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雍凉军花了一个多月,才破了伊洛水这条偃师城的天险,但是没几天就天降大雨,挖渠分流的那点水,跟山洪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张昭本来害怕契丹人出城,与他抢夺伊洛水边的据点。
因为那时候雍凉军为了躲避大雨和山洪,不得不将一半人后撤到金墉城一线修整,前线被迫开始轮岗。
结果,契丹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除了小股骑兵的日常交锋以外,根本就没派大军出城。
于是等天晴之后,张昭赶紧射了封战书进去,没想到契丹人立刻就做出了回应,可把张昭给乐坏了。
伊洛水到偃师城大约有六七里的距离,在整个中原来说,偃师城是极为罕见的多山地、丘陵的地方。
整体地势南北高中间低,就只有这个伊洛水畔的伊洛河冲击平原,地势最为平坦,是非常合适打堂堂之战的地方。
在拔除契丹人在伊洛水一线的砦堡之后,雍凉军又修复了这些被火药炸坏的砦堡,重新作为己方固守和修整的军营。
就这么大的地方打堂堂之战,根本就没什么阴谋诡计和伏击、诱敌等等的施展空间。
大军还在慢慢进入战斗位置的时候,雍辽双方的轻骑兵,已经在邙山和伊洛河之间,狗斗快一个时辰了。
只不过张昭这次没让义从骁骑为主,他派出去的,是各镇的骠骑兵。
义从骁骑的训练和装备还是差了些,就遮蔽这么大点的地方,没必要让他们为主徒增伤亡。
双方的阵型都差不多,都是结成一个个的小方阵,然后再用小方阵组成大方阵,乃是兵书上记载的基本阵型,八卦阵。
所谓八卦阵,实际上根本不是个蚊香盘那种布阵法,也不是听起来就很玄乎的什么奇门遁甲、九宫八卦阵云云。
这玩意,实际上就是个以八卦方位为名,方便主帅掌握各处兵将多寡,从而调动军队的阵法。
所求的,不是八卦的样子,而是以八卦标识方位,方便指挥。
说的通俗点的,我们可以把它带入到后世钟表标识方位法,比如乾卦就是十二点方向,坤卦就是六点方向等等。
这样的好处,是传令兵在传令的是时候,不至于瞎几把传些离谱的玩意出来。
比如说主帅让东北的一个营出动,传令兵紧张之下,有可能听成东和北的一个营出动。
而用上了八卦表示方位,他总不能把乾卦听成坤卦。
而且这八卦的组合多样,标识的方位,远比东南西北准确、细致的多。
同时在鼓声上,可以把特定鼓声,规定为挂的特定意义,这样也更容易传递清楚。
还能通过敲击的长短声让前线军官提前做好预调整,等传令兵一道,双方一验证,就可以做出改变。
所以,雍辽双方,就在偃师城外,摆出了一个听起来挺玄乎,但实际上一点也不玄乎,就是要求主帅方位感强,数学过关的大阵。
在这一点上,经受过后世系统性训练的张昭甩了耶律德光几条街。
光哥还要靠身边的军官和侍卫帮忙,才能掌握这几万大军,张大王一支笔,一张纸,几个传令兵就搞定了,效率超出了光哥好几倍。
“让蛮熊上!先给对面的北虏一个下马威。”阵型摆好,张昭先就准备给契丹人来个热闹的。
听到张昭如此说,身边的侍从军校把手中小旗一挥,一面立于主帅身边的大鼓,立刻就被敲响了。
听到鼓响,山坡下一个传令兵立刻飞奔而出,紧接着,立于各军周围的大鼓,也开始敲响,鼓声两长两短,代表了蛮熊所在的方位。
传令兵的脑海里,就印着一张八卦阵的方位图,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在张昭这边,传令兵三日一小考,七日一大考,各种阵型方位,要是记错了,那是要挨板子,严重还要降职的。
蛮熊在听到鼓声的时候,就开始披甲,一层环锁铠,一层布面铁甲。
还要在胸口拴了一个锅盖大的护心镜,头上的兜鍪、顿项、面甲那可是一点也不少。
做完了这些,这头笨熊才手持一柄陌刀,背着一张神臂弓,腰悬胡禄,如同魔神在世一般,扛着一杆超大的大旗,往前走去。
而在他身后,一个精心挑选的辅兵手持一杆极长的长矛,矛头上插着一个已经看不出是否髡发的风干头颅。
蛮熊走到两军中间,重重的大旗插在了地上,再拿起辅兵插着人头的长矛,在所有契丹人的注视下,将人头取了下来,然后扔到地上,用右脚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对面的北虏,可识得此旗?还有此头,乃是虏贼萧实鲁的人头。辽主尧骨,你舅父的头颅在此,可敢来取?”
蛮熊声音大得很,此刻大喊出声,雍辽双方的兵将都听到了。
雍军这边,自然是齐声大笑,辱骂、揶揄、阴阳怪气齐上阵。
而在辽军那边,等蛮熊把大旗拖过去之后,他们就都认出来了,这是国舅督监萧实鲁的大纛。
虽然萧实鲁这几年并不受耶律德光待见,但他仍然是断腕太后述律平的亲弟弟,是耶律德光的亲舅舅,顿时所有的契丹人都觉得脸上一阵刺痛。
等到蛮熊称耶律德光称为尧骨,并把萧实鲁的头踩在脚下之后,契丹人的怒火,如同火山一样爆发了。
“陛下,末将请射杀此贼!”最先忍不住的,是耶律德光身边的射雕手。
耶律德光黑这一张脸把手一挥,射雕手立刻跃阵而出。
他策马来到了距离蛮熊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就下了马,将手中的长梢弓拿出,再次奔到了百一十步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这个距离上,有些超出一般弓的有效射程了,但射雕手很有信心,他自信以他手中宝弓和箭术,定能将这个雄壮的南蛮子射杀。
‘嗖!’‘嘣!’
射雕手深吸一口气,猛然间吐气开声,离弦之箭如游龙般,准确飞向了蛮熊。
蛮熊也深吸了一口气,连姿势都没改变,只是略微挺直了后背。
这头狡猾的巨熊,刚刚故意佝偻着,因为他怀疑,这射雕手很可能会瞄准他的头,而且应该有这个射术。
果然他赌对了,在射雕手右手刚刚离开弓弦的那一刹那,蛮熊就站了起来,弓箭咚的一声,直接撞击到了他胸前的超大护心镜上。
蛮熊只觉得胸口一闷,一股巨大的推力传来,就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胸口来了一拳似的,有些难受,但他还能挺得住。
射雕手面露冷笑,远远爆喝一声,“南蛮子,计止于此了吗?”
说完,又是两连珠箭猛地射出!
要知道,这射雕手手中的,可不是什么几斗弓,而是一石多的强弓,能在瞬息之间就射出两箭。
嗯!也有我张大王的七成功力了。
蛮熊确实没想到这射雕手还要来个二连击,猝不及防之下,胸前一阵剧痛,疼的他差点就要呻吟出来了。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凉州高炉炼出来的精钢做成的布面铁甲,内里还从衬了锁子甲,管他什么弓,一百多步射来,定然是不可能完全破甲的。
蛮熊咧嘴一笑,他还挑衅的冲射雕手招了招手。
“北虏?计止于此了吗?”
射雕手只觉得脸上一热,他腾地涨红了脸,左手悄悄扣住一支箭矢,猛然朝前奔去。
他也意识到,蛮熊身上很可能有宝甲,但不管什么宝甲,百一十步不能破甲,那八十步你还怎么抵挡?
在滔天的怒火加持下,射雕手兔起鹘落,几个纵越就跑到了八九十步的位置。
他正要引弓,却突然发现对面那巨熊般的壮汉,忽然从背后掏出了一把似弓非弓的玩意。
‘糟糕!这下完蛋了!’
这是射雕手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意识,他大意了。
按常理来说,穿了三层甲的,一般都不会带弓箭,因为穿重甲引弓,非常费力。
而且射雕手自信,以他的身手,能在对方引弓之前就射杀了对方。
可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对方会带一把弩!
咔哒!神臂弓的机括声音响起,两石一斗的强弩击发出的弩箭,瞬间就穿透了射雕手的胸腹间。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射雕手如同风中枯叶般摇晃了几下。
鲜血喷洒的时候,射雕手的肺部,已经被洞穿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他拼了命的呼吸着,想要完成的引弓的动作,只不过原本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的事,也完不成了。
挣扎几下之后,射雕手颓然倒地。
蛮熊咧嘴一笑,“一百步耶耶可射不中你,是你自己到八十步上来的。”
“看某取尔狗命!”就在射雕手倒地,契丹人全军沉默的时候。
一员身穿黑色扎甲,头戴明显非中原风格,有护鼻尖顶盔的骁将大声喝骂着出阵了。
这是一个金发碧眼,有黄头回鹘或者黄头室韦血统的骁将,他胯下黄骠马,手持一杆长铁铩,对着蛮熊就冲了过来。
以步对骑,单挑的话,几乎是完全处于碾压状态的,于是,就在这黄头骁将飞马而出的时候,离蛮熊最近的陈廷骁也策马而出了。
黄头骁将也看到了陈廷骁,立刻就对着他冲了过来,两骑越来越近。
忽然间,陈廷骁拔马走偏,铩这玩意,锋刃极长,后世马槊的图片,其实大部分都是铩。
与马槊相比,铩更利于刺击,陈廷骁傻了才跟他对捅。
就在刚刚拔马走偏的时候,这小阴贼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锤头带尖刺的流星锤,身体微微一侧,流星锤呼啸着就向黄头骁将旋转着飞了过去。
黄头骁将也防着对方会有阴招,在陈廷骁扔流星锤的几乎同时,他也用左手掏出一个类似手戟的玩意,朝陈廷骁扔去。
只不过,他没想到,陈廷骁扔出来的,是这么个玩意!
流星锤这种武器,是真的不好练,而且还是在马上,有这本事的,没几个,因为苦练这玩意,还不如多琢磨下槊法呢。
结果,好死不死的,黄头骁将就遇到了陈廷骁这个奇葩。
当下,两声惨叫响起,陈廷骁被手戟砸中了后脑,哐当的一声,他只觉得眼冒金星,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但黄头骁将就惨了,那么大一锤流星锤,直接锤中了黄头骁将的面部。
蛮熊只听得一声让人牙酸的锤肉声,黄头骁将脸上鲜血四溅,惨嚎一声,摇晃了两下,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刹那间,契丹连损一员射雕手和马上骁将,众兵将顿觉极为丢脸,耶律屋质等契丹大将对望了一眼,就想阻止继续下去。
因为他们看出来了,张昭的憾山都,确实是一个恐怖的对手,高手多,装备好,自己这边恐怕比不过。
可是,他们还没付诸于行动,战场上契丹这边,山呼海啸声音就响起来了,他们呼喊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岩木!岩木!”
“岩木!岩木!”
所有的契丹兵将都敲击着兵刃,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呼喊声。
众望所归中,一个与蛮熊几乎身量相当,被扎甲包裹的如同一头远古怪兽般的巨汉,出现了!
巨汉不叫岩木,而是因为他的祖父,叫做耶律岩木。
此人是耶律德光的伯祖父,耶律屋质的祖父,此人身高力巨,能撕开制作好的牡鹿皮,声如洪钟,数里之外都能闻。
自耶律岩木开始,后代中,几乎都会出这样的巨人,是契丹人人中勇武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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