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288章

作者:孤独麦客

“你——过来!”张筠指了指一人。

“张少监。”这是康家的一个年轻子侄,立刻上前行礼。

“这么多女奴,没送几个漂亮的入宫?”张筠问道。

“圣人说,他独爱斯拉夫女奴,班师前就挑了几个。”此人说道:“其中有一擅乐舞者,圣人赐名‘叶卡捷琳娜’。”

“这是突厥名字?”张筠不太懂外语,好奇地问道。

“不知。”

“行,你退下吧。”张筠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过完正月,他也要动身了,去西域觅地建皇庄,训练一批少年兵。

渤海商社做买卖,就喜欢从内务府的皇庄内雇佣人手,精通武艺、忠勇可嘉,用着十分顺手。

西域商社将来肯定也要大量雇佣皇庄少年兵。

有些事,得提前办起来了,免得将来无人可用。

劳碌命啊!张筠招了招手,让两个波斯女奴过来,上下其手,掏摸了起来。

等去了西域,得好好会会波斯群雌。

第063章 通货

作为《同光全书》的挂名总编,邵树德的相当部分精力被放在著书上。

在去乐游塬安抚完西迁百姓之后,他很快回到了宫中,开始写书。

他的书当然不是从头写起。事实上在对儿子们的长期教育过程中,他已经准备了很多讲义,如今需要做的是把它们串起来,系统性讲述。

他第一本整理的书叫《通货》。

内容不是很深,因为他懂的也很有限,但在古典时代约莫着够用了。后人还有机会在这个基础上推陈出新,发展出新的理论。

契丹王后月理朵、高昌王后偰氏在一旁帮着整理讲义。

渤海王后高柔在磨墨。

长和太后蒙氏还活着……

她在八月间生下一子,生完后痛哭流涕,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邵树德本想说四十出头生子没那么恐怖,但想想算了。他造的孽,舒服了就弄女人身体里,从来不管后果如何。于是好生安慰了一番,表示以后不让她生了,蒙氏又喜极而泣。

这会她在准备纸张,脸上的表情轻松写意。见邵树德写完一页,便将其收走、晾干,全书完成后会亲手缝制成册。

廉氏在准备点心。

目睹了蒙氏的经历后,她早就不做任何幻想了。

建极十五年(915)十月,她已经在高昌王宫里诞下一女,但她知道这不是终点。

因为圣人哪怕与别的女人亲热,最后也总会弄她身体里,不出意外果然已经怀孕。

让一国太后怀孕,这事就这么能让你感到得意吗?

轻轻叹了口气后,又细心地搭配起可口的美食,待圣人写累了后,便送过去。

阿迭氏则在煮茶,两个女儿在一旁帮忙。

今年六月间刚产下一女。

在这么多女人中,她是最没文化的,只懂回鹘语,不通汉文。而且在萨图克死后,圣人好似对她也不是很感兴趣了。

或许,这也不是坏事吧。

邵树德则不管“战利品”们在想什么,而是趁着感觉上来、文思泉涌的机会,笔走龙蛇,挥洒不停——因为很多词语难以解释,用在古文语境中也颇为违和,因此他直接拿白话写。

“我将金、银、铜称为贵金属。但贵金属本身不是通货或货币,铸造成规定型制的硬币后,他才具备货币属性。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完美的货币——实际上很难讲……”

“假定对外贸易时贵金属外流,那么就会使市面上的货币数量减少,引起物价下跌。直到进口减少,出口增加,货币回流为止。”

“造成货币减少的方式并不仅仅只有进出口。熔铸佛像、陪葬金银、藏之于库等等,都可能会产生这种波动,进而产生物价的大幅度变动。”

“以粮食为例,同样的太平年景,同样的风调雨顺,同样的地方,在短短数年之间,一斗粟米的价格可能从三钱跳到三十钱,再落回十钱。事实上在这段时间内,粮食生产的成本没有什么变化,消费也没有什么变化,但价格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何也?货币供给量脱不开关系,简单来说,出现在市面上的铜钱数量忽多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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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再谈谈货币供给在汇兑方面产生的影响。”

“近年来日本产银量逐年增加。据明州前往日本贸易的商徒所说,日本国内很多商品都在涨价,虽然幅度不是很大,但每年都在涨,十分坚决。原因如上节所述,货币供应量大增。”

“我假设一种理想而又极端的情况。日本以银币为唯一货币,他们的商品生产能力、消费能力一直没有变化。在银矿不断开采,一车又一车银锭被铸成硬币并投入市场之后,他们生产的各类商品价格普遍出现了快速上涨,但商品的使用属性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百斤粮食,它就只能产生一百斤粮食的作用,变的只有价格。”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银币实际上贬值了。”

“假设在此期间,同样使用银币的我国白银产量没有增加,市面上银币的流通量恒定,那么日本银币相对于大夏银币,也大幅度贬值了,因为他们‘超发货币’,我称之为‘通货膨胀’。”

“假设日本商人在大夏进行贸易时,必须将手头的日本银币兑换成大夏银币。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因为货币贬值的关系,日本人必须拿出更多的日本银币来兑换大夏银币,这将让他们在汇兑上处于不利地位。其中涉及到一个概念,汇率,可查阅附录。”

“前文说过,银锭不是货币,银币才是。但很遗憾,很多人将金块、银锭等同于金币、银币,这就给了日本商人以极大的便利。他们拿着日本银币,只要重量足够,往往能拥有同等重量的大夏银币的使用价值。这种认知,令大夏、日本之间的汇率,常年固定在1:1,其实对我国商业是不利的。”

“我在此提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将银币存于国库之中,而不拿出来使用,那么它是银锭还是货币?答案在下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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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如果银币堆在国库的架子上落满灰尘,而不是投入市场,那它就相当于银锭。再强调一遍,银锭不是货币,银币才是。锁在国库里的银币,只能被视为‘资本’,只有当它投入市场时,才能被视为‘通货’。”

“基于这种认知,户部可以通过增加或减少投放市场的银币的数量,来人为调节商品的价格以及货币的汇率。但我要强调一点,如果你没有准确的判断市面上货币数量的办法,最好不要这么做,只会造成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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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假设一种情况。假设淮南道寿州从关北道灵州采购了大批毛布,导致本地货币大量流出,各种商品价格暴跌。而灵州因为出售了大量毛布,货币大量流入,导致商品价格暴涨。然后他们又从寿州采购大量茶叶,货币再次流出,灵州商品价格全线暴跌,寿州因为涌入了大量货币,商品价格在跌至谷底后又报复性上涨……”

“这种短时间内暴涨暴跌的情况,对民生都是有害的。那么如何避免呢?”

“我提出一个设想。设立一个存托机构,会影响到一地货币流通量的大宗商业交易,买卖双方在此开一间金库,支付或入帐时,货币在不同的金库间流转,而不必实际出现在市场上,以免出现剧烈的干扰。”

“这家存托机构的名字可以叫‘银行’。其实在各地坊市,这种‘清算银行’的机制已经出现很多年了。它运行良好,拥有相当的‘资本’,令人信赖,丝毫不怀疑它的兑现能力。这个时候,有些事情可以进一步简化。银行开具的‘存托凭证’(银元票),可以直接拿来交易,银行甚至都不需要挪动金库内的货币,它只要见票即兑就能保证信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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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树德越写越嗨,文思如泉涌。

他尽量用十分浅显、最接近本质的语言来解释各类经济现象。

其中出现的各类名词,不得不专门做了一个附录来解释或定义,其实工作量不小的。

写累了之后,招招手,随便喊来一个王后或太后。

她们自动解开上衣,坐入邵树德怀中。

一番肆意揉捏之后,精神复振,继续写书,可谓劳逸结合,效率极高。

“知道这个吗?”眼见着天色渐晚,邵树德累了,便搁下笔,拿出两枚银币。

一个是第纳尔金币,一个是迪尔汗银币,都是从波斯缴获的——包括他们支付赎城费的那一次。

“波斯……通货。”偰氏一直在旁边看邵树德的书稿,看得入神了,连自己裙子不见了都没发觉。

若在往常,她必然要反抗一番的。

现在么,或许发觉了,但面对这种内容耳目一新、令人振聋发聩的新书,她觉得这次可以不反抗。

圣人的才学,确实比毗伽强了许多。况且,我也没办法反抗。反抗得越激烈,最后的姿势总是越屈辱。

“波斯通货。”邵树德点了点头,说道:“波斯西南方,有个小国叫‘萨法尔’。其国中有一地,曰‘潘杰希尔山谷’,盛产白银,开采了数十年,产量从未下降。”

“潘杰希尔”在波斯语中是“五狮”的意思,为兴都库什山脉环绕。山谷内地势平坦,有河流、湖泊,土壤肥沃,后世生活在这里的大部分是塔吉克人,属于阿富汗。

从白衣大食时代起,这里就盛产两样东西:白银和宝石。在21世纪时,塔吉克人仍然在用山谷内出产的白银和祖母绿,向外界换取资源——开采了一千年的白银矿,简直了……

“妾在高昌时,也见到了许多波斯银币,不想却是采自这个山谷。”偰氏有些惊讶。

她不动神色地提起了已落到脚踝间的裙子。

“与波斯的战争,打不了太久了。”邵树德说道:“朕料他们早晚要来求和。”

“为何?”偰氏眨着眼睛,问道。

“岂不闻‘攘外必先安内’?”邵树德说道:“波斯人的求和,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先腾出手来,解决内部问题,然后再做计较。不然的话,内外交困,太难了。”

“原来如此。”偰氏点了点头。

“以往在高昌时,毗伽没让你参与国政?”邵树德问道。

“没有,他只让我看佛经。但我喜欢看杂书,非常喜欢。”偰氏微微有些不自然。

一是听到了丈夫的名字,二是因为裙子又落到了脚踝,而且后面的动作难以形容——

就像冬天的潘杰希尔山谷,被强劲的寒风反复扫荡,稀疏的草木尽皆摧折。唯有地下热泉汩汩流淌着,展现着别样的春意。

“你觉得朕会答应波斯人的要求吗?”邵树德问道。

“陛下应该是会答应的。”偰氏说到。

“为何这么笃定?”

“如果陛下不愿意,波斯的使者就来不了洛阳了。”

“果然聪明。”邵树德笑道:“朕劫掠波斯,一是想削弱波斯的实力。他们的实力弱了,就没那么多野心,不会太想着扩张了。第二么,自然是想用波斯的钱粮养西域。大夏不是养不起西域,慢慢移民开发,最终也会起来,但那样太慢、太慢了。尤其是在积累的早期,如果得一笔横财,能抢回十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

移民开发就是滚雪球。

以辽东为例,现在一年移民个几万人,它都能够承受,因为当地已经有了较为可观的产出,接待能力强了。

但在早期,一年也就勉强支应几百人、千余人。

指数增长的概念,邵树德十分清楚。如果能够提高早期的基数,那么时间拉得越长,指数增长就越惊人,能够节省大量时间。

“但波斯也不能太弱。”邵树德又道:“朕不想灭亡波斯,短期内也没那个实力。即便侥幸灭亡了,也没法统治,太远了。所以,最理想的状况便是,我们与一个国土广大、人口众多,但内部矛盾重重,外部危机四伏的波斯打交道,能够获得最大利益。”

“陛下最终是想与波斯做买卖么?”偰氏问道。

“好聪明的妇人。”邵树德赞道:“你为何这么想?”

“潘杰希尔的银矿,陛下如果占了,怕是天天陷入战争,没法安心采用。”偰氏说道:“况且,西域也没足够的人去采矿。与其那般,不如让波斯人采了送过来,这样还省了战争的巨大开销。”

“如何让波斯人送过来呢?”

“自然是做买卖了。”偰氏指着一页书稿,说道:“陛下也说了。如果一个地方银子非常多,他们的东西就会变得很贵很贵。商人们就会想办法去外国采买便宜的东西,带回国内销售,赚取暴利。这么多来几回,当地的手艺人就没生意了,纷纷破产。到最后,更加依赖国外商品的供应,白银源源不断流入大夏,无法逆转。”

说完这段话,偰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