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独麦客
可谁曾想,这帮老流氓失算了。李克用这人虽然年轻,但真的很果断,也很有想法,说干就干,一点不拖泥带水。而朝廷的反应也令人意外地强烈,父子并据二镇,让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难以容忍,于是双方就发展到了兵戎相见,武力决胜的地步了。
说实话,这胜算并不是很高。
河东、义武、义成、忠武、河阳、昭义,这已经是六镇兵马了,担纲进攻主力,大同军内部还被整肃过一轮,剔除了不少忠于朝廷的人马,再加上新募的蕃兵,总兵力不过两万余。
另外,侧翼战场上还有幽州镇、天德军以及契苾、赫连等蕃部兵马,听说如今沙陀三部也不是很稳,除了李友金的沙陀部暗地里倾向于李氏父子外,萨葛部、安庆部都投向了朝廷一方,形势可谓非常危急。
如今的大同军,可以胜很多次,但不能败一次。一败,就是万劫不复,必然树倒猢狲散的结局。如果没有奇遇的话,基本很难翻身了,即便李友金对他们家比较信服,一直相信只有武勇过人的李克用可以振兴沙陀三部,但也不能逆着大势来是不是?
你看,李友金明面上不也接受了朝廷的诏书,表示要出兵剿灭李氏父子么?沙陀部,或者叫朱邪部,并不能因为名字如此就一条道跟着你们朱邪家走到黑。大家都要生存,没有胜算的事情,为什么做?
李尽忠也是沙陀部出身,按辈分算还可以称李克用的族叔,他相当明白这里面的暗流涌动。所以,当李克用让他跪着,并明言“军中没有叔侄,只有上下”时,他虽然觉得很窝囊,但依然跪着一动不动。
遮虏军城被人抢占了,对大局的影响不小,况且他还在城下折损了兵马,要是不受责罚,那可真说不过去了。
“李将军,军使(大同军使)不过是一时气愤,不碍事的。你也是元从老人了,这次的事,不要说话,凡事顺着军使即可。遮虏军城不好打,这谁都知道,你也没多大过错。薛志勤在中陵水丢了那么多人马,以至朔州动摇,军使鞭打责骂一通,不也过去了?而今,正是该精诚团结的时候啊……”说到这里,程怀信也有些唏嘘了。谁能想到,天德军好死不死居然蹿到了这里,把这个要害地方给占了,弄得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贼尴尬。
李尽忠与程怀信不是一个系统的,往日交情一般。此时听他安慰自己,顿生知己之感,叹道:“此事过后,当与程兄多多来往。”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程怀信摆了摆手,道:“眼前这坎过不去,万事皆休矣。”
李尽忠也无话可说。南下岚、石二州,草城川确实是最好的通道,但遮虏军城是它的重要威胁。若是不堪战的人占去便也罢了,但天德军在中陵水干脆利落地打败了薛志勤三千多人马,显然是有战斗力的。
若放任不管,径自带着主力南下,那么如果天德军出城断了运输线,大同军就只能依赖自身携带的物资,用一点少一点,回旋空间大大减少。如果留下重兵看守,那么南下的兵力就不足,打胜仗的把握大大降低。
所以,症结就在遮虏军城里那五六千人。
他们不是明末那种全部窝在城里,满清靠几百人乃至几十人就能看住的无能之辈。事实上他们是有很强的野战能力的,别看这会龟缩,但那是兵力少,如果你主力走了再试试?留个几百人看守,不消半个时辰就得被他们给吃了。
李尽忠、程怀信当然不知道明末那些烂事,不过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除非把天德军骗出来,一战击破其主力,把他们打胆寒了,甚至直接占了遮虏平,这才能放心大胆地南下,否则就得冒险,极其考验大同军的战斗力以及将领抓战机的能力,总之难。
“走伏戎城如何?”李尽忠问道。
“一样难。那也是座坚城,兵力不详,不比遮虏平好打。”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李尽忠道:“一会我就向军使请命,戴罪立功,拼了老命也要打下遮虏平,去掉这个大患。”
“拼什么命?”帐外走进了一位英气勃发的青年将领,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大将,这会都用或同情、或厌恶、或鄙视、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李尽忠。
“军使……”李尽忠尴尬地跪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遮虏平虽不是什么大城、坚城,但打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就是把眼下这一万多人马都带过去,若是没内应,全打光了,也啃不下。”
“军使,我岂能把兵马全部带走,我绝无异心——”
“行了!”李克用烦躁地挥手打断了李尽忠的话,道:“带你本部兵马,把城外寨子扒了。两天时间,若不成,提头来见。”
“但请军使放心,城外寨子,末将定不让其污了贵人眼睛。”李尽忠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说道。
“滚吧!”李克用骂了一声,见李尽忠大踏步出了营帐,这才转头对程怀信说道:“除了遮虏平之外,草城川附近可还有官军?”
“应该没有了。”
“应该?”李克用逼视着程怀信,寒声道:“军机要事,岂能用‘应该’二字来搪塞?立刻广布侦骑,给我查清楚。”
“遵命!”一头雾水的程怀信也走了出去。他实在不能理解,今天怎么又招惹了这个小祖宗,可能是计划破产,心情不爽吧。
打发走程怀信后,李克用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人。盖寓、康君立、薛志勤、李存璋,这都是可以信重的老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李克用的面上才会流露出些许焦急、忧虑甚至是惊惶。
遮虏军城被天德军占了,委实出乎他的预料。之前他早听闻天德军要来,以为与云州那边的契苾、赫连两部一样,虚应故事罢了。结果没想到人家来真的,首先平了振武军两州六县三城,让当地人熄了呼应云州这边的念头,这本身就是一大成功了,虽然对李克用父子而言并不致命。
不过随后的向朔州进兵,就有点让他们始料不及了。
都是当兵吃粮的,你他娘的这么积极作甚?听说他们还没有稳定的后勤,那就更不可思议了,可以说完全打乱了大同叛军的部署。彼时他们正分兵代州和蔚州,实在抽不回兵力,薛志勤急着解除这一路的威胁,主动出击,结果招致大败,使得形势愈发不利。
说实话,在那个时候,李国昌父子是相当忧虑的,担心朔州直接被天德军拿下,动摇大同军的根基。总算薛志勤没废物到极点,败退回来后还保住了朔州城,使得大量军资粮草没被天德军夺去。不然的话,得了数月军需的天德军可就盘踞当地不走了,直接威胁大同军的侧背,或南下代州,或北上云州,都没有问题。
也正因为此,大同军在稳定蔚州局势后,又火速回援,除李国昌率一部前往代州抵御行营主力外,李克用亲自率领万余兵马进入朔州,试图歼灭天德军。
只不过他们在蔚州还是浪费了太多时间,抵达朔州时,天德军早已南下,并与代北行营取得了联系,获得了稳定的物资补给,再也不是之前那般窘迫的状态了。
现在事情就比较难办了!一万多人马,野战可以,但攻坚战,他真没把握打下遮虏军。历史上李克用是以此为基地,然后在水草丰美的草城川一带收集粮草物资,再起兵南下,攻打岚、石二州。这会没了这个基地,如之奈何?
“军使,进攻岚、石二州的战略不可变。但以何处为落脚点,还可以重新计议。”见李克用有些愁眉不展,作为狗头军师的盖寓也不得不出言宽解:“末将以为,不如东去楼烦岭,占了守御空虚的楼烦关,然后再想他法。”
“楼烦岭……”李克用仔细回忆了下这个地方以及周围的交通路线,问道:“楼烦岭以南70里有伏戎城,城内有固军,如何破之?”
“并不一定要击破固军。”盖寓答道:“山间多有小路,人、马皆可走,就是无法通方轨大车。只要多费些精力,总有办法绕过。说不定,还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那一路,我军从未去过,当地防备松懈是很正常的,而且也多有资粮,利于我军持久。”
李克用轻轻点了点头,道:“还是先试下遮虏军这边。李尽忠攻城外寨子,如果城内出兵救援,本将就一股端了他们。如果见死不救,那也没办法了……”
“理应如此。”盖寓答道。
第028章 见死不救
“杀!”呼啸的北风中,大群身着黑色衣甲的士兵排成阵列,快速冲了上去。
“放箭!”寨子外的士兵依次来了一波齐射,然后趁着敌军短暂的混乱,分批撤回了寨子内,将营门紧闭。
很显然,交战的是天德军和大同军,而战场则是城外与遮虏军城相呼应的那个军寨。
进攻一方是原云州沙陀兵马使李尽忠的本部人马,临时加强了部分新募的北边五部众,人数在三千上下。他们的装备并不好,衣甲型制杂乱,武器制式也不一,但士气高昂,狰狞凶悍,厮杀起来很有章法,算得上一股劲敌。
守军的李仁军部有千人左右,核心是原振武军中城的那几百军士。不过之前的中陵水之战,他们损失不轻,后来补充了一些辅兵和降兵,恢复了部分元气,但到底无法与以前相比。再加上人数上的劣势,他们也就只能依托军寨和地势,拼死抵抗了。
进攻方以小组队形快速前进,矛手、弓箭手、刀盾手各司其职,各小组交替掩护,充分利用了地形和射击死角,且行进的速度还相当不慢。
防守方也有应对方法,他们利用营内高处的哨塔、寨墙,居高临下寻找射击机会,而大群刀盾手、矛手则聚集在营门附近,防备敌人强行冲击——因为地势的关系,重型攻城器械无法运上来,兵力也无法大规模展开,只要守住营门这个最薄弱的地方,也就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不得不提一下。自古以来冷兵器作战,都不是影视剧或小说里那种将领大喊一声“给我杀”,然后所有人一窝蜂乱糟糟地冲上去那种瞎鸡儿打的模式。
事实上他们是有章法的,即便是农民军,只要有些年头的,短兵相接时也不会乱打乱杀。大规模会战有大阵,小规模战斗有小组配合,没有这些,除非你是人形高达,不然铁定失败。
眼前的大同军就很讲配合,虽然被地形限制,无法大规模展开兵力,但他们依然以十个人一小组的模式进行战斗,小组与小组之间也有呼应,更有指挥官通过鼓角旌旗进行更高层面的指挥,足见其平日里的训练水平。
地形崎岖,道路艰难,影响射界的树林也早早被清理干净,因此进攻的大同军付出了很大的伤亡。箭矢是他们最大的杀手,尤其是在进入弓箭杀伤力较强的范围后,即便有着大盾防护,依然产生了不小的损失。
不过这些人也是凶悍。恶劣的生活环境锻炼了他们的意志,养成了顽强、蛮横、轻生死的习性,因此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也只有激发心中凶性,拼命上前了。
一路上他们丢下了大量的尸体,然后凭着一股子蛮劲,竟然硬生生冲到了营门附近——好吧,或许不完全是尸体,但躺在地上呻吟的伤兵很显然已经退出了战斗。
这里的箭矢更加猛烈。天德军的士兵们几乎挤满了寨墙和哨塔,抓住一切机会消灭敌人,试图让他们知难而退。
敌人也开始了反击,大量士兵取下长弓,往寨墙上还击。你别说,虽然是仰射,但他们的准头相当不错,时不时射落一名天德军士兵,双方的这次交战,几乎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李仁军烦躁地在大营内走来走去。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如果顺利的话,使者多半已经抵达了遮虏军城下。就是不知道郝都将会不会派援兵过来了,李仁军对此不是很确定,甚至有些悲观。他不是郝振威的人,而是半路被裹挟来的振武军将官,天德军有什么理由救他?
再者,如今这个时候,李克用大军虎视在侧,郝振威怕也没那个胆子带兵出城。一个不好,很有可能招致大败,连累着遮虏军城也丢了。此刻李仁军之所以派使者过去求援,其实也就是尽尽人事罢了,希望真的不大。
再顶一天,再顶一天就跑!这是李仁军暗中与心腹们制定的计划。他们是外人,不是郝振威的嫡系,人家当然不会心疼你。说实话,能顶两天,杀伤大量敌军,就已经对得起一路上的情分了。自己堂堂振武军中城十将,虽不屑于投靠乱臣贼子,可也不是来给你郝振威当替死鬼、垫脚石的,从今往后,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军寨内外的战斗愈发激烈了,但李仁军却更加气定神闲。也没什么好指挥的了,守城战,底下几个老弟兄熟练得很,有他们在,自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
打吧,让那些胡人也知晓下咱们北地男儿的厉害。之前的洪谷之战,忠武、河东损兵折将,没得让人看轻了。我李仁军虽然只有千余兵马,但也不能让大同叛军给小觑了。既然打上了门来,非得让你崩掉两三颗牙齿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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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你走来走去老半天了,累不累啊?按说咱们也经历过不少厮杀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慌啊。”遮虏军城内,卢怀忠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说道。
自从大同叛军猛攻城外军寨的消息传来后,邵树德就这么一副躁动不安的模样,让卢怀忠等一干老人甚是无语。
“老卢可是小觑我了,这有什么可慌的?”邵树德踢了一脚卢怀忠粗壮的大腿,笑骂道:“难得有这种一两万人规模的大战,多稀罕啊。老子从军这么些年了,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场面。可惜无法一窥战场全貌,有些遗憾!”
“没啥可遗憾的。”卢怀忠缩了缩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躺着道:“李仁军又不是三岁小儿,手底下也有上千兵马。那寨子前些日子我看了,大木扎成,非常坚固,外面还覆了一层土,浇上水,冻得严严实实。李克用的大同兵虽勇,一时半会也啃不下来。再说咱们这城,战前修缮得七七八八了,也挺坚固的。就是这北风太大,太冷,再这么下去,人还没战死,怕是要冻死了。”
“就你怪话多!”邵树德白了卢怀忠一眼,停下脚步,找了捆茅草坐下,说道:“昨日我看兵书,云‘凡守者,进不郭围,退不亭障以御战,非善者也。’又云,‘豪杰雄俊,坚甲利兵,劲弩强矢,尽在郭中,乃收窖廪,毁拆而入保,令客气十百倍,而主之气不半焉。敌攻者,伤之甚也。’你们觉得,有没有道理?”
“听得半懂不懂。”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早让你们有空多学点文化,你们就不听。”邵树德摇头失笑,道:“我简单点说吧,意思是守城的一方,出城作战时必须在城外边缘地带设防迎敌,撤退时要固守城郊亭障一类的险要据点。守城时,如果把所有精锐人马、器械全集中到城内,对外坚壁清野,让民众通通入城,这种消极防御的打法,会削弱己方士气,让进攻方气焰嚣张,一旦遭敌进攻,伤亡将会很大。”
“说得有些道理。”坐在最里面的李延龄说道:“打了半辈子仗了,我以前一直在想,守城最忌死守,一旦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还全都龟缩到城内,放任别人把你围起来,怎么死都不知道。副将这番话说得文绉绉的,大概意思老李还是听明白了,确实这样,没错。呃,不过呢,还要分情况看……”
“所有人都缩回来确实不妥。”一直沉默寡言的钱守素也说话来,他凭借自己的经验琢磨了一下,道:“外边没有据点,敌军薄弱的后方可以不设防或少设防,节省出来很多兵力和精力。也不用担心晚上突然被人袭营,可以睡个好觉,白天也更有力气攻城。”
“我倒记起乾符元年一桩旧事。回鹘攻天德军城,众至万人,气势汹汹。结果在晚间,被城外永清栅守军突袭,军大乱,城内主力趁势出击,大破回鹘蛮子。那一仗,带兵出城作战的便是郝都将吧?这招他很熟。”任遇吉也说道。
“在城外有个坚固据点,守不下去的时候,突围也有人接应。”
“城外寨子若是选个好位置,从山上往下抛石头,怕是也让围城兵马吃不消。”
“何须抛石头?围城敌军注意力全在前边,后边时不时派小股精兵敲锣打鼓,放火射冷箭啥的,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头大。那叫什么来着?嗨,我读书少,一时想不起来……”
“如芒在背!”
“对!对!就是这个!如芒在背。他有多少战兵?又要围城,还要防备后营,累不死他!按我说啊,这城外的军寨,换成一支能打的游骑也能起到效果。”
“效果更好!骑兵能打能跑,贴着你,恶心死你,看你不行了,抽冷子给你来一下,还能袭扰粮道。这时候你是继续围城呢,还是干脆撤军算逑!”
几个人起了头,谈了一些看法。其他人在邵树德的示意下,也加入了讨论。你别说,大伙没读过书,但打过的仗不少,见识还是有的。但这种见识,或者说是经验,还需要不断整理、推敲、精炼,发挥所有人的智慧,令其升华,让大家不仅知道要这样做,还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才是正确的提高方式。
“很好!”见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邵树德以拳击掌,笑道:“看来大家也不都是吃干饭的。这种方式挺好的,理越辩越明嘛,今后要多举行。今晚大伙的讨论,我会抽时间全部写下来,以后咱们再温习温习,加深印象。另外,今日大同军猛攻城外军寨的目的,你们也清楚了吧?不管接下来是走是留,先打了这个寨子总没错的。就是不知道,郝都将是听之任之呢,还是出城救援。易地而处,我也觉得很难啊。李克用好大的名头,这个决心可不好下!”
第029章 替死鬼
郝振威最终还是没有出城救援。
李尽忠玩命攻打军寨,初八那日攻了一整天,死伤枕籍。许是急了,夜间还命人挑灯夜战,继续攻打,完全不顾士卒们已经非常疲劳。
初九白天的攻势依旧猛烈。李克用只给了两天时间,李尽忠压力非常大,亲临第一线指挥。天德军的士卒们利用寨子拼死抵抗,双方都豁出了性命,争夺最激烈的营门前堆满了尸体,积雪都被染红了。
到了下午,李尽忠投入了自己的亲兵。他已经没有继续挥霍时间的余裕了,寨子里这伙来自振武军的厮杀汉确实硬扎,敢打敢拼,让他有些惊讶,比河东镇的那帮孬货们强了不少。
不过他也理解,边军嘛,从西到东,朔方军、天德军、夏绥军、振武军、大同军、幽州军,常年镇守边境,穷是穷了点,但战斗力是一点不打折扣的。大同军固然能打,常年与北边五部、党项回鹘交手的振武军就不强了吗?
接下来的战斗依然激烈无比。李尽忠的亲兵一共两百多人,是他积攒多年的老本钱,平日里同吃同住,待遇极好,相应的士气和战斗力也很高。
这些人,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够活过连场大战,再有一定机遇,未必就不能成为领兵将领,可以说死一个都很心疼。但这会也没办法了,吃人家的饭,就得为人家卖命,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上。
惨烈的厮杀持续到入夜时分,亲兵都伤亡了五十来人,但军寨依然没有攻下。焦躁的李尽忠甚至还斩杀了一股败兵,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说实话,这些退下来的败兵已经很够意思了,五百人上去,直接战死了九十多,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人躺在地上哀嚎,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仗打到这种程度,你真不能怪他们不用命,要怪只能怪双方都杀红眼了吧。
斩杀了败兵中十多名低级军官后,李尽忠又派上了一股人马上前,持续给守军施加压力。而他的主力则徐徐退下,吃饭休整,养精蓄锐,等待入夜后的雷霆一击。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李克用虽然没有派人来催,但他很清楚自己这位主帅的性格:冷酷无情。
今夜的天气不算很好,厚重的阴云阻挡住了大部分月光。远处遮虏军城上灯火通明,没有丝毫出动大军阻挠的迹象。
呸,懦夫!李尽忠既不屑又焦急地看着当缩头乌龟的天德军主力,心中暗叹李克用的盘算怕是要落空了。人家摆明了把城外的寨子当弃子,跟你耗上了。你主力一走,人家多半就要冲出来,把你留守的兵马杀个天翻地覆,顺便封了草城川这条线路,让你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南下,战略回旋余地大大缩减。
这事,不好办啊!
晚饭结束后继续大战,战至子时,李尽忠目眦欲裂,兜盔都摘了扔在地上,但营寨居然还没攻下。正当他打算亲自带数百人上阵时,营寨内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变。李尽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派亲兵上前打探后,皆言寨中守军大呼“李十将跑了”!
这尼玛,是天上掉馅饼了?李尽忠猛地推开身边随从,趋近一看,却见原本人影绰绰的营门前一片混乱。向外射的箭稀稀拉拉,森冷的长矛也有些东倒西歪,不是出了问题还能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