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455章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一个到处不要脸乞讨,还喜欢做山贼拦路抢劫。

  一个把手下大臣全部变成太监,然后经常率海军出海做海贼。

  不过呢,客观的来说,高从诲的治国能力,起码要甩刘鋹几条街。

  此人到处做无赖,并不是为了满足私欲,而是要壮大南平国。

  他在国内,能尊重文臣武将,礼贤下士,吃穿用度都很简朴,喜读经史子集,还能省简刑罚,轻徭薄赋。

  南平国在他的手里,一直相当安定、繁荣。

  南平之民,极为感激高家父子在乱世中庇护了他们,是以民心所向。

  这也是南平如此国小力弱,还能在各大国的夹缝中活得不错的关键原因。

  高从诲此人,可以说在五代十国之中,治国能力是仅次于周世宗郭荣,吴越王钱缪的第三人。

  只可惜,南平实在太小了,高从诲几次试图扩张,都因为体量太小而先赢后输,最后白忙活一场。

  这不,已经年近花甲的高从诲,又犯了个极大的错误,使得当他在府邸中得知雍辽洛阳大战的结果之后,直接昏死了过去。

  因为在耶律德光刚进中原,张昭还未出兵的时候,高从诲就凭借十几年对面中原政局的关注,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他判断契丹人一定在中原待不长,而按照后唐、后晋以来的天下惯例,高从诲认为最后有能力出来收拾残局,建立新朝的,一定是出自代北武勋,素有人望的刘知远。

  于是,高从诲决定提前下注,他一边按照一贯作风去使契丹人,表示臣服,薅耶律德光的羊毛。

  一边暗中派出使者去沟通刘知远,表示南平国愿意支持刘知远称帝。

  甚至还可以供应粮草和兵马,只需要刘知远在事成之后,将郢州(湖北钟祥)交给他管理就好。

  而在密使启程后不久,天下形势,更加印证了高从诲的判断,契丹人在中原横征暴敛不说,还他妈打草谷,一时间反抗风起云涌。

  而此时,一则消息又深深刺激了高从诲。

  那就是吴唐主李璟,得到了后晋徐州武宁军节度使虎刺勒的归降。

  吴唐趁机将自己的国土海州并入徐州,改称淮海节度使,驻徐州。

  李璟加封虎刺勒为检校太保、淮海节度使,武宁军兵马指挥使,封徐国公,赐彩绢五千匹,钱二千万。

  并调江北的建武军到徐州协防,封虎刺勒长子虎威为南唐禁军龙武军副统军,到吴唐都城江宁番上宿卫,以宗室女妻之。

  至此时,南唐基本全有淮南之地。

  历来守江必守淮,江南政权能否安存,有淮南和没淮南完全是两个样子。

  加上去年王闽的连重遇、朱文进弑君自立,李璟趁机派大将查文徽领兵出击,彻底灭亡了王闽。

  这在中原大乱的背景下,以大唐宗室自居的吴唐,竟然有了天下上国的气势。

  高从诲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为什么?为什么他高从诲励精图治十七年,还不如李璟这个二世祖混得好?

  于是高赖子等不了信使回来,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哼!我高赖子装了大半辈子孙子了,就不能雄起一把?

  这吴唐摸得中原领土,我南平就摸不得?

  于是高从诲先是派水军一万沿汉水而上,去攻打襄州。

  而山南西道此时虽然人心惶惶,但襄州防御使焦继勋威望卓著,他亲自上城头率领军民守城,南平水军什么便宜都占不到,只能灰溜溜的撤军。

  随后不死心的高从诲,又派六千步军去攻打郢州,结果这次更惨。

  郢州刺史尹实听闻南平军至,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很是兴奋,觉得立功的机会到了。

  于是,说是去取郢州的南平军,还没到郢州城下,就被尹实率数百壮士拦头痛打。

  南平军前锋两千人一触即溃,接着带动了全军崩溃,损兵折将退回南平时,只收揽到了接近四千人。

  这一战,实在是太羞耻了,直接把身在江陵的高从诲,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结果今天刚好一点,起来喝了一碗白糖粥,噩耗就到了。

  高从诲面前的,是一个江陵商人,商人是得了周国使者的吩咐,来通知高从诲,让他准备洗干净屁股,准备挨板子的。

  “契丹人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连契丹国主耶律德光也死了?”高从诲惨叫着问商人,眼泪都快下来了。

  去你娘的,你们契丹人不是塞外铁骑来去如风吗?

  打不赢还不能跑路?还连皇帝都战死了,丢不丢人啊?

  你他娘至少也该多挺几个月,让老子这样下错注的,有个补救的机会啊!

  濒临崩溃的高从诲,把耶律德光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回大王,这事千真万确,仆从东京开封府来的时候,契丹主都被制成帝羓,启行北返了。

  据说偃师城下砍了上万颗契丹头颅,已经筑城京观,好多人亲眼所见来着。”

  对于商人的话,高从诲是相信的,因为商人全家都在江陵,敢乱说全家的性命还要不要了?

  “周国天使到何处了你可知道?是不是吓唬你来着?”

  高从诲还是不肯相信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心怀侥幸的问道。

  商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仆启行时,周天子钦命周国大将尔朱景为军使,带周国禁军两千与威胜军牙兵一千五百,已经往南来了,天子义子李公存惠还让仆给大王带句话。”

  “什么话?且说来。”高从诲心里泛起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的问道。

  商人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犹犹豫豫的回答道:“李公让仆问大王,高氏既以臣服四方,为何独独不臣服大周?

  是天子六军不够威武,还是大王觉得江陵城固若金汤?”

  “老夫谨慎了一辈子,临老却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我高氏宗庙危矣!”

  说完,高从诲猛地锤了锤胸口,只觉得烦闷难当,更突然面如金纸,惨叫一声,一口淤血喷了出来,又昏死过去了。

  就在高从诲昏死过去的时候,尔朱景率领的三千五百人,实际上已经到了襄州。

  襄州所在的山南西道节度使之位,自安从进叛乱过后,就没有再设立,一直是让焦继勋以襄州防御使的名义在主持工作。

  焦继勋是许州人,年少有大志,曾说‘大丈夫当立功异域,取万户侯。岂能孜孜事笔砚哉!’

  不过时局混乱,焦继勋没得到一展抱负的机会,反而成了乡间轻侠,除了打抱不平外基本无所事事。

  等到他穿着儒生服装去见了石敬瑭,两人促膝长谈后,才获得了重用,数年间镇守天南有大功。

  实际上几年前的安从进叛乱,就是焦继勋一个人给镇压下去的,还顺带把南唐给打了个满头包。

  而焦继勋没有去东京朝拜耶律德光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高从诲在搞事,他走不开。

  二是他是石敬瑭提拔起来的,感于石敬瑭的恩义,焦继勋不想去朝拜灭亡了石晋的契丹人。

  当然还有个内在的原因,那就是焦继勋这种少有大志,以班超为偶像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臣服胡虏。

  张昭现在派尔朱景率三千五百人南下,倒也不是取代焦继勋的。

  恰恰相反,契丹入中原后,三个没有去朝见的地方实力派中,刘知远之心路人皆知。

  虎刺勒则是投靠了南唐得了天大的好处,当然不会去朝拜契丹。

  唯有焦继勋,那是没有一点好处,硬生生顶着没去朝拜。

  不管他是有什么原因,但在这时候来看,那就是大大的忠臣啊!

  他是张天子要竖立、嘉奖的道德典型,哪会派人去取代他的位置。

  实际上张昭让焦继勋继续留守襄州,提拔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的诏令都要写好了。

  但焦继勋却亲自上书,言辞恳切,自己要求到东京来朝见张昭。

  这是什么?这就是会做人,有格局!

  耶律德光请都请不来,张昭一入东京,就亲自上书言辞恳切的要来,给了张天子这么大的面子,能不被重用?

  张昭当即答应了焦继勋的请求,并派尔朱景率军南下替他。

  而当尔朱景到达襄州城的时候,焦继勋直接连行礼都打包好了,两人的交接仪式都是在城门外举行的。

  尔朱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搞得好像是他尔朱景,等不及要做山南西道的节度使一样。

  焦继勋呵呵一笑,对着尔朱景说道:“将军不要惊讶,某数年之前,就听闻天子仁德之名,早就想去拜见,无奈山高路远又有职责在身。

  今天子既然已入东京,自然想着马上就去拜见。”

  是人就喜欢听恭维,尔朱景也不例外,夸张昭比夸他自己都有用,当下对着焦继勋一礼。

  “焦公如此说,某也就放心了,天子也早就在东京盼着能见焦公一面。”

  于是两人开始迅速交割兵员、钱粮、马匹、甲胄等。

  等到快交割完毕,焦继勋看着尔朱景问道:“将军可知,这山南西道目前最为紧要的,是什么事吗?”

  尔朱景把手一拱说道:“正要请教焦公?听闻南平高氏一直有觊觎襄州之心?”

  焦继勋摇了摇头,“南平国小力弱,高从诲垂垂老矣,倘若知道天子大破契丹十万精锐,阵斩尧骨,哪还敢上来捋虎须,跪地求饶都来不及。

  将军所虑者,应该是你麾下的威胜军牙兵。

  三年前他们奉命北上击辽,结果却被宋彦筠挟持投靠了契丹人,随后又被天子击败。

  从军三年,始得归乡,十成中只回来了二三成人。

  更因为有些人估计他们会死在北地不能南返,加之邓州威胜军,也一直没有任命节度使。

  是以军头豪强趁机鱼肉牙兵家眷,上下不满之心如山火将起。

  公乃天子腹心,当立刻将此事上呈大家。

  邓州正卡在襄州沟通朝廷的要道上,一旦起事,襄州糜烂,那时候才真的无力压制南平、吴唐,祸事就近矣。”

  尔朱景一直急匆匆的赶路,过邓州时并未停留,是以并不知道邓州局势已经败坏如此,当下对着焦继勋恭敬一揖。

  “既然如此,还请焦公指派几员熟悉邓州情况之人,某家稍坐调查之后,立刻就给天子上书。”

  ……

  高从诲急火攻心吐了血,焦继勋在立人设卖好张昭等待被重用,首次担任方面大员的尔朱景,也在小心翼翼的学着治理地方。

  赵普却把自己活成了一条疯狗,还是那种牙尖嘴利,一口下去就能咬的人血流如注的恶犬。

  有他在,那真是全东京兰若的福气,几辈子作孽才修来的那种‘福气!’

  当日被张昭任命为户部度支司员外郎,还让锦衣使者配合他之后,赵普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甘美,那是如此的让人头晕目眩飘飘然!

  官职一到手,那个打了他弟弟赵安易,觊觎他美艳小姨子的锦衣使者副指挥使,立刻就跟他称兄道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