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771章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索氏身体很好,自然嘛,张家如今出了个圣主,马上就要一统天下,索氏从归义军自相残杀的苦难中走来,看到现在的兴盛,就算本来只能活七十岁,现在也能因为心情舒畅活个八九十岁。

  索固德和索氏,是受了郭天策的委托来的,因为郭天策的儿子与索固德的孙女定了亲,所以郭天策才能请得动索氏。

  鸡皮鹤发的索氏缓缓上前,在郭婤儿眼中,这仿佛就是来拯救他的神明一般。

  索氏上看下看,“倒还真是个厉害的主,娇滴滴的人儿,用脚走了一万里还没曝尸荒野,跟我那十四姨,到真有几分相似。”

  索氏口中的十四姨,就是七年前去世的张李氏,李存惠的曾祖母。

  这位可不是个简单人,六十年前,她杀了索氏的父亲索勋,帮侄子张承奉夺回家业。

  然后又跟几个儿子企图霸占归义军节度使的位置,最后又被张承奉反杀,四个儿子只留下了一个。

  看看,关于背叛与杀戮,归义军自张义潮后,不说是轻车熟路,那也算得上丧心病狂了。

  “请老祖救此女一命!”郭婤儿以头杵地却把七娘高高举起。

  索氏点了点头,一旁跟随的医士就把七娘接了过去,半晌低声说道:“邪风入体,病入膏肓,能不能活,就看她的命了。”

  高热惊厥,哪怕就是在后世也是很危险的,在此时,确实是只能看命了。

  索氏点了点头,“这也算死过一次了,若是能活,那就是天意。”

  随后她看向了郭婤儿,“汝如此有恒心,怎回落到这种地步?”

  郭婤儿再磕一个头,鲜血从额头上滚滚而落,“两岁丧母,八岁丧父,兄鄙嫂贪,处群狼环伺之中哪能自主,只恨未早死。”

  “唉!”索氏长叹一口气,“你阿姊为了你,干冒风险。你侄为了你,流放逻些。日后可要好好报答他们啊!”

  郭婤儿听闻索氏这么说,泪如雨下,随即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身体一软,直接就瘫倒在了地上。

  正在此时,外面喧闹大作,有人来报:“祖奶奶,逻些的赞普到了。”

  所有人都猛地看向远方,吐蕃赞普啊!

  对于此时的中原,特别是河西陇右人来说,那可是恍若九天之上,曾经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的存在!

  索氏先是一惊,随后勃然大怒,她这个年纪,经历过张淮深时代的人,对于赞普可没什么好印象,因而大发脾气。

  “赞普又如何,让他来拜见姑奶奶!”

  嗯,也没错,赞普赤旺徐赞叫张鉊舅父,那索氏可不就是赞普的姑奶奶嘛。

  被绑在囚车中的郭广义听到这,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吐蕃赞普这四个字,不光是在中原,在河中照样如雷贯耳。

  大唐之后,当年谁阻止了大食人的进一步东扩,自然是雄伟丈夫吐蕃赞普。

  原来,原来中原真的复兴了啊!连赞普都下山了,郭广义用仅剩的半截舌头发出了呜哇的惨叫,到了此刻,他才知道,他是真的选错路了。

  (既然有一部分书友有意见,那这个角色以后就少写,书友们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布哈拉,帮助控住萨曼波斯朝政,离间波斯人和大食人就行了。

  另外多说一句,欢迎提出批评意见,这是老虎一直以来的态度,但说过头话并不可取,实在看不下去的,咱们好聚好散。)

第八百一十一章 唯祖先之乡 以解我忧

  赤旺徐赞得意的坐在马车里面,什么祖宗基业没了,什么屈辱,什么耻辱,他完全没感觉到,呃,或者说叫完全不在乎。

  周围的几个吐蕃武士还有点义愤填膺,因为在承天凉州府,赞普竟然真的去称呼那个白发老妪为姑祖母。

  这实在是天大的耻辱,赞普怎么能这样呢?

  马车内,顶级四川竹凉席铺在地上,中间一个青铜做的精美宝盆中,放着用来降温的冰块。

  冰块四周,点缀着天南地北的鲜果,岭南的荔枝,四川的李子,河北的梨子,直隶的樱桃,北庭的蜜瓜。

  在季节,不在季节的,都能随时有供应。

  赞普的侍女用小刀噗呲、噗呲的将盆中冰块刨成了小碎块,随后放入一个大金杯中,再倒入甜度很高的哈密白葡萄酒、顶级冰糖熬成的糖浆以及鲜羊奶。

  这些东西不多不少,刚好能淹没金杯中细小的冰块碎屑,最后再插上一个用来辅助食用的长柄银勺,一大杯类似后世刨冰的玩意就做好了。

  朱蒙(赞普正妻)赶紧一把夺过去,随后配着切细碎的西州蜜瓜,吭哧吭哧就将这一大杯给消灭了个干净。

  鲜羊乳配上顶级的甜酒和糖浆,味道哪怕在后世,都是极为不错的甜食,更别提在这个时代了。

  不过赞普赤旺徐赞不爱这个,他和一起在马车内的胞弟普提热轧,拿起了早就冰镇好的银色酒壶。

  酒壶中装着最顶级的于阗紫酒,曾经赞普做梦也想喝,但喝不到的美酒。

  两人也不用侍女伺候,亲自动手,你一杯我一杯,配合着几碟干果和肉脯,很快就喝的晕晕乎乎的。

  普提热轧仿佛喝得有些多了似的摇晃了两下,随后靠近了赤旺徐赞一些,“兄长,我观这大周,富庶堪比昔日大唐啊!

  自从过了湟水府,这一路而来,不管是承天凉州府还是兰州、陇西、天水,都是人口众多,勇士不胜数的宝地。

  这都还没进关中,要是进了关中,那还得了!”

  朱蒙此时也吃完了那一大碗鲜奶糖浆刨冰,赞同的点了点头,“圣人舅父对咱也不错啊!

  在逻些时,鲁悔家那些狗奴一年才给八百贯,咱们二百多人要吃要喝,每年不是卖些宫中金银器,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如今这些美酒鲜果享用。”

  赤旺徐赞眯了眯眼睛,他到也真不是什么没心没肺没见识的家伙,不然也不能在那么凶险逻些,玩鸡蛋上跳舞的活,还一跳就是十几年从未失过手。

  但恰恰就是他是赞普家族这一二百年来最为聪明的人,才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了,这逻些城的赞普位置,迟早会成为埋葬他的坟墓。

  当此时,光是赞普家的分支就有阿里王系、亚泽王系、雅隆觉阿王系,加上赤旺徐赞这一系自认为正统的拉萨王系,这就足足四个王系了。

  且这是个大的王系,他们之下还有好多个支系,什么上衮三王、下部三德之类的一大堆。

  同时,青塘高原中的宗教斗争也很激烈,苯教各个派系,佛教几个分支,高原下的六法宗。还有几十上百家封建主,想想都让他头大。

  这么复杂的局面,作为居于逻些布达拉宫的拉萨王系赞普,简直就是最耀眼的那个活靶子。

  不管是哪一系、哪一教壮大,首先想的就是要进入逻些,搞定他们。

  “舅父就舅父吧,反正咱们祖上墀松赞(松赞干布)那样的英雄都称中原为阿舅,这不算什么。”说着赤旺徐赞轻轻舒了口气。

  “我看舅父天子雄心万丈,他要安定高原,超越大朝太宗文皇帝,就肯定有用得着我们的时候。

  其人也不是好杀之主,咱们听话点,不但自己能日日饮这甘醇美酒,子孙也可富贵延绵。

  我看噶尔家,就在中原过得不错,要留在吐蕃,早不知道养肥了哪只苍鹰了,安能有如今的风光。”

  普提热轧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他再次靠近了赞普赤旺徐赞一点。

  “兄长能如此想,阿弟我也能跟着富贵一生了,不过若要做到万全,还是应该把多杰他们从身边赶走。

  我看他们这一路来,多有愤愤不平之意,恐怕日后心生怨怼,危及到咱们。

  自古以来,多少本想富贵度日的献土之王,最后却被不识时务的手下,牵连着逼上了造反的毁灭之路。”

  多杰等百余人,是赤旺徐赞的随身侍卫,虽然经过了平民变乱的影响,但赞普家毕竟是这个大帝国的缔造者,还是有一些忠臣的。

  多杰等人,就是这一路来跟随赤旺徐赞从高原上下来,是吐蕃赞普这个曾经光芒四射称号,最后的忠臣了,自备狗粮也在所不惜的那种。

  赤旺徐赞胸膛起伏了几下,这百余人,可是他最后能控制的武装了,交出了这些人,那就真成了失去所有防护的羔羊。

  呃……不对!赤旺徐赞又突然想到,这百余人好像也起不到多少作用,中原天子要杀他,照样还是跑不掉。

  “阿弟不会是想让我杀掉多杰他们吧?”赤旺徐赞低声问道。

  普提热轧有些慌乱的扯了扯衣角,“不会,不会!中原的天子舅父最爱勇士,让多杰他们转而为天子舅父效力就行了。”

  “好!”赤旺徐赞举起金杯,堆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若是能有王侯之位,日日醇酒美食不断绝,那就是,此间乐,再也不思逻些了!”

  “对!对!对!此间乐,此间至乐!”普提热轧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王侯之位是有的,不但赞普兄长有,他现在也应该能有了。

  “赞普,关中按察使兼凤翔府府尹李从照,遣人送上了凤翔府顶级稠酒和蜀中的剑南烧春二十坛。”车队突然停下,马车前传来了侍卫的通报。

  “好,久闻剑南烧春的美名,吾定要品尝品尝。”赤旺徐赞利落的跳下了马车,脸上没有一丝醉意。

  李从照派来的,是凤翔府推官郭昭,这位也算是老从龙功臣了,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赞普,过了凤翔府就是京兆长安府了,赞普外祖家大唐诸帝的神庙都在长安城中,在下斗胆,请赞普下车,到长安府中祭拜一番。”

  祭拜是轻,真正很重要的,是等赞普到长安后,来自宫中的中官,要教授他一些面见圣人的礼节。

  且礼部尚书张远已经到了,要与赞普前期谈一下他到神都洛阳后的待遇问题。

  “要拜,必须要拜,吾这外孙,早就该来拜一拜了。”

  经过这一路的见闻和得到的待遇,赤旺徐赞早就放下了心里最后一点点的傲娇。

  既然已经决定出来‘卖’了,那就没必要继续故作扭捏。

  随着赞普车队一起停下来的,还有塔里布、阿米尔等这一批河中高级俘虏。

  他们虽然没得到赞普这样,价值千金的美酒珍馐随便享用的地位,但也是待遇相当好,不用捆手捆脚还有马车可以坐,美酒美食、瓜果菜蔬不断。

  就连郭婤儿也受到了一些优待,虽然马车很小,每餐只有一荤一素、粗粮细粮各半,但至少不用再用双脚赶路,也能吃饱喝足。

  而这种待遇,已经让郭婤儿相当满足了。

  她伸出手,看着原本白嫩的手,已经开始发暗发黄。

  蜷起双脚,脱下罗袜,只见脚底起了厚厚一层茧子,现在你让她不穿鞋直接在地上走,也不会觉得硌脚了。

  步行一万里之后,原本娇滴滴,有点手腕,但受限于见识和成长环境而显得粗糙,更因为没见识过,不知道天地有多大的短视,已经褪去了绝大部分。

  七娘在欢乐的在小小的马车里面打起了滚,小孩子的恢复力,那是真的强。

  大半个身子都踏进了阎王殿,抢救回来之后,不过几天就已经精神百倍。

  郭婤儿扒开车窗的布帘子,外面是绝不同于河中的景色,她痴痴的看着不断向后而去的村落、城镇。

  自从过了不度寨之后,她终于清楚,她祖先为之魂牵梦绕的祖国,是一个什么样子了。

  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商业发达,田地里的农夫也能穿着规规整整,不像在河中大多数农奴常年衣不蔽体。

  绝大部分的孩童,竟然都可以有学上,所有的老人,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据说即使他们这样的老弱,每天也能吃到两顿有油有盐的干饭。

  他们每一家的田地,都有数百亩之多,几家人住在一起,房屋修建的好像堡垒一般,看起来比河中的伊克塔家还要好。

  最让郭婤儿感叹不已的,是大周的动员能力,经历过生死之后,郭婤儿已经能看出一些门道了。

  车队在陇西时,赞普的吐蕃侍卫抢了一户民家的羊和几坛酒,结果还没走出去半里路,那家的男人回来之后,立刻就策马追了上来。

  一个普通的民户,家里竟然有六个能策马奔驰的丁壮,箭术还非常不错。

  他们拿着精良的长梢弓,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牛皮甲,马侧还有备用的弓箭、骨朵、横刀和马枪,为首的壮汉甚至有一身铁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