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然后,这两兄弟的高光就到此为止了。
两人先是在清扫战场的时候,伙同他人藏匿战利品,被军法官查处。
被罚戴罪立功后,又在扬州城中收当地豪强好处,帮助这些豪强霸占他人家产,自己更有抢劫商户,强占他人妻女等劣迹。
事发之后,张鉊是真的为难啊!总算体会到了一次诸葛武侯挥泪斩马谡的心情。
温大和温仲,是张鉊军中难得的勇士,温大在阳渠边,更是有救驾之功,但军法是无情的。
张鉊忍痛下达了按照军律处置的命令,随后军法官判了温仲仗二十,苦役五年,温大则是直接斩首。
最后是慕容信长在张鉊面前长跪不起,硬是用官爵作保,为两兄弟争取到了一个延迟处置的资格。
随后就在当年与郭威的合漳谷口大战中,温大以赴死的姿态猛冲郭威的亲卫队,打的郭威都不得不退回了漳河北岸,最后壮烈牺牲。
这个资格,是慕容信长给他求来的,好大儿不愿意跟随了他十年的温大,被军法官一刀砍死,而是让他荣耀的战死在了战场上。
温仲则活了下来,家里花光了家产帮他赎了罪,现在跟着慕容信长在锦州大灵河边餐风饮雪。
由于两兄弟是犯了军法被处置的,所以家中的均田以及其他待遇全部被剥夺,温大的妻子也因受不了乡邻的指指点点,选择抛下儿子跑路。
温家老翁媪在陇右就过得更艰难了,物质上还是其次,主要是被乡邻看不起,家族里也把他们除名。府州县的官吏和当地强人,都借机来捏软柿子。
没几年全家都变得窘困了起来。
张鉊招呼着张贤存、张贤瑀以及郭荣等坐下。
正好到了中午,虽然此时的人不吃午饭,一般是早上十点一顿,下午四五点一顿,富贵人家晚上还有一顿宵夜。
但张鉊可不行,到了十二点就要吃饭,身边人也都知道张鉊的规矩,随行的尚食局内侍正要准备大餐,张鉊却把手一摆,对着温家老翁说道。
“今日既然到了汝家,那就客随主便,你们平日里吃的甚,就给吾等也上同样的。”
温家老翁惶恐的看了看张周,猛然摇了摇头,“某等所食贱物,不足以奉献圣人。”
他这个贱,倒不是低贱的意思,而是食物太简陋粗粝了。
但张鉊正好是想让两个儿子看看真实的人间,要的就是这简陋粗粝的食物。
于是他笑着对温家老翁说道:“天下间,至珍贵者,就是这能养活人的粮食,它们没有贵贱之分。某张鉊也是饿过肚子的,汝能吃的下,某也定然能吃得下。”
张圣人当然是饿过肚子的,没有这具身体自残式的在佛窟中不吃东西还要唱念佛经,哪来的他的穿越。
温家老翁说的所食贱物,那是一点也没谦虚。
一碗黑黍也就是高粱米饭,却呈现出了诡异的绿色,想来是里面添加了很多野菜。
一碗黑乎乎的酱菜,不知道腌制了多久,张鉊甚至认不出这酱菜里的酱和菜,是用的什么。
除了这个咸菜以外,唯一还有的下饭菜,就是温家老翁端上来的一碗菜羹。
菜羹里还有几条看起来来路不明的白肉,想来刚才温家老媪就是去做这碗菜羹了,那几小条白肉平日里他们应该是吃不上的。
然后更加恐怖的一幕出现了,温家老翁好像刚想起来一样,可能是怕菜羹没有味道,他拿出了一小条紫黑色的醋布,裹成团后伸进一个同样黑乎乎的陶罐中,粘了一点跟翔一样的酱料。
看着醋布上站满了还在滴答着往下滴的黑色不明物质,老翁满意的一笑,接着熟练的把他们都放到菜羹中一阵搅拌,给这碗绿油油散发着土腥味的菜羹中,加入了让人难以预料到的黑晕。
一旁的董少监叫声都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将有人下毒给喊了出来,只憋得在一旁面红耳赤的连连咳嗽。
雾草!话说满了。
张鉊内心一阵翻腾,本来他是想来教育下两个儿子,却不妨他自己也还是高估了这个时代平民的生活。
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饭碗和咸菜,他觉得自己要是吃了下去,那搞不好要吐出来。
于是,我张圣人把目光看向了身边的董少监,还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意思很明显了,这罪犯之家献上来的饭菜,你这心腹少监,不来为君分忧,啊不对!你不来试试有毒没毒?
董少监看到了皇帝眼神,感觉人都麻了,心里一阵阵后悔。
早知道就该多带几个小黄门在身边的,唉!谁叫他为了怕别人上位,一直要亲自为皇帝服务呢。
董少监向温家老翁讨了一个破烂土陶碗,本来他想要一套餐具的,但温家实在没有,就只有这个烂土陶碗,筷子更是刚刚温家小子去找的两跟树枝。
粗粝!高粱饭吞咽下去的时候,就像是有钢刀在刮喉管一样。
臭!那碗酱菜,天知道是什么时候腌制的,除了淡淡的咸味外,更重的味道就是咸味里带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腥!董少监都要忍不住想抓住温家老翁的脖子狠狠摇晃几下问道,问问这遭瘟的贼杀汉,这破菜羹到底是用什么菜熬的。
你他妈还跟个宝贝一样端上来,但腥的就跟直接熬的地里的土差不多味了。
张贤存和张贤瑀都呆住了,他两傻傻的看着脸色一阵发绿,身体还随着一抖一抖的董少监。
至于嘛!吃个饭能吃成这样?
而且,只是让你整一点试试毒,就是个过场而已,你怎么能几乎全给吃了呢?那父皇吃什么?
带着疑惑,两小子和小黑熊一起端起了碗。
还未进嘴,脑子极为聪明的张贤存,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他这碗饭就在眼前了,但他的眼睛和鼻子很明确的在告诉他,这不是食物,应该马上扔掉。
张贤瑀相对没张贤存这么脑筋转得快,在张贤存犹豫的时候,他已经两口饭一大块酱菜进了嘴。
随即,‘嗷呕!’张贤存就听见身边弟弟传来一声发自内心深处的呕吐。
他转过头一看,张贤瑀扔掉饭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旁边大吐特吐去了。
至于小黑熊,龇牙咧嘴面孔红红的,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的很……呃,应该不是叫香吧。
张贤存低头一看,小黑熊的父亲蛮熊张昭忠,正用大脚踩着小黑熊的大脚,看起来非常用力。
张贤存什么都明白了,虽然他还没吃,但这一关显然不好过。
因为老二张贤瑀吐过之后,立刻就被两个侍卫给抓了过来,然后重重按在了‘餐桌’前。
张贤存刚想问问父皇自己可不可以不吃,却见父皇张圣人已经端起碗,脸色异常严肃,不带半点表情的一口一口吞咽了下去。
张贤存没办法了,他也突然明白刚才为什么董少监要一次性吃那么多了。
狠人啊!张贤存心里对着董少监竖起了大拇指,一次性吃了这么多,也就龇牙咧嘴的,竟然没吐。
心思千回百转间,张贤存深吸一口气,先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酱菜狠狠塞进嘴里。
立刻,一股怪臭从口腔直冲天灵盖,张贤存完全抵挡不住,哇的一声惨叫,顺着老二张贤瑀刚才跑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过短短五分钟,张贤存吐了一次,张贤瑀吐了两次,小黑熊眼露恳求的神色。
张鉊旋即停下了筷子,随后把温家的那个半大小子叫了过来。
温家小子到了之后,张鉊亲自给他盛了一大碗饭,夹了一大筷子酱菜,随后淋上了满满一碗的菜羹。
温家小子愣了一下,等明白张鉊确实是要给他吃后,立刻接了过来,然后一阵的风卷残云。
那些在张贤存,张贤瑀,小黑熊,甚至张鉊眼中极为恶心难以下咽的饭菜,温家小子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吃了个精光。
吃精光不说,甚至还很有些意犹未尽,筷子不好用,他干脆用手指将碗边缘混着菜羹的黑黍饭粘在手指上送进了嘴里,随后再把碗舔了个精光。
张鉊认真的看着张贤存和张贤瑀的一眼,随后没有再说话,而是端起碗再次吃了起来。
这下两个小子也没再说话,鼓起勇气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别说,吐了一两次之后,感觉又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一盏茶的时间默然无语,吃完之后,张鉊指着裤子破烂不堪的温家小子对董少监说道。
“赏这小子一匹布,让他做几件衣服,别这么衣不蔽体的。”
没想董少监还没说话,温家小子突然跪下开始连连磕头,“圣人,仆不要布,仆要一匹战马!”
董少监乐了,“你小子倒是挺精,一匹战马可比一匹布值钱多了。”
不料温家小子把头杵在地上大声喊道:“仆家穷,买不起好的战马,没有好战马就不能练好骑术,不能出去打仗,翁媪就要继续在这地方受苦!
请圣人赐仆一匹战马吧!仆愿意不要性命去为圣人杀人!”
话粗糙了些,但很真实。
“多好的孩子啊!你恨你父亲吗?”张鉊感叹了一声。
可以想象,这样的孩子,在父亲和叔叔犯了军法,他们家被剥夺一切后,在这人人以为国征战为荣的天水府,要受什么样的歧视。
“恨!我恨死他了!仆以后绝不会像他那样!”
温家小子在地上跪着嚎啕大哭,另一个小一点小子也在旁边哭了起来,这就是温大留下的两儿子。
张鉊猛然转身,对着身后的人群大喝一声,“温仲,你这贼杀才!你出来看看,来看看是谁在为你不守军法受苦?”
张鉊的侍卫群中,随着他的吼声,立刻就滚出来了一个身着黑袍,脸上两道刀疤的汉子,正是温仲,张鉊把他从安东大都督府给调了回来。
温仲滚出来之后,跪伏在父亲面前嚎啕大哭不敢起身。
温家老翁则愣了一下之后,猛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转身拿出一根手指粗的竹条,没头没脑的对着温仲就抽了下去,直打的温仲皮开肉绽。
温仲不避也不叫痛,只是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温家老翁打了十余下后,温家老媪猛地从屋内跑出来,一把推开温家老翁,扑到地上抱着儿子也嚎啕大哭。
张鉊默然看着这一切,等他们都哭够,一家对着张鉊拜伏在地的时候,张鉊方才长叹了一口气,指着张贤存说道。
“天水你们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跟着鄯善侯去南溪府吧!”
说完,张鉊猛踹了温仲一脚,“你他妈就怎么管不住胯下那根玩意呢?
看看把你耶娘害得多惨,还他妈要老子干涉军法把你给弄回来。以后去了大理国还敢犯,你就自己了结吧!”
温仲被张鉊踹飞出去好几步远,哭的更厉害了,这当然不是疼的,而是感动,“臣知错了,绝不敢再犯!”
张鉊深吸了一口气,从身后的憾山都侍卫手中,接过了一个黑陶罐子,将它郑重的放到了刚才吃东西的破桌子上。
温家翁媪一见,哭的更是震天响,两个小子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在一旁哭的一抖一抖的。
张鉊再从蛮熊腰间扯下一个酒壶,倒了满满一碗酒,随后将它倾泻在温家门前。
此时,闻讯赶来的百姓们已经将温家这个小屋,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酒液清冽入泉水,张圣人则突然觉得有些干涩,两行泪水潸然而下,他高举空碗,对着那个土陶罐骨灰瓮大声喊道。
“温大,老子把你和你弟弟送回家了,老子赦了他的罪,让他能奉养你的老母,带大你的血脉。
阳渠边是你舍生忘死救了老子,你犯军法,又是老子亲自下令让你去送死的。
今日送你回来,咱们两清了!”
张鉊这一句喊完,周围传来了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不知道多少伸着脖子眺望的汉子拜伏了下去,‘圣人仁义的’喊声,一阵接着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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