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其实,慕容信长中还说了一件事,他像张鉊举荐了身边的王朴,并献上了王朴呈给他的定边策,以及对统治安东行省的建议。
慕容信长认为王朴有王佐之才,足以担任朝廷中枢重臣,跟着他在安东行省,日后或许还要去日本,是极大的浪费。
张鉊合上了奏章,又看了看王朴的定边策,特别是他对于如何统治契丹所据安东行省之地的意见,竟然很多跟张鉊不谋而合。
比如不能放契丹、奚人等直接返乡,开发辽泽等。
王朴甚至还更进一步,提出了设立军府屯田,也就是建设兵团那种,把契丹和奚人先军事化管理,消磨掉他们的野性后,才能视之为百姓。
确实是大才,而看到定边策之后,张鉊想起这王朴是谁了,历史上郭荣的谋主,周世宗最倚重的文臣。
若是一般人来说这事,或者碰上个嘉靖、康麻子那样的小心眼帝王,大概率会认为慕容信长这是想往中枢塞自己的人。
但张鉊知道,慕容信长肯定没有那个想法。这小子是真的觉得王朴跟着他去倭国有些可惜了。
看来这王朴,很得信长儿信任啊!
奏表的末尾,慕容信长还提出希望张鉊能允许他启用韩延徽,帮助安定地方。
韩延徽是契丹的开国重臣,耶律阿保机的左右手,契丹国内胡汉杂居的格局,就是韩延徽一手建立的,是辽国汉臣中,最有分量也是能力最强的。
只是这样的重臣,张鉊估计慕容信长一时半会可能还使不动。
“召韩延徽、韩德枢父子明年二月前到承德府。”
张鉊决定了,既然慕容信长想用韩延徽,那还是自己出面招揽比较好。
王朴也先在辽阳待着吧,哪有父亲跟儿子抢臣子的道理。
第七百三十五章 封狼居胥
封禅是一个词,但实际上是两个仪式。
按照唐代学者张正义的说法,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通俗的说,封是祭祀皇天,禅是祭祀后土。
封于高山上举行,随后禅就在高山之侧,寻一小山举行。
历史上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上之后,也立刻进行了禅姑衍山的仪式。
我张圣人这漠北一仗,当然不能跟冠军侯打的匈奴漠南无王庭相比,但张鉊却要操办的比霍去病封狼居胥、禅姑衍山更加隆重。
因为霍去病破匈奴时,乃是汉朝至强时刻,他只需要封禅二山,在匈奴人祭天的地方,以华夏礼仪祭天,以此展示大汉之威,摧毁匈奴人心中的信仰就可以。
但张鉊此时,自安史之乱起,国家沉沦二百年,文臣失去了风骨,武将失去了荣耀,小民朝不保夕,节帅、国主甚至皇帝,也活在时刻有身死国灭的危险之中。
二百年的混乱,特别是引起这二百年苦难的始作俑者乃是安禄山、史思明这样的胡人。
其后回鹘军队助剿之后,又在关中、中原大肆劫掠,吐蕃人还曾打进了长安。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让被这苦难折磨了两百年的汉人开始反思,他们觉得,大唐执行的兼包并蓄策略是不是错了?
他们回想,我们给了这些胡人荣耀,引导他们走向了文明,让他们从相对贫瘠的昭武九姓之地,到富庶的中原安家。
我们将自己人都很难得到的荣耀和地位,毫不吝啬给予了这些胡人,他们却反过头来毁灭了我们的国家,给我们带来的深重的灾难,这是不是太过优待纵容导致的?
二百年的痛苦,必须要有一个发泄口,必须要给个理由。
历史上赵宋夺不回燕云十六州之后,于皇帝的默许甚至推动下,将问题完全归结于了唐朝的民族开放和兼包并蓄之中。
之后的事情大家就知道了,从皇帝到百姓,从朝堂到民间,整体的风气,彻底走向了保守。
既然开放最终的结果是吃亏,那我们就不开放了,自己缩起来和自己玩。
虽然不能说唐朝的民族政策就没错误的地方,但那并不是主因,不能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开放和兼包并蓄的风气。
安史二贼确实是胡人,但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李光弼、高仙芝他们也是胡人,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所以,宋时对于唐时政策反思,完全走入了误区,成了单纯的发泄口。
其对于中国风气的破坏程度,与苏穗宗在苏共二十大上做的报告,完全可以相提并论。
一个把二百年的痛苦,完全归咎于唐朝的民族政策和开放之风。
一个把苏联的问题,完全归罪于慈父,否定了慈父绝大部分的贡献,只抓住一个点不断放大,直至上升到人身攻击。
两者都对自己的国家甚至文明,产生了极其严重,甚至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客观的说,此时对唐朝政策产生的这股怨气,并不是赵老二及之后的赵宋皇室弄出来的。
甚至都不是赵宋一朝的文官弄出来的,他们最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其实质上,还是从汉到唐,中原王朝解决草原威胁问题的总失败导致的。
这强汉盛唐都失败了,你能指望后来人还有多少心气,继续去为解决这个问题而努力,更别提赵二哥从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力坚定的英雄圣主。
但在这个时空,历史多了一个选择,这个多出来的选择,就是我张圣人。
张鉊很清楚自己的历史使命,他要用征服大漠草原的威风,用把如日中天契丹击落的威风,用他十六年积攒起来的威望,在此刻担负起,自汉唐以来再一次解决草原问题的重任。
所以这次封禅,必然是要隆重无比的。
绍明三年,公元948年,十月初九,张鉊下达诏令,命辽国庄庙厉皇帝耶律德光二子,耶律璟和耶律罨撒葛前往皮被河城。
同时命已经到达燕然山附近的黠戛斯万户大都护李归忠,伊丽万户大都护仆固奉德,乃蛮万户大都护阿罗闍,拔悉密亲卫万户大都护阿史那啜。
西阻卜卢山两部安抚使鲁震、卢山郡夫人玉丽孜,立刻起程前往狼居胥山。
其余耶覩刮、达里密、北阻卜、乌都奇亲卫千户、敌烈四部、黑车子室韦、突吕卜室韦、铁骊、白达旦部等草原部族大小酋首,也被命令随行。
十月十一,张鉊于从征的军队中,精心挑选了八千步骑。
里面有憾山都、亲军、禁军这样的张周主力,有各地巡检司、府县兵抽调的辅兵,有河陇的征召健儿,有各部的扈从骑兵。
当然从西海、松潘、康定三府来的吐蕃、诸羌骑兵,南唐和吴越的牙兵牙将都在其中。
至于剩余的数万军队,属于漠西四万户的跟张鉊走,其余分别有蛮熊、黄英达等率领,分路开始退回长城内。
十月十二,张鉊命李存惠带曹延嗣,也就是原甘州回鹘仁美可汗与曹议金女儿所生的药罗葛景明,率一千骑先行出发,去往狼居胥山选定封禅的具体山脉。
并按照张鉊的要求,最好是先汉冠军侯封过的那一座山脉,然后要按照礼制于封处垫土筑台,禅处动土除地。
十月十五,张鉊亲自率军,一路急行军从捕鱼儿泺赶到了狼居胥山下。
当然得快点,现在的漠北雨雪天越来越多了,再不快点,大雪降临,就是有棉衣也扛不住了。
狼居胥山其实是一整个山脉,而我们,也就是中国人常指的狼居胥山,是狼居胥山脉的主山峰。
先期为大军前站的李存惠和曹延嗣,很快就找到了这座主山峰,因为它太过显眼了。
并且此时的阻卜人,也有在此山祭天的习惯,在他们之前,回鹘人,突厥人也有这个习惯。
呼呼的北风,吹来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张鉊身着一件带有兜帽的素白僧袍。
这种僧袍在海青流行之前,是南北朝时期常见的僧人服饰,非常类似后世基督教的传教士袍,现在是六法宗传法僧的标配。
我张圣人前天晚上就到了这里,随后在用一帐帐篷做成的静室之中,斋戒焚香,静思祷告了一天一夜。
同时,张鉊在静室中祷告的时候,室外数百僧众,也在颂唱六法宗的四大经义。
等到张鉊打开静室的门帘,穿着素白僧袍出现的时候,外面已有数百僧众,不知道从何处来参拜他的牧民,起码足足有两三千人之多。
看到他出来,僧众们跪坐颂唱‘南无无上大慈大悲大圆满转轮法王’,信徒牧民们五体投地参拜。
张鉊把双手一伸,两个从西阻卜人中选出了侍女,立刻垂头上前,将张鉊身上的素白僧袍取下来,随后更是把张圣人脱得赤条条的。
一丝不挂的张鉊缓缓走向身后的一个水泡子中,用狼居胥山下的净水洗涤身上的尘埃,待清洗九九八十一次,也就是象征性搓洗一段时间之后。
由拔悉密亲卫万户大都护阿史那啜带来的拔悉密侍女,手里捧着中原皇帝的衮服上前,为张圣人穿上皇帝衮服。
这是有讲究的,脱下僧袍,穿上衮服,就象征的张鉊身份的转变。
相应的,看到张鉊穿上衮服,六法宗的僧众们立刻就起了身,只是肃立两旁。
一个身穿宦官服饰的内侍高声喊道:“皇帝登乘舆,诸臣工、赤子伴驾。”
话音刚落,立刻旌旗高立,鼓乐大作,文臣武将,诸部酋首、八千伴驾勇士,近万牧民开始汇集,人海如波涛起伏,都把目光投向了正登上乘舆的张鉊。
耶律德光二子耶律璟和耶律罨撒葛在乘舆前,以手牵乘舆座驾为导引,车队缓缓向狼居胥山而去。
行到狼居胥山东南一个小土包上,张鉊走下乘舆,按汉地规矩,燔柴祭祀昊天上帝,随后带诸臣工、兵将一千五百人等狼居胥上。
在狼居胥山上,李存惠与曹延嗣,早已筑好了广五丈,高九尺,四面出陛的登封坛。
张鉊登上登封坛,亲手将记录张周历代家谱的玉碟书埋藏在台下,并诵读由李昉起草的祭天文。
这一套工作做完,周围文臣武将三呼万岁,对张鉊行三跪九叩大礼,张鉊则弯腰过膝以空首礼还之。
这样的场合,少不了要发表一番演说,这在历代封禅中是没有的,但张鉊封禅的目的,就是要提振人心士气,延续汉唐以来的政策,自然要破格。
“这是先汉冠军侯封禅之地,昔日他在这里击破匈奴,使漠南再无王庭,丰功伟绩,为后人称颂千年。
吾相信,再有千年,冠军侯的事迹,也照样会被万民称颂。
自上古时起,戎狄胡虏,就是我中原华夏之民的腹心大患。
两汉治边患,以强对强,以暴制暴数百年,杀的匈奴不敢南顾。
但终汉四百年,并不能说,就此解决了北地边患。此法,譬如上古治水时的堵塞之法,终不能解决问题。
等到大唐,太宗文皇帝有鉴于两汉故事,以极大的胸襟,承八方来朝的雄风,改两汉单纯以暴制暴之法,视胡汉如一。
但最后诸君都知道,这塞外人中,虽有契苾何力、李光弼那样的忠臣,也有安史二贼那样的悖逆凶残之辈。
此法譬如大禹治水之疏,只可惜胡虏反复远胜洪水涨落,是以终是功败垂成。
及至今日,想来诸位心里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以暴制暴的堵,行不通,兼包并蓄,视之如一的疏,也不行。
这天下,到底要如何解决这个难题?解决匈奴之后有突厥,终是延绵不断的问题。
今日我等封与狼居胥,可谁知道若干年后,就在此山南北会出现何等种族,再给我们的子孙,带去无尽的麻烦。”
张鉊的话,引起了汉地文臣武将的沉思,但是在他右边的一片草原大都护、高原宣慰使、松漠都护,脸色就不是很好了,更有些忐忑。
于是,说道这里,张鉊话锋一转,看着这些非汉人,有些感同身受的说道。
“草原上的百姓,也是要吃饭的,他们也想和汉人一样,过好日子,朕心里是清楚的。
这呼呼北风,九月就开始吹,一吹就是六七个月,冻死了牛羊,冻死了百姓,苦寒如此,犹如地狱,百姓们自然想要寻一好地方过日子。”
一众大都护、都护纷纷应和,乃蛮万户大都护阿罗闍更是含着眼泪说道。
“无上天果然是知道咱们的。草原上只能放牧,稍有天灾就活不下去。这数以十万、百万计的百姓为了口吃的,就只能做些腌臜事,实在是苦的没法了。”
张鉊挥了挥手,让阿罗闍起来,随后再看着一众汉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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