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不一定像田横五百士和皇甫遇那样的才是忠臣,符彦卿等是在庄庙殒命后才离开的,已经很不错了。
“臣正是兴教门上无力护主的符彦卿!”
张昭摆了一下手,“庄庙宠信伶人,苛待军士,最后却被伶人起兵杀死,实乃命数。
尔等十三人已经追随到了最后,势穷力竭,连庄庙的枕边人都已经弃之而去,尔等还在护卫,忠心可嘉啊!”
嗯,张昭现在是皇帝,他说是忠,那就是忠,符彦卿也终于确定张昭不是要用兴教门上的事来挖苦他,脸上瞬间就好了很多。
张昭感叹完毕,就从内侍手中接过一个大酒瓮,然后倒了一大碗酒出来递给符彦卿。
“此一碗,敬你符冠侯兴教门上忠义护驾,洗尔屈从契丹之耻!”
符彦卿本来不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可是这几月来,确实太难了,屈从契丹的耻辱和张昭态度,让他内心备受煎熬。
听到张昭提及他昔年的壮举,又亲自敬他一碗酒洗刷屈从契丹的耻辱,符彦卿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先是跪双膝跪地三叩首之后,才双手接过酒碗,含泪高呼。
“臣符彦卿!叩谢圣人,日后定当不避生死,收复燕云,灭除北虏,以赎己罪。”
张昭端着酒瓮,环视周围的人说道:“不错!如今我们虽然驱逐了北虏,但还远远不够。
定要灭除北虏,方能为河南河北遭受契丹人打草谷之民报仇雪恨。
而石氏虽然无德失国,石重贵也多有虐民之举,但他终究曾是中原之主,今在辽东为胡虏所欺,亦是我等大耻辱。
诸位当与我一起,接回石氏,洗刷自石敬瑭割让燕云,自称儿皇帝后,北虏强加给我们的屈辱。”
这话说的漂亮,而且张昭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石重贵纵有万般不是,那也曾经是中原之主。
他若是被张昭一刀砍了脑袋,那是他自己作的,没有什么冤屈可以谈。
可是被契丹人囚禁之辽东的林原之中,肆意凌辱,连张昭那都是脸上无光。
是以张昭的话一说完,屋中的后晋众臣齐齐弯腰叉手应喏,“谨遵圣人教诲,我等愿跟随圣人击灭北虏。”
张昭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两个月的逼迫还是有效果的,不然这些人定然不会这么驯服,至少是昔年面对石重贵时,定然不是这样的。
得到了众人满意的表态,张昭心情大好的再次举了举手中的酒瓮。
“今日在场的,可还有昔年兴教门上的忠臣?”
话音刚落,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老臣侯益,当年也曾在兴教门上护卫庄庙。”
对于侯益,张昭的感官是很复杂的,这位年轻时,那简直就是天下忠臣的楷模。
在庄宗麾下作战不避生死,屡立战功,且为人忠诚廉洁。
此后魏博军哗变,明宗李嗣源前去平乱却被乱兵挟持拥立为天子,庄宗则众叛亲离。
侯益当时在明宗身边,他放弃了拥立之功,连夜只身跑回庄宗身边,在兴教门上忠心护卫。
只是庄宗死于兴教门上之后,侯益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只知道保存实力和求富贵,逐渐蜕变为了典型的五代武夫。
“侯翁昔年足为天下表率,侯仁宝对新朝亦有大功,合该吃某一碗酒!”
虽然此时的侯益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优点,但看在侯仁宝献了陕州的份上,张昭还是挺尊重侯益的。
侯益吃完了酒,张昭继续看向四周,“听闻昔年兴教门上有一军校名唤王全斌,其忠勇可嘉,人在此处否?”
众人左看又看,最后在最外围,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已经十分潦倒的军将出来,随后跪在张昭面前痛哭。
“臣原护圣军指挥使王全斌,叩见圣人。”
王全斌确实要哭,历史上契丹入东京后,耶律德光得了赵延寿的劝谏,对留守在东京的晋军还是不错的。
但这个时空,为了尽快击败张昭,耶律德光只能在东京就放纵契丹诸军,王全斌家被劫了好几次,他父亲在岢岚军使上搜刮的钱财,基本都被抢光,等到张昭入东京,就已经过的十分艰难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且吃了吾这杯酒,听闻你折了家产,父子兄弟只能居于草棚,这不是忠臣义士该有的待遇。
赐钱五十贯,布帛百匹,自寻一处房舍安歇。”
王全斌这人怎么说呢,轻财重士,多得兵将拥护,打仗也悍不畏死,但就是容易得意忘形。
而且驭下太多宽容,经常连自己的牙兵都不能约束,属于那种典型的五代牙将,靠哄着养着牙兵来保证战斗力的。
“臣叩谢陛下赏赐,愿为赴汤蹈火,为王爪牙!”
王全斌其实是厚着脸皮蹭进来的,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他也没想着能跟张昭搭上话什么的,只想着能不能靠都是代北、河东将门的颜面,从其他人那里借点钱,好回去维持生活。
没想到却能因为昔年在兴教门上的忠义得到赏赐,一时间感于张昭的恩赐,在地上泣不成声。
王全斌磕头的同时,唯一被张昭欣赏,刚结束憾山都镀金,准备到左金吾卫任指挥使的高行周之子高怀德走上前来了。
“圣人,此屋中还有一人,亦是昔年兴教门上的忠臣!”
“哦?是何人在此?连藏用都推崇不已,且出来一见。”
张昭话音未落,一个豹头环眼的壮汉出来拱手拜见。
“臣,原郑州防御使何福进拜见圣人。”
此人张昭不熟悉,但在历史上也是忠勇义士,先在定州和李荣一道起兵反抗,后镇守边疆数年,使得契丹和北汉多次犯边都无功而返。
张昭于是将酒瓮中所有的酒都倒了出来,刚好装满两碗。
这一碗他自己拿着,一碗送到了何福进手中,何福进单膝跪下接过酒碗,张昭也将手中酒碗高举。
“良将必是忠臣,吾用人,唯才是举,唯忠孝者是用。
侯益、符彦卿、何福进、王全斌昔年在兴教门上忠义可嘉。
诏令侯益进位检校太师,加封介休伯,食邑二百户,赐宅,赐钱二百贯,以安享晚年。
符彦卿进位检校太保,加中书令,出为贝州永清军节度使,左龙骧卫指挥使。
加何福进检校太保,出为邢州安国军节度使。
王全斌任右龙骧卫都虞侯,帐前听用!”
张昭一出手,就封出去了两个节度使,顿时屋中的原后晋节度使们欢声雷动,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张圣人还是要用他们的。
“圣人恩德,我等感激不尽,可是我父王公讳清与诸兵将被契丹筑京观于滹沱河畔,至今尸骨尚曝于荒野啊!”
张昭一看,原来是战死在滹沱河畔的溪州刺史王清之子王守钧。
他一出来哭求之后,原贝州永清军节度使梁汉璋之子梁海荣,也扑了出来。
他手里举着梁汉璋战殁后收拾回来的马鞭呈给张昭,磕头大哭。
“臣父梁公讳汉璋战殁之后,未得朝廷封赠,死不瞑目,是以未曾下葬。恳求陛下看在臣父为国尽忠的份上,给予封赠。”
张昭接过梁海荣递上来的马鞭后,易州刺史郭璘的儿子郭通效也哭着跪地。
“臣父郭公讳璘被契丹贼将耿崇美杀害,至今尸骨无存,恳请圣人让臣拿了耿崇美此贼,剖腹腕心。祭奠亡父。”
原来杀害了郭璘的耿崇美在偃师城大战中,在孝义桥断后,如今被俘虏,正关押在东京开封府。
张昭仰天长叹,回忆了梁汉璋、王清、郭璘、皇甫遇等人的事迹之后,眼角都忍不住滑落了几滴泪珠。
“着左羽林卫郎将章西豹统帅左羽林卫五百骑,星夜北上至滹沱河,取回王刺史及忠勇兵将尸身,制令符彦卿发河北之军二千接应。
追赠原溪州刺史王清为太傅、洺国公,左金吾卫大将军,以郡王礼下葬。
追赠原贝州永清军节度使梁汉璋为太尉、应国公,右金吾卫大将军,以郡王礼下葬。
追赠原易州刺史郭璘为太傅、太原郡公,左龙骧卫大将军,以国公礼下葬。
从天牢中提出逆贼耿崇美,剖腹腕心祭奠忠臣。”
三人听完,皆拜泣于地。
安审琦此时站出来说道:“圣人恩德,我等感激莫名,敢请圣人至后院,我等有酒肉献上!”
张昭发现,安审琦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符彦卿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没多想,立刻就欣然答应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西凉伎,西凉伎,凉州陷没知不知?
康府后院,张昭亲自祭拜过康福之后,酒宴就开始了。
压抑了很久的后晋军将们开怀畅饮,以至于酒水和肉食都不够用了,张昭让人从宫中调遣,方才续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昭正有些熏熏然的时候,女乐才上场来。
只见场中一女,身着宽袖对襟衫,下着暗红色团花长裙,粉色红绡制成的披帛,自然的搭在肩膀上。
整体看上起雍容典雅中,又透露出了几分淡然。
张昭稍微有些懂了,因为这身打扮,可不是乐伎能穿的,而是勋贵大臣家的女儿,在重大活动上才会穿的。
环视周围,一众军将的眼神,也罕见的有种非礼勿视的收敛。
此女手持曲项,也就是一种专门演奏胡乐的琵琶,朝众人盈盈一拜后,方才开始在舞姬的配合下演奏曲子。
叮叮咚咚,曲项声声入耳,配合周围舞姬的翩翩起舞,自有一番风味。
而且张昭身边的慕容信长等听得非常入迷,还配合着节奏踩起了点。
因为此女用曲项演奏的曲子乃是西凉乐,是张昭的家乡音。
俄尔弹曲项者,轻启朱唇,玉音叮咚的轻声唱到。
“吾闻昔日西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蒲萄酒熟恣行乐,红艳青旗朱粉楼……”
这是元稹的西凉伎,张昭也不禁听得入迷,等到唱至‘一朝燕贼乱中国,河湟没尽空遗丘’的时候,曲调转为感伤。
不过,快结尾时,曲调一改以往讽刺调侃。
唱曲也从‘连城边将但高会,每听此曲能不羞。’
变成了‘圣人诸将但高会,今听此曲人不羞。’
张昭身边的符彦卿本来冷汗淋漓,真要是唱成了每听此曲能不羞的话,那事情就大条了,好好的歌舞,就变成了讽刺。
但是这一改,改的符彦卿喜笑颜开,因为这是在歌颂张昭归附河西陇右十八州的大功啊!
“唱得好!”果然张昭极为高兴,他把手一伸,问向右侧的主人康延沼。
“可有大鼓、金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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