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582章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看着张鉊,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的侄孙子,倒是很像那个他没见过几次,但却印象很深刻的二伯桓祖定皇帝张义潮。

  “叔爷有多少个女婿或者孙女婿?”

  面对张鉊没头没脑的问题,张怀庆愕然了片刻,随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小声回答道。

  “回圣人,女婿十一个,孙女婿二十四,呃不对,二十六个。”

  张照也是很无语,果然不愧是龙舌张家的人生育机器,连有多少个孙女婿都不记得了,张鉊估计他也肯定认不全。

  “那其中有多少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张鉊继续问道。

  张怀庆这时候咂摸出一点味道了,他看着张鉊迟疑的问道:“刚才出去的是马楚的马希广吧?听说他是个没用的老实人,刚刚又被杀了全家,圣人不会是想……”

  张鉊点了点头,张怀庆就是这点好,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对于张鉊的作用,也就是提供儿女,孙子孙女,特别是女儿和孙女,拿去让张鉊结亲了。

  于是张圣人呵呵一笑,“叔爷还看不明白么?咱张家现在都富贵到这个地步了,那选女婿,不就得选这种人傻……呃,人老实钱又多的?”

  张怀庆细细品了品,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他想了想说道:“二十三娘二八年华,温柔娴淑,或许可以。”

  不行!张鉊把手一摆就拒绝了,“二十三娘青春年少,还是待嫁闺中少女,马希广已经快不惑之年,不相配,还是换个。”

  张怀庆倒是很舍得,准备舍出去一个如花似玉的十六岁未婚孙女。

  但是张鉊却不同意,本来是件好事,没必要去毁了一个花季少女的未来。

  这样的话,张怀庆想了想,“那就只有十娘的姐姐八娘了,前年他夫君战死在了偃师城外,留下了三个孩子,配马希广正合适。”

  十娘是张怀庆的女儿,嫁给了原来后晋的延州彰武军节度使高允权。

  这延州彰武军是张鉊收服的第一个中原藩镇,甚至彰武军的番号都还在,现在叫做禁军彰武镇。

  八娘的夫君原本是张鉊亲卫憾山都的一个十将,在张鉊被耶律颇德围在洛阳阳渠边的时候,不幸战殁。

  八娘现在不过三十三岁,总不能一辈子守寡,马希广这人懦弱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正好可以来帮张圣人的功臣养一下儿子,合适的很!

  “那好!叔爷让八姑母进宫来一趟,某亲自和她分说。

  这马希广,某也不准备让他回潭州了,到时候封个长沙郡王,遥领武安军节度使就行。

  马楚国的财富,也允许他保留一二十万贯,就在洛阳安家。”

  张怀庆一听,也很高兴,二十万贯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只要马希广识趣,聘礼不得下个五千、一万贯什么的。

  他张怀庆儿女多,用钱的地方也多,正好可以解下燃眉之急。

  “对了!十三叔还没有食邑是吧!这样,朕也一并赐十三叔食邑泾州一百户。

  叔爷出力良多,到现在也没个爵位,不如就以凉州昌松县为号,为昌松侯吧。”

  张周的爵位,首要得世袭罔替,不然的话,第三代就要开始降,没几代就成平民了。

  二要有食邑,没有食邑的,实际上年金并不多,也就是政治地位高。

  但政治地位高,是要有文武才能相匹配的,对于张怀庆这一支人来说,他们能力一般,爵位的政治意义还真不是很大,就剩下捞钱了。

  张鉊口中的十三叔,就是张怀庆过继给归义军第二任节度使,张周英祖怀皇帝张淮深的那个儿子。

  张家的南阳郡公也给了这位十三叔,但张鉊却没给他加食邑。

  但这会,张鉊都把张怀庆的女儿、孙女嫁了五六位出去拉拢人才了,也不好太吝啬。

  而且张怀庆作为张家辈分最高,且是唯一的怀字辈,也该给个爵位了。

  等到张怀庆也出去后,张鉊火冒三丈的把山猪儿罗善德给召了进来。

  罗善德刚刚平定了濠泗二州的变乱,当地大族在南唐寿州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的怂恿下,闹出了不大不小的乱子,都是田地被没收的后遗症。

  张鉊于是遣罗善德率左神威卫三千人,前去帮助濠泗二州观察使高允权平乱,刚刚回到东京。

  “他妈的!马希萼这狗东西入了潭州,他竟然敢纵兵洗劫潭州城!

  马楚在潭州的宫室都被烧为灰烬,马殷、马希范两代楚王积存的金珠宝玉,全部被蛮兵洗劫,损失起码有六十到八十万贯。

  这是朕的钱!马希萼他是在洗劫朕的钱!”

  张鉊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他来回走了两步,对罗善德说道。

  “你立刻率左神威卫护送马希广南下,顺便通知马昭远(马鹞子),十日后,如果卢琰还没有消息传来,那就给我直逼江陵城。

  但一定要小心,不要让高家的金银锦帛也被洗劫了,朕还等着用这些钱犒赏将士们呢!”

  在山猪儿这样的心腹面前,张鉊也不遮掩了,一想到马楚王宫宝藏都被洗劫,他就心痛的要死。

  在如今快成穷逼的张圣人看来,那马楚王宫中的珍宝,就已经是他的了。

  “臣遵命!圣人还请息怒,臣一定率左神威卫将士,说服那些朗州溪洞蛮族交出他们劫掠的财宝。”

  山猪儿罗善德很上道,他明白张鉊的意思,损失能挽回多少是多少。

第六百三十八章 哪个虫儿敢作声

  “卢舍人您可来了,郎君等候舍人大半日了,快随我进去。”

  卢琰刚到孙光宪府邸门口,孙家的老仆,就急不可耐的将卢琰领了进去。

  而这座荆南节度使院掌书记孙光宪的宅邸,一进门就能给人极大的冲击感。

  南平的节度使院,可以看成是绍明天子张昭的中书省,节度使院的掌书记就是张周中书省的中书侍郎,可谓是位高权重。

  但孙光宪的府邸,称一声家徒四壁绝没有错,大则大矣,但屋内陈设极少,为数不多的家具还又老又旧,配合上几个垂垂老矣的老仆,更给人一种异常萧索的感觉。

  看见卢琰面露震惊的四处张望,孙家老仆自嘲的一笑。

  “卢舍人有所不知,我家大郎君为了他那些藏书,每每不惜倾家荡产求购。

  上月大王才赐下了一些家具充当门面,结果转手就被大郎君换了十几套西蜀孔子杨雄所著的法言十一篇精校本。”

  卢琰不由得为之愕然,虽然他也爱书,但绝对做不到倾家荡产去买书。

  他这一愣,旁边的孙家老仆以为他被感动了,赶紧对卢琰说道。

  “卢舍人看这境况,也当知道孙家已经家无余财,敢请要价不要太高,不然大郎君买不起,但又心痒难耐,恐怕要寝食难安了。”

  卢琰哑然失笑,不过随即又有些感慨孙光宪能有此等忠心的仆从。

  “你这老汉懂什么,我与孟文乃是君子之交,以文会友,休拿那些阿堵物来污了老夫的耳朵。”

  谁想孙家老仆一听卢琰这么说,顿时脸色惨白,嘴里还连连惨叫。

  “休矣!休矣!来某这说这种话的不知凡几,嘴上说着君子之交,走的时候都恨不得把家门口的拴马石都搬走。”

  说完,孙家老仆一屁股坐在院中嚎啕大哭。

  他看出来了,这位自中原来的卢舍人那几十残卷十分珍贵,所求必定也不小,不知道想从孙家捞走多少金银锦帛。

  只是孙家现在也没多少财货了,再被‘卷’走一批,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这不是要慢待卢琰,而是要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同时也是提醒孙光宪。

  果然,屋内的孙光宪听到哭喊声,立刻就出来了,他先向卢琰表示了一下歉意,随后戟指在地上哭嚎打滚的老仆。

  “老贼汉怎敢在此撒泼?还不速速去备好酒肉招待贵客!”

  不过老仆可不怕孙光宪,因为他是跟着孙光宪从蜀中一路逃出来的老人了,没有他,孙光宪一介书生,早不知道死在了什么荒山野岭,于是他半坐在地上,梗着脖子喊道。

  “老贼汉不知其他,单知道过日子要吃饱穿暖,若是大郎君买了这卢舍人的残卷,老贼汉明日就要饿肚子了。”

  孙光宪不由得气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还嘴,卢琰只好大声说道。

  “好了!好了!汝休要吵闹,某家真不是为了卖书而来,既然孟文兄喜欢,那就将此书赠予就是。”

  卢琰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孙光宪直接涨红了脸,他生怕卢琰以为他是和老仆一唱一和,来白得卢琰这《史记后传》几十篇。

  想要说自己不要这几十篇残卷,但心中又非常不舍,于是孙光宪把心一横,从腰间取下一条以犀皮制成,玛瑙点缀的,金玉銙银鞓蹀躞带。

  “此蹀躞带,乃是先王武信王所赐,某与文炳一见如故,今日相赠,权做你我相交的君子之礼。”

  蹀躞带,就是古时腰间的腰带,上面又许多挂钩、小孔之内的,可以用来挂金鱼袋、手巾、算袋、小刀、打火石等,是此时十分流行的配饰。

  唐初以前,蹀躞带有严格的等级要求,比如用金玉制成的蹀躞带,最少也要三品官以上才能用。

  但是到了此时,蹀躞带已经成了社会各阶层都喜欢佩戴的配饰,也没了严格的阶层限制。

  但很显然的是,用金玉做銙的蹀躞带,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价格也一定会非常昂贵。

  卢琰大为感动,本来他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来接触孙光宪的,但是真的接触到了之后,孙光宪身上的闪光点,给了卢琰一种找到同类的触动。

  比如现在,孙光宪为了不让卢琰误会,竟然将随着携带,极为珍贵的金玉銙银鞓蹀躞带,都拿出来相赠。

  这些连孙家老仆都震惊了,他当然知道这条蹀躞带的珍贵和对孙光宪的意义,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敢再哭闹了。

  “大郎君,这可是武信王山崩后,大王赏赐的,万万不可随意相赠啊!仆罪该万死,现在就去买肉沽酒。”

  不过卢琰知道,孙光宪这么做了,他不可能不收这条蹀躞带,不收,那就不单是看不起人了,还是在怀疑孙光宪和老仆在谋夺他的《史记后传》。

  于是卢琰也从腰间摘下了一枚玉佩,这枚玉佩几乎可以用块来表达,因为它差不多有巴掌大小了。

  此玉如羊脂一样洁白细腻,不见一丝瑕疵,周身仿佛有波光流动,使得玉佩浮现出了一层稀世珍宝才有的朦胧感。

  卢琰想起了绍明天子赐给他这块于阗宝玉时,对他说的一句很奇怪的话。

  绍明天子对他说,‘存亡绝继,乃韩献子、程婴所属,此玉名为无暇,足配文炳。’

  程婴乃是赵氏孤儿中保护赵武的忠臣,他保住了赵武这个赵家唯一的嫡系血脉,虽然后人多有怀疑真假,但张昭还是相信的。

  而韩献子则是历史上真正阻止晋景公将赵氏全部杀绝的关键人物,对赵武的成长也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是赵家真正的大恩人。

  只是卢琰当时有点懵逼,他当然不知道,历史上他就为郭威就做了存亡绝继的绝大功劳。

  不过想不通,他也不去想了,就把这当成了张昭对他的鼓励。

  卢琰接过了金玉銙银鞓蹀躞带,孙光宪则接过了这块名为无暇的绝世好玉。

  两人的感情,瞬间升华,庭院中的老仆走到卢琰身前,一个顿首礼叩拜了他面前。

  “卢舍人乃是高洁雅士,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冒犯了舍人,请卢舍人责罚。”

  卢琰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张昭赦免并重用郭威、潘美、史彦超等人的画面。

  他不知不觉中学着张昭的姿态,朗声说道:“汝虽无礼,但护主忠义之情可嘉,且多切些肥羊肉,沽五角最好的江陵春日风,某就原谅你了。”

  “卢舍人宽宏,小人这就去。”孙家老仆大喜,感激涕零的就出去了。

  孙光宪看着手中的玉佩,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奇怪神色,随后才对卢琰说道。

  “与文炳相识,始知何为君子之交,如伯牙子期相遇为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