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在唐末武人嚣张,文气衰败后,此时的中原佛门,囊括了绝大部分的雕塑、绘画、建筑、布局、编译等人才,他们的沉淀之深厚,甚至远在朝廷的工部之上。
没有这些人的配合,你要随便修个寺庙当然可以,但是复建白马寺这种释门祖庭,这种注定要打造成艺术殿堂的大寺,那就不够了。
同时,张鉊秉持的国策和律法,也不支持他用武力强迫这些人出来修建白马寺。
当初张鉊在焉耆近海(博斯腾湖)边怒火攻心,杀了高昌回鹘数千人后,李圣天就对他说过。
帝王最应该克制的,就是总用杀戮来解决问题,张鉊这些年也一直记着这个教训。
直接杀人,一定得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步,才能动用的手段。
中原佛门在民间的影响力可不低,本来就对他有戒心,双方也没到必须要杀人的地步。
所以张鉊见他们不配合,也就没有强迫,总有办法能让这些大和尚接受‘改造’的。
让裴远出来背锅惩治佛门,不就是一个好办法嘛。
而张鉊的这个做法,虽然让他与中原佛门的冲突暂时被缓和了,但是却让白马寺,成为了一个藏污纳垢之地。
大量借着佛门僧众,或者想为白马寺复建‘添砖加瓦’的各地信徒,络绎不绝的到白马寺及其附近歇脚。
而这些没有度牒,过路也不会随便被官府盘查的僧人,要是再剪掉头发剃度,甚至干脆就烫伤脸来个毁身布施,就可以完美的避过任何通缉和盘查,哪怕就是熟人,也很难认出来。
齐云塔院,这是白马寺山门东南侧的一座塔院,广义上是属于白马寺的一部分,实际上地位相对独立,还有东白马寺的称呼。
更是此时非常少见的比丘尼道场,通俗点说,也可以称为尼姑庵。
不过此时的齐云塔院中还没有尼姑,甚至它都还没复建完毕。
史载汉时齐云塔院,珠宫幽邃,遥瞻丈六之光。窣堵凌云,依稀尺五之上。发岩丘峙,号曰齐云。塔楼十三层,高约五十三米有余。
这样一座堪称艺术品的塔院,如果没有各地佛门的倾力相助,张鉊是修不起来的,所以齐云塔院也被看做河西六法宗与中原佛门相互关系的晴雨表。
要是齐云塔院建起来了,不是一家彻底压倒另一家,那就肯定是两家和解。
所以现在,齐云塔院比白马寺还像个大工地,自然来往穿梭的人就更多了。
比如此时,就有一支三四十人的信徒来到了齐云塔院,他们运来了据说来自江南的上好条石,这种条石,是最适合建筑塔院的材料。
一个工部小官员脸都笑开了花,这样重的上好条石从江南西道运来,几乎都是在拿命去干才行的,不是这种舍得毁身布施的虔信徒,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毅力和虔诚。
淮北贼李仁恕就混在人群中,这一年来,他过得可不好。
因为皇帝将他的女婿渔阳郡公赵匡赞,调到了江淮行省平章,禁军武宁镇总兵的位置上。
这赵匡赞不但是本朝皇帝的女婿,还是前唐明宗的外孙,身份如此高贵,江淮省上下都要给他好几分面子。
加上赵匡赞手下还有一班如臂指使的卢龙军老班底,他一到,立刻就把李仁恕撵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若不是靠着南唐寿州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暗中支持和收留,李仁恕估计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臭水沟里了。
而也正是这样的窘境,让李仁恕接受了南唐的秘密招揽。
刘仁瞻承诺过,一旦事情,南唐就会在楚州设立淮南节度使,到时候他就是一方节帅了。
节帅不节帅的,李仁恕倒是没怎么心动,因为他知道这些当官的嘴上说的好听,但变卦起来同样也很快。
但要是再让赵匡赞在淮南淮北清剿一两年,他李仁恕家族经营了三四代的市面,就要全被毁了。
为了保住这份家业,李仁恕只能比刘仁瞻还要积极。
忙忙碌碌,抬了一天的石头,饶是李仁恕这样的壮汉,都有些脚步发虚,就在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放饭的时候。
李仁恕鬼鬼祟祟的走到伙房,看起来是想从一个胖伙夫身边找点吃的,但实际上这是他安插在这里的探子。
“大梁,西面的给信了,他们十月行动。东面得手了,奸人据说命在旦夕,只不过风声很紧,进不去人了。”
匆匆说了几句,胖伙夫连踢带打的就把李仁恕给赶出去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李仁恕则抓着一个干菜粟米饼子,飞也似的抱头鼠窜。
这样的场景在齐云塔院很常见,因此众人只是笑了几声,没几个人在意。
李仁恕拿着干菜粟米饼子一边跑,一边已经在心里飞快地做了计算。
东京的刺杀得手,但是查的更严了。西边长安府如果已经动手,那么他们的人很快就会到达洛阳,得赶紧将人手都调到洛阳来。
……
关中,渭南府,华阴县。
一支打着长安三卫旗帜的军队,正在快速前进。
他们的行动速度很快,连过渭南府的时候,都没从府城过,而是绕了一截路,从一个较为偏僻的庄子穿了过去。
长安左卫指挥使陈午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迈着大步跟士兵们一起往前,未几,传令的塘马策马奔驰了过来。
陈午挥了一下手,身边的亲护赶紧出列对着开始减速的塘马问道:“督监可有将令,能到华阴县城修整一下吗?”
塘马并未下马,而是在马上答道:“督监将令,必须要在日落前赶到潼关,军务紧急,不得修整。”
说罢,好像很怕陈午扯着他问一般,急匆匆的又打马向后跑去了。
“督监这是咋的了?咱从长安府出发,三天跑了二百里地,儿郎们又累又渴,第三将方才又昏死过去了几人,还不让修整,这么着急总不是有贼人在攻打潼关吧?”
陈午身边的副指挥使显然有些绷不住了,忍不住低声的吐槽了起来。
陈午心里也一阵突突的不安,他们是卫所军,不是亲军和禁军,没有多少马匹,三天靠脚板跑二百里只吃了四顿饭,还是卷甲而行,已然到达极限。
按说也是该休息了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督监下达这样严苛的将令?
不过他作为堂堂指挥使,不能像下面人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只能黑着一张脸,摆了摆手。
“军令如山,昏死过去了也得今晚到达潼关,休说其他,到了潼关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得不说,曹延存带兵还是有一手的,到了现在,这些卫所军竟然都没人怀疑过他,大部分也还是能跟得上行进速度。
曹延存不知道这些人已经到极限了吗?他当然知道,而且三天只给吃了四顿饭,也是他故意的。
不这样的话,万一到了潼关三卫的卫所军不肯合作,那也没有体力闹起来了,人在极度饥饿和疲惫的状态下,总是要好控制的多。
现在就看罗玉儿是不是准备好了,要是他准备好了,就可以从潼关抽调一部分人回去控制长安,要知道曹仁尊手里还没多少人,根本都还没敢举旗呢。
曹延存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祈祷罗玉儿真有曹仁尊说的那么靠谱。
不然的话,他拖着这几千疲惫之兵,一头撞上晋昌镇的禁军,就算人人跟他一条心,那也跟鸡蛋碰石头差不多。
不过,当曹延存想到孟蜀的旧将,已经先期去策反修缮潼关的蜀军旧部去了,心里又觉得安稳了许多。
第七百三十九章 汝怎敢小瞧天下英雄
罗玉儿长长叹了口气,他这次确实被人捏住了软肋。
虽然曹延瑛是寡妇再嫁给他的,还带了两个拖油瓶,但在罗玉儿心中,这位曹家的十四娘,仍然有无比重要的位置。
这是他的白月光啊!
想当年,他罗玉儿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就瞄上了这个曹家的小娇娘。
而且当时,罗玉儿能感觉得到,曹延瑛也是对他有感觉的。
但是两人的地位悬殊太大了,他罗玉儿只是一个节度老牙兵的儿子,曹延瑛则是令公大王嫡长子曹元德的掌上明珠。
罗玉儿至今还记得当年曹延瑛要嫁人的时候,专门绕到罗玉儿值守的西门,投来的那一抹伤心眼神。
当然,罗玉儿也还记得,当日自己听着吹吹打打鼓乐声,潸然泪下的那个时刻。
这也是当初罗玉儿以曹氏归义军内牙兵骁锐,还果断跟随张鉊西走的重要原因。
也能想象到,等罗玉儿从于阗回来后,发现曹延瑛成了寡妇时,该有多么的开心。
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曹延瑛带到长安去的六个孩子,其中两个是曹延瑛跟前夫生的,一个是罗玉儿亡妻所生,两个是妾生,最小的那个,则是曹延瑛为他诞下的千金。
罗玉儿家这一支人人丁不怎么兴旺,他兄弟三人只有他长成了人,父亲这一辈也只有两兄弟。
所以在罗玉儿一下有了六个孩子之后,他父亲和叔父异常兴奋,认为这是罗家将兴的征兆。
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罗玉儿已经不敢想象父亲收到这个消息之后,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郡公,长安府来人了,曹元礼也在外面等着。”
就在罗玉儿思绪飘的有些远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亲护将虞侯的说话声。
曹元礼就是曹仁尊的长子,也是这次曹家与他的联络人。
罗玉儿闻言脸上悲伤的神色一扫而空,柔情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凶蛮急躁的样子。
这是我罗大郡公的保护色,靠着这副标准武人的气质神色,不知道骗了多少人对他掉以轻心。
“你招呼一百甲士随我走,选咱们最信得过的兄弟,切不可声张。
还有,去通知郭广威紧守关城,无令不得开关门,晋昌镇上下,谁敢出营者,斩!”
郭广威是东归派郭家的人,目前就任潼关东关城巡检、昌国镇左营指挥使。
罗玉儿虽然不确定曹家人中一定掺杂了孟蜀来的旧将,但他已经意识到了这几千旧蜀军可能会有问题。
吩咐完毕,罗玉儿故作豪爽的走出门去,哈哈大笑着对曹元礼说道:“叔父,叔翁和二十一郎那边已经有信了。”
曹元礼其实早就受到了曹延存的通知,但他假装不知道的一挑眉毛,讶异的问道:“这么快吗?这才不过三日就能从长安府到潼关。”
罗玉儿装做兴奋地又笑了几声,心里不由得鄙夷了一番。
他刚不过说有信了,这曹元礼就笃定曹延存已经到了,如此做派,是在把他罗玉儿当傻子耍么?
“二十一郎是将才啊!这长安三卫这样的卫所军在他手里,竟然不输某麾下的晋昌镇禁军,他们傍晚就到西关驿,叔父且与某一道去迎接。”
曹元礼直到这时候,都还没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故作谨慎的靠近了罗玉儿一些。
“大郎的人手可准备好了,咱们这事能不能成,就看能不能控制住三卫了。
这些关中人,不似咱们河西自己人那般明事理,咱河西来的,都知道那裴远是什么人,哪能允许他这个奸臣把持朝政,这些关中人无甚见识,搞不好会鼓噪。”
罗玉儿信心十足的一摆手,“叔父放心,某这次选的三百人,都是平日里掏心掏肺养起来的,绝对靠得住。”
“那就好!那就好!”曹元礼摸着胡须,连说了两遍那就好。
“大郎如此深明大义,等到了神都,某等一定保你为三镇节度使,封王爵。”
所谓的三镇节度使,是曹仁尊等为罗玉儿开出的价码。
这三镇就是河中、河阳和陕州三镇,差不多就是把潼关以西到洛阳,都交到罗玉儿手里,还会封他为魏王。
听到曹元礼这么说,罗玉儿显得更加高兴,亲热的拉着曹元礼的手,往关下走去。
曹元礼一直在注意观察罗玉儿的神态,但怎么看,这位庆阳郡公都是那么一副粗豪的模样,没有丝毫异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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