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弟子延寿想请问法师一个问题。”中年僧人延寿用带着吴越口音的河洛雅言轻声发问。
慈贤法师这时才转过头来,他递给了延寿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扉页上写字敕印训音法大全几个字。
“听闻这是张圣人得神佛启发所作之训音法,贫僧一印度人,经此训音法,一月就能说雅言,师弟身为中土人,当更能速通。”
听到慈贤法师的河洛雅言精准无比,好久没觉得不好意思的延寿,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羞愧,他伸手接过小册子。
“多谢师兄赐物。”
既然慈贤法师亲切的称他为师弟,延寿也就不以法师或者长老称呼慈贤法师了。
“绍明圣人不动如山,慈贤走遍了天竺、河中,中土乃至塞外大漠,从未见有如此能完全掌控自身喜怒之人,比起绍明圣人,贫僧定力好似还要差上不少。
更奇怪的是,他看着贫僧,就像是在看着一尊矗立在大殿中的泥像一般。
而我看着绍明圣人,却仿佛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我的生死幻灭,那种感觉,极为奇怪。”
说着,一向十分淡定的慈贤法师突然好像身上很痒一样,他开始还轻轻的扭动着,但一会就不断变快,嘴里语速也开始加快。
脑海中不停回想着张鉊看他那奇怪的眼神,一时间如同着魔了一般。
“南无阿弥佗佛!”延寿和尚猛地一声清吟佛号,再猛敲了桌面的素面金钵盂一下。
这位和尚也不是个凡俗,他是历史上净土宗的十三祖之一,阿弥陀佛这个口号就是他创立的。
仿佛陷入梦魇中的慈贤法师猛然惊醒,他长着卷卷短发的头上,满是汗水。
猛然间,慈贤法师知道为什么这些中土的同门面对绍明圣人的无上天,不那么紧张,反而紧张他控制了佛门钱庄等现实利益。
因为六法宗的那一套,不太容易被中土人所接受,但却非常适合用在河中、天竺等地。
他其实是真的希望张鉊能把六法宗反推回天竺,只是张鉊很明确的拒绝了。
“师弟还是回吴越去吧!贫僧也要回契丹了。”
慈贤法师突然间,就对这个被中原同门召集起来所谓拯救佛门的大会,全无兴趣了。
延寿点了点头,大相国寺等寺庙的首座、长老、大德等,看着是佛门高僧,还不如说是脑满肠肥的商人。
他们的说是要为佛门的未来谋划,实则还是因为利益。
延寿决定走了,至于胡进思胡公托付给他的事情,看来是无法完成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僧侣,一个合格的哲学家,延寿这样的正规宗教人士,注定是无法跟大相国寺这样放高利贷,卖肥猪肉的油肥僧人走到一起去的。
同时,殿中的慕容彦超也陷入了沉思。
他环顾四周,魏州的赵在礼是因为在新朝失去了一切,围绕在赵在礼身边的,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入选禁军和亲军的河北牙兵们。
作为河北之地曾经的土皇帝,这些人在新朝鼎立时,吃了大亏。
因为河北被契丹人几次蹂躏,能生存下来的,只有他们这样握着刀把子的土豪。
绍明圣人只给了符彦卿、高行周和皇甫遇三家有关的子弟、土豪保持权力的机会,其余的人,自然对新朝恨之入骨。
李业是刘知远的小舅子,刘知远战败,他失去了一切,身边聚拢的,也是河东派系中失去了一切的牙兵乃至山贼、土匪。
他身边的河东吐谷浑人,则是因为不满张鉊强行要他们改信六法宗。
这些信佛信傻了的,连他们王族慕容信长的招揽都不管,一门心思的把绍明圣人当成了佛敌。
至于淮北贼李仁恕,他是淮北淮南在新朝均田中受了极大损失的代表,当然还有刘仁瞻、皇甫晖这样的南唐武将在支持。
中原的佛门,则是因为张鉊直接把他们苦心经营的佛门钱庄给一锅端了,加上害怕张鉊站稳脚跟后借机打压中土佛门,所以才选择叛乱。
不对,这根本不能算叛乱!慕容彦超长长叹了口气,叛乱却没胆子直接往狠了来,搞这么些隔靴搔痒、打草惊蛇的动作。
他们真的能成事吗?
第六百六十四章 再苦一苦裴远,骂名你也背了算了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人才最贵!
但张鉊觉得,应该把这句话前面的二十一世纪几个字给删除掉。
什么时代,都是人才最贵。
就比如现在,张鉊很想来场震天动地但又不伤根基的大反击,结果一看身边的文臣武将,没一个合适干这件事的人。
镇守一方的名帅他有,悍勇无比的勇将他不缺。
文学上有冯道、卢琰、孙光宪,治国有张希崇、范质、薛居正,参谋军事有郭天策等。
唯独缺一个给他干这种事的心腹毒士。
义子张烈成说是特务头子,但只胜在忠心,长于收买、分化、暗杀,玩政治心眼,道行还远远不够。
那么,张周一朝,到底有没有一个这样的合格人物呢?
有!而且还是老中青三代都有人。
老一代的,就是张周开国重臣,张圣人的心腹,现年三十九岁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西行省平章兼防御使、西京留守,承天凉州府府尹,河东郡公裴远。
中间一代,就是中书省章台郎中,度支舍人,今年二十五岁的赵普。
年青一代,则是刚满八岁的我大宋车神赵二哥。
这三人,都是擅长搞政治,玩权术,弄阴谋诡计的类型。
当然,与此同时,这三人搞国家建设,在大政方针上搭框架也是很有一套的,裴远在这方面为三人中最弱,但是治理地方更为出色。
只不过赵二哥还太小,赵普还没成长起来,裴远……
张鉊摸着下巴转来转去,他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啊!
裴远作为他的心腹重臣,先是被扔在朔方填补张希崇走后的大坑,后来又被留在承天凉州府镇守,连张圣人登基这样的大事,裴远都没能参与。
现在又让他去当酷吏,去顶打压佛门的这个大雷,未免显得有些太过无情了!
而要是张鉊像郭荣那样,直接出手去灭佛,可不可行呢?
很显然是不行的。
首先昔年张承奉的金山国覆灭之后,张鉊是靠着虔信佛陀,才成功打消了曹家斩草除根的念头。
虽然他是穿越者,但是外人不可能知道啊!
所以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他张鉊就应该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佛陀信徒,佛门对他有救命之恩。
其次来说,张鉊在天竺捞了一把之后,还逼迫天竺佛门把他抬成了银轮圣王,自己回来之后又搞出了无上天以及声势浩大的河西六法宗。
这没什么问题,并且很多佛门信徒还真的相信张鉊确实是得到了佛陀的教诲然后悟道的。
中原人虽然不像河西人那么虔信他是佛祖在世俗的代言人,但还是相信张鉊乃是神佛下界的。
张鉊顶着这样的身份,要是如同郭荣那样亲自上阵去砸毁佛像,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搞不好全天下的人,都要起来反对了。
因为天下人不会以为张鉊是在灭佛,而是认为他要毁灭中原佛门,推行河西六法宗。
就这片土地上,首先中原佛门肯定是要拼命反抗的。
因为之前灭佛的这个灭,不是彻底消灭,而是消灭那些太过分的。
张鉊身后有六法宗,他的灭佛,就很容易被中原佛门理解为彻底灭绝他们。
其次儒家以及现在还有点生命力黄老、法家等学说,都绝不会接受一个神权国家的建立。
他们手里没有武力,但煽风点火,搞非暴力不合作的胆子还是有的。
至于掌握大权的武夫,他们就更不会愿意了。
如今脑袋上多了个强势皇帝,给他们的压迫力就够大了,要是还有个神仙骑在他们脖子上,日子还过不过了?
但能不能不灭佛呢?
答案也是不能。
在此之前,张鉊曾命锦衣亲卫和礼部对于整个周国的佛门摸排了一下,结果让张鉊大吃一惊。
就张周这样的半壁江山,竟然就有寺庙两万六千八百多座,大者僧尼近千,小者只有二三人,共计僧尼二十七万多人,其中有度牒的,百中无一。
好家伙,现在整个张周的人口,也就是河东一百万,河北两百多万,直隶(河南加山东)三百五十万,关中一百八十万。
河西陇右一百五十万人,朔方、宁夏八十万,湖北一百万,湖南八十五万,江淮六十万,满打满算总计不到一千三百万人口。
而僧尼就有二十几万,如果加上被寺庙控制的佃户,估计能有一百万上下,相对虔信的信徒加起来,更是起码有三百万左右。
而且这两万六千多座寺庙中,占有寺田近六百万亩。
河东京城寺,河北开元寺、直隶(河南)神都福先寺、东京大相国寺等大寺僧尼皆有数百之数,寺田各数万亩。
而且这时候的佛教除了有毁身布施这个冲击中国伦理道德的潜规则存在,还多喜欢铸造佛像。
佛门铸造佛像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他偏偏喜欢用铜来铸。
中华大地,不管是后世的共和国还是此时,都是非常缺铜的。
特别是现在,张周缺铜已经缺到张鉊收集了二十万多斤铜,但是根本不敢铸币的程度。
因为一旦铸币,投入市场后就会被收藏起来消失不见,民间还是只能用布帛或者其他东西充当货币。
白银倒是还有一些,但张鉊也根本不敢在这个时代用白银作为流通货币。
一是存量不可能支撑住流通,再一个中国古代有个习惯,银子是可以直接当钱用的。
切下一小坨,那就是钱,流通白银,就等于国家失去了铸币税。
但是铜不行,一小块铜并不能直接当钱用,只有铜钱才是钱,才可以流通。
所以在美洲的大量白银没有出现以前,铜钱才是唯一可靠有利的流通货币。
和凝曾对张鉊说过,现今天下之铜,四成被各佛门寺庙铸成了铜像。
若能全部收归国有,不但流通上的钱荒可以大为缓解,国家的财政,亦能极度充裕。
张鉊咽了口口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上郭荣灭佛,已经急到亲自上阵砸佛像的地步了。
这些光头们太过分了,占了几百万亩好田,控制了几十万的佃户,还不缴税。
拥有全国四成的贵金属,极大限制了市场经济的发展。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根本无力保护这些财产!
因为寺庙虽然有僧兵,但是快三万座寺庙中,最多有僧兵两三千,还分散在全国各地,完全无法和朝廷对抗,唯一能倚仗的,不过是信仰。
这简直就是三岁小孩继承了亿万家产啊!不过捞一把,张鉊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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