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去你妈的!”慕容信真一脚就把朴英规踹翻在了地上,“你个百济降臣也想装忠臣?赶紧回答,是也不是?”
朴英规伏地大哭,“是!他就是王昭,高丽大王王昭!”
不一会,被柳衣包和表弟献上来的洪顺,也被押了过来。
他比起朴英规更加直接,当看到王昭被摁在泥水地里的时候,立刻就开始了放声大哭。
周围的将士却在这大哭声中,开始齐声大笑。
擒住王昭的十几个武士在欢笑声中,大声向慕容信长诉说着自己的功劳。
这一幕让慕容信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十四年前,他跟随义父张鉊进关中平乱时与跟李存惠争抢擒杀贼将孙骁果之事了。
“阿思格先登擒拿为上上功,赐姓封爵。其余诸勇士为上功,赐田赐宅赐爵,皆有封赏!”
“某等,叩谢大王!”欢呼声更大了,只是在这些欢呼声中,还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誓死不降,誓死不降,黄州皇甫氏没有屈膝之将!”原来是皇甫兆也被押解了过来。
此前慕容信长爱才,已经提前让人去劝降过了,看来是不太成功,这位被四个甲士扭着胳膊,还在不停喊叫挣扎。
其实呢,也不完全是爱才,皇甫氏在高丽人中,是比较特殊的存在。
他们与其他冒姓的高丽人还有些不一样,因为一般冒姓,大多也就是冒充王、李、刘、赵这样的大姓,或者根据音译来的金、朴等。
很少有人闲的去冒充皇甫这样的姓氏,这种复姓在中国内人少好追溯谱系,高丽人冒姓这样的姓氏,很可能就会被打脸。
哪有王、刘、李这种赐姓、冒姓天南海北海了去的姓氏保险。
所以半岛皇甫氏,确实是汉人皇甫氏在两汉年间到辽东生存,与当地土著混血,最后又南迁到朝鲜半岛上去的,有相对清晰的传承,属于是比较方便再拉回来的族群。
同时,皇甫家安身立命的黄州就在平壤不远处,已经基本被控制住了,但同时他们家族的佼佼者,又大多在开京周围掌权。
这个家族是属于哪种身为豪族,实力却不是很强,而是靠着几个人中龙凤撑着的这种,天然就是很好可以合作的对象。
且历史上,半岛这家皇甫氏在清末又大多数回到了鸭绿江以北,后人大多生活在延边和长春,留在半岛的极少,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回归了,是自己人。
而这边,皇甫兆在大呼小叫,慕容信真听不下去了,当即走过去大声喝骂:
“贼奴还敢咆哮,可知汝父母妻儿族人皆在我手,再敢说半个不降,就杀了你全家。”
皇甫兆被捏住痛脚,气势一下就下去了。
历史上能如方孝孺那样为了心中正义与兄弟一起赴死,让正妻和两个儿子提前自缢,两个女儿提前蹈秦淮河而死的,极少极少。
所以皇甫兆虽然有心求死做忠臣,却不能狠下心让父母妻儿与他同死,只能拼命仰起头看着慕容信长。
“听闻辽王也是绍明圣人的忠臣孝子,还请玉成!”
慕容信长长叹一声,亲自走上前去,“汝高丽皇甫氏,也是汉之苗裔,今某提大兵至此,乃是为恢复汉家旧日江山,惩戒妄称高丽之王氏,何不就此归顺,为祖先之国效命?”
皇甫兆缓缓摇了摇头,“皇甫氏可回祖先之国,但兆得先王擢拔,食王氏俸禄,岂能还做二臣,请大王成全!”
慕容信长思虑半晌,这皇甫兆绝不是在作伪,确实是在求死,他应该成全这忠义名声,遂把手一挥,“皇甫继明,这是你家的忠义之士,你来动手吧!”
话音刚落,一员十七岁的骁将就从人群中走上前来,此人身材修长、善骑射、有勇力,历史上也算是北宋初的一员勇将。
“凡刀不足承忠臣鲜血,请大王赐刃!”皇甫继明卸下身上布面铁甲,坦露右臂,半跪向慕容信长请刀。
慕容信长闻言解下随身携带的长匕首,“此刀名为追光,乃是天子所赐,有佛性,可渡人入极乐!”
这时,本来押解着皇甫兆的甲士也松开了手,皇甫兆整理了一下满是泥土的衣甲,朝着王昭一拜,“王上,臣,尽忠矣!”
王昭雪白的脸上哆嗦了几下,极度恐惧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皇甫兆又向着慕容信长一拜,“多谢大王成全!”
慕容信长点了点头,皇甫继明遂手持追光上前,大声对皇甫兆说道:“某会传书泾州皇甫氏宗祠,让他们知道皇甫家在海东之地也有忠义之士。”
说完,皇甫继明走上前去,摸了摸皇甫兆的胸口,确定了位置,轻轻的一攮,正中心脏!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而皇甫兆闪电般的抽动几下,在极快的时间就失去了所有意识,全程几乎称得上未受折磨。
慕容信长看着被皇甫继明扶住的皇甫兆,脸上闪过了狠辣的神色。
“命人在此刻碑建庙纪念。但皇甫家在黄州所有的田庄家产全部没收,男丁发配军前效力,所有寡居、未婚妇人都配给有功之士。”
想当忠臣可以,想要忠臣的名声慕容信长也可以成全,但是要了忠臣的名声还想让族人继续过好日子,那就不行了。
不然这一路南下,人人都来这么一出,哪来的地方安置我慕容大王的心腹们。
且要是忠臣多了,那岂不显得我慕容大王南征不那么正义了嘛。
“大王英明!”围着的将官们都满意的欢呼了起来。
这么处理,既成全了忠臣名声,他们对于一心求死只为尽忠的皇甫兆还是很敬重的,另一方面也免得有些狡猾之辈有样学样。
……
海州,慕容信长没有回转,直接带大军往开京而去了,只派慕容信真和向训手持王昭衣甲、印玺到海州城下展览给守军看。
姜弓珍就在城头看的清清楚楚,心中悲痛万分,同时也对高丽国的未来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大朝天兵凶悍如此又算无遗策,他们还挣扎个什么。
姜弓珍拉过儿子,感叹一声说道:“吾本贱人,是高祖大王不以卑贱提拔至此,实在无法背弃,不然到了黄泉怎能和高祖大王相见?”
姜弓珍本来是姓弓的,而这个弓并不是一个真正可以流传的姓氏,而是从新罗到高丽时代,半岛没有姓,地位很低的土著借用的一个姓氏。
比如被王建推翻的泰封国大王弓裔,就是因为他母亲出身极低,不被新罗王室批准姓金,只能自己去姓弓,所以姜弓珍才说自己是贱人。
当然,历史上姜弓珍的小儿子姜邯赞在龟州大战中击败辽军,保住了高丽国作,后来更是被半岛之民视为民族英雄,李氏朝鲜的史书上,就给姜家编了一个极为清晰的谱系,这跟家富修族谱是一个道理,不足为信。
不过,姜弓珍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为人却没有皇甫兆那么刚烈,而且他也比皇甫兆更明白。
一个人想要做忠臣容易,但却是要家族帮着一起抗这个代价的,因此这话说的并不是那么刚绝。
周围被他带到海州的开京禁军将领也个个都是人精,听到姜弓珍这么说,立刻就开始跪下苦苦哀求。
你开什么玩笑,作为高丽国大匡、检校尚书右仆射、上将军、行营副都统兼行营都兵马使的姜弓珍,是多么大的一个脑袋啊!
这种大脑袋什么样的黑锅,那是都能顶下来的!
有了姜弓珍顶着,他们不就可以说成上司投降,自己是不得已屈膝的嘛。
这罪恶感要低得多,名声也要好得多,是以绝不会让姜弓珍自尽。
这姜弓珍被一群军将揪着不停苦劝,他长子没搞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或许是害怕姜弓珍尽忠会激怒城外的周人,也抱着姜弓珍的大腿哀求道:“父亲若是为王上尽忠,殷川可怎么办?他才两岁啊!”
殷川就是姜邯赞的小字,这位能力不错但吹嘘成分更大的高丽名臣,今年才两岁,是姜弓珍五十三岁上老当益壮得来的幼子,因此极为受姜弓珍疼爱。
现在一听长子提到姜邯赞,姜弓珍全身的力气都像是消失了一样,张了张嘴只觉得满嘴苦涩,除非他现在就自刎,不然这黑锅他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了。
众将官一看姜弓珍不言语了,立刻就簇拥着他打开城门,坦露上半身开门请降。
……
开京城的历史并不悠久,在王氏高丽之前,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城市。
但在泰封国末年,泰封大王弓裔命开城郡本地豪族王建筑城。
后来王建取代弓裔建立王氏高丽,合并松岳、开城两个在咫尺的城市为开京作为首都,就跟中原的襄阳和樊城后来合称襄樊一样。
所以现在的开京城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两个城市。
而这两个城市被松岳山和蜈蚣山环抱在内,中间被临津江隔开。
因此,开京城相当的易守难攻,要想攻城,就必须要拔除布置在松岳山和蜈蚣山的守军。
同时临津江上还有水城,有一直内河舰队可以非常方便两城互相支援,还可以在松岳和开城任何一城被攻陷后,掐断两城联系,使没有被攻陷的另一城继续抵抗。
不过,这是理想状态,当年王建要跟后百济、新罗争夺半岛的霸权时,开京确实是这么一座几乎可以称为不可攻陷之城的存在。
但是到了王昭手里,半岛封闭外无强敌,开京的防御力下降了十个档次都不止。
且由于高丽王宫寿昌宫等都在松岳城,高丽人口和经济也不足以支撑这么大一个城市,从而导致了开城的急速衰落,已经很难在防御上让两城互为犄角支援了。
同时临津江上的水师被王昭抽走大半,也基本无法执行原本的任务。
开京松岳城,五十七岁的高丽开国功臣皇甫悌恭浑身冒汗的看着城外出现的大军,这人数可不少,足足有两万之众。
在有了邵城县也就是仁川渔民的支持之后,大周舰队很轻易的就在涨潮之日,通过了水下全是暗礁的江华海峡。
折德愿所部万余步骑,赵匡胤亲率七千水军,先突袭邵城县,随后直接就冲到了开京城下。
他们虽然没有攻城器械,但开京也没有多少防备的兵力,甚至连护城河的吊桥都没维护好。
赵匡胤亲自顶盔掼甲猛攻数日,打的开京松岳城防摇摇欲坠,若不是皇甫悌恭发动全城勋臣、豪族家的护卫甚至奴仆守城,恐怕早就被攻陷了。
皇甫悌恭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北上去解西京平壤府之围的王昭能派军返回,但同时在心里,皇甫悌恭又知道这是在奢望。
敌军是从江华湾边的邵城县来的,这说明北寇是水陆南下的。
从他皇甫悌恭知道的情况来看,不管是真的北寇,还是以前的辽国,都不具备这样出动大规模水军进入江华湾的能力。
那么来人是谁,皇甫悌恭已经不敢想了,他现在只能用大王回军来援来鼓舞士气,且不知道能顶几天。
而围攻几天后,折德愿和赵匡胤也摸到开京城的城防特点了。
六月初七,赵匡胤领军一万猛攻松岳山,当日就攻破松岳山城,尽杀高丽守军七百。
拿下松岳城之后,赵匡胤已经能够在松岳山上架设大型投石机,轰击松岳城了。
六月初九,折德愿故意放开松岳城南门,引诱开京城内民众出逃,皇甫悌恭费尽心力才阻止了城内渴望求生的人群,但高丽守军也疲惫不堪,不敢出城。
折德愿见皇甫悌恭不上当,随即命大军强攻蜈蚣山和开城,蜈蚣山上本就没多少守军,开城也相当残破,迅速就被攻下。
随后,折德愿命水军驾小船攻击高丽临津江水师,这可是这支‘水军陆战队’最为擅长的了。
横海镇上下用命,水手海大鱼、海二蟹、海三虾三兄弟冒死先登,以七百人、三十几条小船,大破高丽水师两千余人,彻底控制了临津江。
六月十三,负隅顽抗的皇甫悌恭等终于迎来了末日,陈思让、高松率精骑三千到达了开京城下。
高松原本就是王氏高丽开国大王王建的侄女婿,对于开京城内的一切人和事都耳熟能详。
他请示陈思让后,将王氏高丽此次北征大军的各种旗鼓衣甲扔到城下展览,再把数十高丽赤卫骑士兵将,拉到城下溜了一圈。
皇甫悌恭是认识高松的,当即就知道北征大军没了,直接就在城墙上晕了过去。
这个老狐狸,他这一晕,就不用背锅了,但松岳城中也没了主心骨,大批文官武将在城头哭成一片,不知道谁先打开了城门,在一片嚎哭声中,开京城彻底被攻陷。
折德愿一边派陈思让和高松各率一千步骑进城安定秩序,封锁宫中和官中府库,严禁百姓上街,另一边飞马派人去请慕容信长前来。
六月十五,捷报传来,分兵前去攻打水州(水原)的陈诲攻克水州等十余州县,斩首数百级,大小官吏数十人投降。
六月十八,再次传来捷报,大军生擒高丽大王王昭。
上将军、行营都兵马使,大将姜弓珍投降。先锋兵马使、赤卫骑中郎将皇甫兆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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