一个人,若是故意纵黄巢北上,侵入长安,会怎么样?怕不是生灵涂炭,遍地白骨?奶奶的,也就老子不在杭州,不然定率铁林都将士把高骈的脑袋给敲破。算了,算了,飘了啊,黄巢之事,自然有高大帅操心。咱在河东,还是好好考虑下李大帅的前途吧。

李大帅最近一门心思笼络晋阳近畿的客军,也召见过几次张彦球等河东郁郁不得志的将领,不过人家似乎不看好他的前途,并不怎么愿意靠过去。

这就没办法了,河东这地面就是如此邪门,人多、钱多,山河险固,也养出了一堆世代从军的将门。与其说朝廷是河东的主人,还不如说这些大大小小的土著军头才是。

李侃也与他们斗了半年了,前期看似占了上风,这会又被人家使手段压了回去,眼看着岌岌可危,自然无人愿意投靠。除非你像李克用那样带着五万得胜归来的大军入晋阳,手底下还有一堆代北出身的将领,可以完美替换河东籍的将官,否则没戏。

邵树德现在最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铁林都上面。

对于这支军队的未来,他想过很多次。两千战兵,绥、银二州中任何一个都养不起,除非节帅或朝廷分担部分开支。这在以往或许可能,关内道大部分藩镇历来都是朝廷与地方一起养着的。只不过一旦黄巢入了长安,基本就没戏了,皇帝都跑路了,谁来给你发粮发饷?

黄巢是哪一年入长安的?邵树德想不太起来,但觉得也就这两三年内了。一旦关中大乱,该怎么养自己这支部队,是该好好思量。总不能让境内大量没上户口的党项部落上贡吧,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势必要得罪宥州刺史拓跋思恭,后患不小。

走一步看一步吧。邵树德现在心态摆得很好,这世上哪一件事是容易的?哪一样东西不要你去拼?既然到夏绥为将,拓跋思恭是绕不过去的人物。此君亦是有野心的,将来若是想染指节度使大位,邵某人是不是要跟他正面干?怕这怕那的,干脆什么也别做好了。

十月十五,陈诚来报,事情基本办妥了。李侃最近虽然疏远了点邵树德,但并没有在功劳上卡人,相反还为铁林都阵斩叛将程怀信的功劳着了不少笔墨。朝廷诸公看到了,许是想起天下局势纷乱,对有功之臣需大力褒奖,再加上丘维道的活动,于是直接任命邵树德为绥州刺史。

正式任命尚未出,但据丘维道讲,已经几无悬念,他本人也将监军夏绥。夏绥镇的胡大帅对朝廷命令推三阻四,如今终于被换掉了,李元礼走马上任,即将率本道兵马前往河东讨逆。丘维道特别嘱咐,届时如果得空,不妨见一见这位李大帅,说说话也是好的,混个脸熟。

“夏绥兵来河东,不知道那拓跋思恭会不会来啊,这可是个老滑头。”邵树德靠坐在胡床上,笑道:“朝廷应该是对代北局势不满了,李帅上任这么久,功劳甚微,朝堂诸公心急也是正常。”

“将军所言甚是。”陈诚拱了拱手,赞道:“丘使君还有言,京中有小道消息流传,朝廷欲在河东另建东北面行营,以幽州镇及新到客军为主,与代北北面行营相对,这是在分李帅之权柄。以此观之,李帅的日子怕是长久不了了。”

“东北面行营?”邵树德闻言精神一振,道:“如果本将的告身在此之前下来,那么铁林都也就是夏绥镇兵了……”

“不错。”陈诚也笑了,道:“北面行营待不住,还可以去东北面行营,多了一条路。”

“真是妙哉!”邵树德抚掌大笑,道:“那届时是要见见东北面行营诸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