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张昭则穿着他那身极为拉轰,几次血战都为他吸引了大部分箭矢和刀矛的精钢明光铠在左。
我张二郎君甚至还特意装哔的,把造型为佛门金刚的面甲给戴上了。
更夸张的是,氾润宁虽然人在正中,但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可张昭身后,一面张字大旗加上象征大唐的日月星三晨旗高高飘扬,氾全和阴鹞子两人在他身后护卫,三人呈品字而行,完全是一副张昭才是主角的样子。
而在张昭马前左右两侧,蛮熊和顿珠身穿重达数十斤的步兵甲,一手陌刀一手为他牵马。
这两货的体重要是再穿上甲,估计得顿河马看能不能驼得起他们,所以干脆两人就步行在张昭马前为他牵马。
张昭身后,白从信领着二十二骑紧紧跟随,其中十二骑同样人马俱甲威风凛凛,其余十骑穿着花哨的锦袍,横持槊,挂硬弓,曹十四也在其中。
这位公子哥打扮出来更为帅气潇洒,见了一顿血,又经历过千里黄沙的磨炼之后,还真有几分幽并游侠儿的味道。
这二十二骑,就是张昭的游奕军。
游奕军之后,则是阎晋率领的憾山都儿郎,在打破扜泥城之后,他们的装备又经历了一轮升级。
现在整体头戴狻猊盔,铠甲外罩坦臂红袍,身备三杖—弓弩、投矛或者甩斧,再来一杆长枪加横刀。
其中少数人还双带鞬服,也就是两张弓和装箭矢的櫜鞬,显然是左右能射的高手。
进城的队伍不断向前,远处蓦然出现数面与张昭身后日月星三晨旗相呼应的各色大旗,这些旗帜有褐,有青,有黑,看起来还比较陈旧。
张昭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唐代军中发号施令的令旗了,那么打起这些大旗的,很可能就是大唐在安西之地的遗民后人。
从他身边的马福荣能在于阗为官来看,唐之遗民在于阗乃至西域的一定不少。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喧嚣的鼓乐声中,张昭摘下了脸上带着的金刚面罩,他高举长槊,用尽全力吼唱了起来。
古代的诗词,实际上就是要用韵律配乐吟唱出来的,白居易的长恨歌尤其是如此,这可是描绘大唐由盛转衰的经典长诗。
国破家亡加上明皇和杨玉环的‘凄美’爱情描写,再加上马嵬坡杨氏死难,杨国忠被众军锤杀和明皇失权的刺激剧情,长恨歌可谓是此时一等一的长诗,是顶流流行曲中的流行曲。
这时代的普通人,你给他写一副长恨歌,可能大部分不识字,不知道是什么,但你只要起个旋律,所有人都可以跟着哼唱起来。
当张昭唱到‘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时候。
周围的憾山都甲士和游奕军儿郎都跟着唱了起来,而且字正腔圆,有韵有律,因为张昭在从约昌到于阗城的时候,就一直在教他们。
马福荣和李若愚面面相觑,不知道张昭这是闹的哪一出?
上百条大汉的吟唱,把队伍中吹吹打打的鼓乐声都压下去了。
终于走到了打着褐、青、黑等大唐军旗的人群时,无数人扶老携幼的冲到了队伍侧面。
果然,这些人中,男的身穿缺胯衫,戴罗幞头或者网巾,腰间挎着唐制横刀以及其他中原刀具。
女子大多穿着麻、葛制成的青黑色衫或襦,与其他于阗人的打扮,有不小的区别。
其中一些老者,按照汉人的习惯,举着簸箩,簸箩中装着胡饼或者蒸饼。
还有些提着陶瓮,里面装着蒲桃酒或者酸浆水,听到歌声,这些人竟然大多数都能跟着唱几句,他们举着东西,跟着前进的队伍开始疯跑。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微微轻风吹到了张昭的脸上,一滴泪珠从他眼角滑落,大唐就在这里,由盛转衰了,他本来是想感动其他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有些被感动了。
马侧,马福荣已经跟着唱了起来,李若愚还是面无表情,但嘴唇不断的翕动着。
“谁曾记?万里孤城白发兵!长安天子可知否?”
路边一个黑袍老头跪在地上哭的捶胸顿足的,鼓乐声没有了!只剩下了痛彻心扉的嚎哭,其间不乏金发碧眼的胡儿!
黑压压的人群混乱的大声歌唱,他们跟着张昭马后的日月星三晨旗,一起往内城涌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 何日再有班定远
于阗王宫,五凤楼上,一个身穿黑色帝王袍服,头戴黄金为架,镶嵌各色宝石与和田美玉制成的冕旒,肤色白皙,细长丹凤眼,上唇两撇八字胡,下巴稀松山羊胡的胖大于阗人,正乐得不行。
“哈哈哈!我这外甥,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难怪泰山大人宁愿相赠二十陷阵甲士也要把他打发走,杀又不能杀,留也无法,只有送走为好!”
“陛下!”白胖子旁边一个额头金色黄花钿,画着酒晕妆,头插金珠宝玉簪的宫装女子,哭笑不得的嗔怪了他一眼。
“哪有女婿开丈人玩笑的?大兄打发人来说,我这张家表弟狡黠如狐、悍勇如虎,有太保公遗风。
这可不是你妹夫白衣天子那等深宅少年郎,连令公大王都拿他没办法,现在他刚以百人就斩杀了仲云王散婆跋,该如何安置,你可得心里有数啊!”
笑得乐不可支的人,赫然就是大宝金国大圣天子李圣天。
而在一边嗔怪,脸上还露出了担忧神色的,就是李圣天的于阗王后,曹议金六女曹元忻。
瞧这一家子的伦理关系,张昭名义上是李圣天姐姐奉天公主的儿子,他该叫李圣天舅舅。
可张昭刚又在扜泥城跟李圣天的堂妹李若柳,做了次露水夫妻,又是他岳父的妻侄,两人应该是平辈。
曹元忻是曹议金正妻索氏所出,是跟张昭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可按规矩,她是李圣天的王后,张昭得叫她舅母。
而如果能回去的话,张昭还得娶了曹元忻的亲侄女曹十九娘延禧,这样一算他又是曹元忻的侄女婿。
“哈哈!六娘勿忧!岳父不敢用张二郎,那是因为你们曹家的基业本就是他张家的。
但某就没这个担忧了,正好喀喇汗人大肆迫害我佛信徒,张二郎如此神勇,麾下甲士以一当百,安知不是薛幽州(薛仁贵),邢国庄公(苏定方)那样威震西域的神将呢!吾当用之!”
曹六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对于当年曹氏代张,心里一直是很不满的,特别是还导致了他亲外甥张暅的夭亡。
父亲曹议金将她嫁到于阗,就是来弥补这条裂缝的,这些年虽然李圣天从未再提起过曹氏代张,但没想到,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着的。
唉!谁叫大圣天子母亲早亡,他几乎是长姐奉天公主一手带大的呢!
……
五凤楼外三百步处,跟着张昭一路过来的唐民和胡儿起码有两三百人之多,也可能更多,后面后面密密麻麻的还有人在涌过来。
不怪他们看见张昭这么激动,因为当年他们这些沦陷在于阗的唐儿能和于阗人一起复国,最大的倚仗就是已经光复瓜沙的张义潮。
当年张义潮威震河西的时候,于阗的吐蕃人后路被断心胆俱裂,这才给了他们机会。
虽然张义潮未向于阗发兵一人,但都知道,他们有了倚仗。
“二郎君!自戊辰年(908),某等见过白衣天子遣甲骑前来迎娶奉天公主后,二十三年间,未见汉家甲士,未见汉官威仪矣!”
队伍停下之后,那个哭倒在地,高喊长安天子知否的黑衣老者冲到了张昭马前。
张昭赶紧翻身下马,将老者扶了起来,“敢问老丈贵姓?”
老者抽噎了两下,“老朽姓朱,昔年焉耆都督府飞骑第六团果毅都尉朱公子孙,天宝十五年,祖宗跟随安西行营东归平乱,至今未回,现只知姓,不知名矣!”
气氛压抑而悲伤,可以想象得到,当听到内地发生叛乱,安西四镇的官兵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组织安西行营回国平叛的。
他们在安西呆了那么多年,屯田戍守,早在当地扎了下跟,旦夕东去,再也未回,不知道多少人都没能和留在安西的妻儿再见上一面。
“二郎君,听闻大唐又在中原恢复了,岂如大汉故事,兵何日来?班定远何日来?吾等望眼欲穿啊!”
一个腰间挎着横刀,刀鞘都已经残破的汉子热切地看向了张昭。
大唐!张昭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这个大唐,怎么说呢?
别说是万里之外的西域,就是在河西,在中原,当李存勖奉晋王三矢威震天下,入主洛阳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是大唐回来了。
不单单因为当时天下梁晋吴蜀四大国中,李存勖已经有其三,后唐疆域之大,是五代独一份,眼看就可以天下一统。
更因为其父李克用,不单单是被赐姓李这么简单,他还被李唐皇室写入了宗谱,属郑王籍,属于被承认的李唐皇室。
可谁知道,人人都以为李存勖是太宗文皇帝的时候,这家伙来了个华丽丽的转身告诉众人,你们想多了,他不是低配版太宗文皇帝,而是丐版唐玄宗!
好家伙,进洛阳前是天下皇二代的典范,名气只追生子当如孙仲谋。
屁股底下皇位一座,马上秀起了合肥十万送人头的各种骚操作。
这都什么人啊!
此时信息传播的缓慢,张昭猜测,恐怕就是李圣天,也还在以为后唐仍然如日中天呢。
唉!如大汉故事,呵呵!
张昭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年王莽篡汉后,西域丢失,西汉车师屯田兵及后人也如同如今安西唐儿后人一般苦苦等候。
不过他们比较幸运,永平十五年,汉明帝派奉车都尉窦固大破北匈奴收复伊吾,窦固随即派假司马班超西进西域。
当是时,班超率三十六人横行西域诸国,取其君,欲杀则杀,欲禽则禽,一身转侧绝域,威震诸胡!
这些人是真以为大唐在中原复兴了啊!他们还在等着属于大唐的班定远出现!
张昭在这一刻,甚至都起了冒充大唐使者的心了,就如同当年他看过的唐骑中主角那样。
可惜他不能,也不忍,面对这样几代人盼望祖国的人,如果不是陷入绝境毫无办法,又怎么去欺骗他们呢?他还有其他的选择!
“是的!我也听说大唐复兴了!但沙州也孤悬西北,甘州猃犹阻我通路,是以尚未有天使至。
但某相信,只要大唐复兴,区区甘州猃犹,何足道哉!定有王师东来的一天。
可在此之前,某虽只有甲士一百,也愿做些事情,等到王师来时,我等已经复龟兹,岂不壮哉!”
第七十八章 舅父,我来抱大腿了!
金册殿,这是于阗金国处理重大国事,接见外邦使者,以及举行大朝会的重要宫殿。
李圣天先是在五凤楼等候,然后在这里接见,足以表现他对这支归义军使节团的重视了。
氾润宁老神在在的抱着归义军的节度使旌节往前走去,一路上被迫给张昭当文书的憋屈感一扫而空,终究他是主使,只要到了于阗城,张二郎也得以他为尊。
可当这位氾节使还满脸的自得的依足礼仪,跟着于阗王宫的内侍慢慢往前走呢,冷不防身边突然飚过一了一个身影。
已经换了一套青色襕袍的张昭飞速从氾润宁身边跑过,要见李圣天了,这可不是讲究什么谁是正使的时候了!
李圣天可是他今后几年所要倚仗的金大腿,不得赶紧去抱住咯?
“舅父!舅父!甥男可算见到你了!舅父!”张昭酝酿了两刻钟的感觉在这一刻陡然爆发出来了。
想他一个后世五好青年给扔到这吃人的乱世,睡的是硬板床,肥宅快乐水都没得喝,以前最鄙视的棒子炸鸡都吃不上。
游戏电影就更别提了,除了天天能上演真人死斗和不怎么缺女人以外,其余什么都没,在这当个什么小贵族,生活质量上还赶不上他上大学的时候。
苦!真是苦!张昭眼泪哗哗的。
金册殿门口,两个穿着华丽金甲的于阗武士刚想把张昭揪住,结果他三晃两晃就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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