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之所以征召了这么多的非河陇健儿入亲军,实是出于平衡各方势力的需要。
即避免亲军成分太过单一而被有心人利用,也是为了凸显皇帝的不偏不倚,这大周怎么说也是个大一统天朝,不是河陇人的王朝。
由此带来的问题,则是这五支亲军在可靠性方面,总会出一点问题。
上次皇帝在香积寺形同遇刺,是右神威卫出了纰漏,这次放跑了王峻等,则是右金吾卫出了问题。
虽然隔着帘子看不到皇后的面容,但张烈成能感觉到那股怒火。
“圣后不必太过忧心,儿臣侦查得知,这右金吾卫的将虞侯原本做过薛怀让的牙将,所以才敢冒险将王峻放走。”
裴远也接口说道:“臣与交城公已经命人摸排完毕,凡是与薛怀让、潘环等有关系的亲军、禁军目前都停职待审,确保不再出现这种事情。”
曹延禧还是觉得心里窝火,她撩开帘子走了出来,愤怒的说道:“薛怀让、潘环等辈如果没有皇帝,他们早被契丹人沉进黄河里了,王峻等人也是皇帝网开一面才得以活命,他们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裴远和张烈成对望了一眼,皇后这哪是在愤怒于薛怀让、潘环等人的反叛,而是在转移视线。
这次长安的变乱中,属于老归义军派的曹仁尊和阴圆德等人,其实才是叛乱的主力。
但皇后那是一句话都没提,反而自从侯益跑来告密,王峻、薛怀让、潘环等人跑路之后,立刻就火力全开对准他们猛喷。
裴远没有接话,因为他的人设是孤臣,不会掺和进去。
实际上在他入宫之前,一大票河东、代北和河南的勋贵文臣找到了他。
表面上是来寻常走动,但很明显,这些人是希望裴远张开大嘴狠狠咬老归义军派一口的,裴远当然也予以了沉默的拒绝。
这人心啊!权力拢共就那么大一块,老归义军派的吐出来一些,其余人就可以多分一些。
张烈成沉吟了片刻,他现在情况也有点不妙,虽然皇帝父亲和面前的皇后义母还是信任他的,但他牵扯的太深了,曹万金是他妾父,康金山更是他的岳父。
你说张烈成不知道康金山、曹万金等人捞了多少吗?
怎么可能,他可是锦衣亲卫指挥使,不一定有十分了解,但肯定七八分是了解。
可是这些,他往上报到张鉊那里去的时候,往往都是不轻不重的提了那么两嘴,维护的意思很明显。
张烈成估计,等到事件平息,岳父康金山和曹万金等人识趣的话,他估计可以安全离开锦衣亲卫指挥使的任上,然后被派到地方上做个平章或者防御使什么的。
要是康金山和曹万金善财难舍,那……
不!张烈成握了握拳头,他们要是不识趣的话,那他张大郎,就只能做一回‘孝子’了。
想到这些,张烈成抛开裴远,对曹延禧说道:“圣母放心,儿臣现在就将薛怀让、潘环、王峻他们忘恩负义,不知忠诚为何物的丑恶嘴脸布告天下。”
曹延禧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其实也还有点窃喜王峻、薛怀让他们的出逃。
没有这些人的话,恐怕曹仁尊他们搞出的事情,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株连必然要扩大化,这可是叛乱。
正要再讨论下具体的实施,外面内侍来报,宝鼎公主和枢密使郭天策在外求见。
……
郭天策和宝鼎公主张祺琬几乎是同时到的,因为徐州变乱的消息,是赵匡赞的心腹部曲冒死冲出送来的,作为部曲,肯定是要先通知主母宝鼎公主。
是以虽然宝鼎公主在府中哭昏死过去一次之后才出门,郭天策也还是比她晚到了一会。
崇文殿中,宝鼎公主见到皇后曹延禧,只喊了一声母亲,就咚的一声昏死在了大殿之上,曹延禧也被惊的连退两步。
侯益只知道王峻找过他,要他一起起事,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曹延禧也只知道王峻、薛怀让、潘环等人跑了,并不知道他们跑到徐州,还成功把赵匡赞给挟持了。
裴远猛然起身,惊的双眼圆睁,“遭了,武宁镇要出问题!
圣人昔日提过好几次要将武宁镇打散混编,结果一直没来得及实施。
现在的武宁镇几乎全是昔日的徐州武宁军,他们是真有可能被王峻、薛怀让等人给煽动的。”
曹延禧一边命人扶起宝鼎公主张祺琬,一边命人去传太医,随后又让人取来地图。
这位曹十九娘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也不是不知事的傻白甜。
她学着张鉊的样子在地图上细细的看了起来,随后脸色更加阴沉了。
“徐州府位于水陆要冲,往西就是宋州,宋州背后就是东京,往东则可以掐断朝廷与淮南的联系。
现在徐州有变,圣人上次南征从南唐手里得到的濠、泗、楚、海四州就危险了啊!
郭枢密使,计将安出?”
郭天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了充分的考虑,他提醒曹延禧道:“圣母,除了徐州以外,南唐寿州清淮军也要防备。
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一直在暗中备战,本人也是南唐难得的名将,圣人都曾经夸赞过。
若是他与王峻等人同时行动,从寿州出动清淮军精锐北上,只用三五天时间,就能威胁朝廷腹地。”
曹延禧看了看寿州的方位,点了点头,“寿州以北,朝廷只有蔡州有一个卫的卫所军,不过两三千人,还是新设立的,战斗力不会很高,寿州清淮军是南唐最后的精锐,一个卫所军,显然自保都难。”
我张圣人大搞精兵的弊端,此刻终于显现出来了,他把精锐一股脑带走后,寿州以北的防御力简直薄弱到可怕。
当然,这也有周军一贯轻视南唐军战斗力的原因。
“为今之计,只有抽调许昌府的禁军忠武镇和许昌左右两卫的卫所军,前去蔡州增援。
寿州清淮军一旦出动北上,颍州(阜阳)可以丢,但蔡州一定要保住。”郭天策说道。
“可是,要是刘仁瞻的清淮军不是往北去打蔡、颍二州,而是向东去打淮泗二州该怎么办?”裴远很快看出了问题。
郭天策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某家最担心的地方,徐州的武宁镇就算全员附逆,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说穿了他们不过是守家之犬,因为在徐州有大好处在,若是守家,战斗力倒也不错,要他们出徐州来攻,估计也没那么大的胆气。
可要是有刘仁瞻的策动,他们不来向西,反而去祸害濠泗楚海四州,这就危险了。”
众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濠泗楚海四州,是上次张鉊淮南之战拿过来的土地,此后又经历了均田风波,四州的上层土豪,大多不怎么可信。
现在就任两府四州观察使的,是前延州彰武军节度使高允权。
而高允权虽然娶了张怀庆的女儿,张鉊的小姑,但是能力并不是很强,上次四州动乱,还是赵存义和马鹞子先后镇压才摆平的。
这次要是寿州清淮军和叛变的武宁镇一起出动攻打这四州,想也不用想,高允权肯定挡不住。
裴远沉吟了片刻,对曹延禧说道:“昔日圣人曾对臣说,淮阴府(楚州)张彦卿、张雄二人皆是忠忱之臣。
圣人慧眼独具,观人无有不准,想来这二人是靠得住的。
且天下大势在我,纵然有看不清形势者也是少数,此二人还在淮阴府颇有声望,吏部与枢密院考核也年年评为上中。
臣以为,就算高观察使守不住淮泗二州,但退到淮阴府依靠二张守住楚州还是可以的。”
曹延禧想了想,同意了裴远的观点,我张圣人看人很准这一条,那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如此,也还是需要一位骁将冒死入淮阴府传达朝廷诏令,鼓舞士气。”
郭天策把手一拱,“如此,就命忠武镇总兵慕容信德率忠武镇左营,许昌左卫五千兵马进驻蔡州,防备清淮军北上。
再请田国公立刻回东京,征调神都、东京、郑州、滑州四地卫所军与各巡检弓箭社、枪棒社兵丁,交给田国公统带,前往商丘府布防,防止武宁镇西进。
只要卡住了蔡州和商丘府,这次变乱就闹不大。
至于淮阴府,许昌府兵马督监符昭序将门虎子,又久在江淮镇守,可以命他星夜绕道前往淮阴府坐镇。”
“好!”曹延禧咬了咬牙,“从内厢都中再抽两百精骑给符昭序,濠泗二州所在的钟离府可以不管,但淮阴府一定不能丢!”
第七百四十九章 这反,造不成
当徐州变乱的急报传来的时候,我张圣人其实都有点懵了。
他知道武宁镇有些不太可靠,但他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张周一统天下的趋势非常明显,帝国主力军队河陇精兵战斗力爆表的时刻,还有人这么不开眼。
不过面子上我张圣人还是很镇定的,他轻蔑一笑。
“王峻不识时务,薛怀让、潘环空有勇力不长脑子,谁可为朕去擒杀了他们?”
杨继业、高怀德等一拥而上,纷纷请战。
张鉊身边的李存惠也站了起来,“圣人,还是让儿臣去吧。”
杨继业有些不满的看着李存惠,“三哥,你都已经是李卫公了,现在这么点功劳,还跟弟弟们抢干什么?”
李存惠狠狠瞪了杨继业一眼,才转头对张鉊说道:“儿臣不用多带兵马,只需要右羽林卫五百骑就够了。
不过大人需得给胶东行省防御使安太尉下一道命令,让他拣选胶东行省各卫所军精锐三千步骑。
另外青州府的禁军平卢镇儿臣要带走,凑个五千人,应该就能平定徐州动乱了。”
张鉊看着信心十足的李存惠,沉吟片刻后说道:“朕要的,可不单单是平定徐州的动乱。”
李存惠把手一拱,“儿臣明白,之所以要抢了六郎的功劳,就是怕他莽撞。
徐州的武宁镇名为禁军,实际上还是昔日的徐州武宁军,他们在泗水两岸有大量的田产,武宁镇的家眷也多在这个地方。
儿臣星夜南下之后,不会去打徐州城,而是会把泗水两岸的武宁镇家眷扣为人质,逼他们放了大郎。”
还是李存惠懂张鉊的心思,武宁镇作为禁军竟然叛逆,这就够没面子了。
要是赵匡赞这女婿再折了,那张圣人的脸上,恐怕更无光彩,不啻被人打了两耳光。
所以赵匡赞,那是一定要保住的,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次动乱,是皇帝在‘钓鱼’,但要是折了赵匡赞,好比鱼虽然钓到了,代价却是用女婿去打窝,这就很难看了。
张鉊想了想,对身后的董少监说道:“派个中官去张烈成那里,让他跟着卫国公一起去。
告诉他,武宁镇最先出来闹事的那批人,以及所有作乱的都虞侯以上军官,某都不准备要了。”
说完,张鉊思考了一下又继续吩咐,“但同时也要告诉张烈成,朕还会下一道赦免武宁镇上下的诏书让卫国公带去。”
众人心里顿时升起了背黑锅这三个字,皇帝这是要用赦免武宁镇的诏书,摆出一副为了赵匡赞可以不顾一切的姿态,先把女婿捞回来再说。
张鉊这个绍明皇帝别的不说,信誉那是杠杠的,只要他承诺了的,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武宁镇上下家眷被扣为人质,又得到赦免的诏书,一定会放了赵匡赞。
但这样解决,对于皇帝来说,就太憋屈了,不死一圈人,哪足以震慑后来者,所以张烈成就是那个背黑锅的,而且这个黑锅还不好背。
因为你不能上来就直接说皇帝的诏书不管用,那样一来,就等于明摆着告诉全天下,要么是皇帝金口玉言也可以反悔,要么就是你张烈成想造反。
所以,要把这个黑锅背的恰恰当当,既不牵连皇帝,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非常讲究水平。
一听到皇帝提到这个问题,李存惠、杨继业、高怀德立刻就眼观鼻鼻观心了。
只有地位还不高的潘美等人显得有些疑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让堂堂交城郡公,锦衣亲卫指挥使去干这种事。
但其他人知道,很明显,皇帝让张烈成去背这个黑锅,肯定是因为河西商会的问题。
想来除了河西商会的曹万金和康金山要识趣以外,张烈成还得把这件事给干好了,才能成功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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