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还剩几步的时候,张昭有一点小小的犹豫,还是大礼参拜了下去。
不提别的,没有李圣天,就不会有他张昭的今天,人家不是在把他当做亲外甥,实际上就算是对亲儿子,也没有这么好的。
“二郎不要如此!”
李圣天几乎是飞扑了过来,他在张昭快要行大礼的时候,一把将张昭拉了起来。
“二郎今日也是数百万人之主,人主,是不能向任何人行大礼的,就是舅父也不行!”
李圣天的声音斩钉截铁,态度很是坚决。
张昭轻轻摆脱李圣天的手,他往后退了几步,挺直腰杆看着四周围观的上万双眼睛说道。
“人主也是娘生爹养的,人主也要以孝治天下!
昔年我张二郎只有百余人西行,是舅父收留了我,如同父亲一般教导我。
今日这一拜,不是凉国天王拜金国天子,而是一个甥男,感激他舅父的恩典!”
说着,张昭恭恭敬敬的行完了一套跪拜大礼。
行完礼,李圣天就赶紧把张昭扶了起来,他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在这一刻,李圣天似乎突然清楚了,他对张昭的那份特殊感情得原因。
他倾尽国库支持张昭征战,几千精兵眼睛不眨都能送出去,是因为什么?
因为李圣天在张昭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或许该称作是李圣天的梦想更合适一些。
他曾不止一次幻想,幻想他有张昭这样的能力,励精图治,百战百胜,收复安西四镇,将大朝衰落后的安西领土,再一次粘合起来。
可是自己家人知自家事,他李圣天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马上天子,唯有张昭,能替他实现这一切。
所以看似是他在无私的资助张昭,实际上是两人一起在完成两个人的梦想。
于是,李圣天拉着张昭的手举过了头顶,他转向于阗金国文臣武将这个方向。
“张二郎的母亲,是某的长姐,某是在长姐的背上长大的,没有长姐,某李圣天说不得早就夭折了。
及二郎到了于阗,四年间,不避矢石,翻越大漠雪山,殊死血战,始有我大金国今日之盛。
这大金国,合该有他一份,自今日起,张天王之命,就是某李圣天的命令,凡我大金国上下,无不遵从!”
李圣天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呆住了,刚刚因为张昭大礼参拜李圣天,而有些不舒服的凉国兵将,也都尽皆呆住了。
李圣天这么说,几乎是跟把于阗金国送给张昭,没什么区别了啊!
众人鸦雀无声,但却齐刷刷的把目光看向了李从德、李从煜两兄弟。
因为张昭是不是可以掌控于阗金国,对于金国的文臣武将来说,是没什么区别的。
隔着几千里的瀚海大漠,张昭就算是要把于阗金国并入凉国,照样还是要他们这些人来治理。
说不得为了稳住他们,还要大撒币给足好处。
只是对于李从德和李从煜兄弟两,就不同了,特别是于阗太子李从德,这相当于把他的继承权往后推了一位啊!
就张天王这身体,说不定能把李从德给直接送走。
这要是当三四十年的太子,老爹没了也只能当太子,那就有点太难受了。
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李从德虽然脸色有些复杂,但还是主动站出来,对着张昭行了一个肃揖礼。
“天王本就是我大金国的副王,某李从德,自然也是要听从天王命令的。”
这份表态,同样不简单,李从德这么说,就是将于阗金国的继承模式,变成副王大于太子。
这种事情,只要是但凡有一点点野心的人,都是不可能接受的。
所以原因很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圣天,应该不单纯是在激动中,说出张昭的命令就等于他命令这句话的,至少在这之前已经跟李从德通过气了。
而且张昭也知道,李圣天这些话说出来了,但剩余的两国之间,两家之间,到底要如何处理关系,还是要细细商量,才可以。
言语中的承诺,往往还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来落到实处。
特别是这种标志着两国合一的大事件,光是各种利益上谁进谁退,还需要长时间的谈判。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张昭没有去责怪李从德扭扭捏捏的不愿意,这要是愿意,那才叫有鬼。
能这么淡定愿意的,只有两种人,一是蜀汉后主刘禅那样的真正大‘玩’家,一种是康麻子那样的万年老阴贼。
现在看来,还好,李从德这两者都不是,他是一个正正常常的普通太子。
“兄长大度,弟感激莫名,某张二郎,实非贪婪权势之人,但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做。
今日兄长体谅我,翌日李氏子孙,当与张氏子孙一般,尊享王爵,与国同休!”
李从德自从被关禁闭后,被大失所望的曹元忻一顿言语风暴亲自教导,也算是勉强理解了父亲李圣天与张昭之间的特殊关系。
而且李从德在历史上,也算是一位明主,于阗金国两次攻陷疏勒,都是在李从德手中完成的。
若是面对别人,他可能很不服,但是面对张昭,面对这个从各个方面都碾压他的表弟,低一头,也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李从德接受了,李从煜就更没意见,因为这于阗国,基本是不可能传到他手上的,他还因此得了一个焉耆城,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二郎!我们进城吧!”
看到张昭情真意切的做出许诺,李圣天的内心也安定了不少,他把这张昭的胳膊,请他一起入城。
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李圣天知道,这龟兹城在张昭,特别是张昭身后的安西军后裔心中,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
因为当年最后的安西军,就是在此城,守到了流尽最后一滴血。
张昭与李圣天把臂而行,身后紧跟着的,不是于阗的宫卫军,也不是凉国的羽林卫,而是人数多达数百人的安西军后裔。
武威郡王郭昕的子孙郭天策,郭广成和郭广胜,龟兹王白环的后裔白从信,疏勒王裴冷冷的子孙裴同远,宁塞郡王李元忠的侄孙李旺李七郎。
以及杨、薛、郑、鲁等家,就连安西军后人朱清泉和焉耆龙家人的代表,都来了。
众人一路肃穆,走到了位于龟兹城正中,一间仍然带有明显汉风的宅院前,一个龟兹投降官员低声说道。
“此处就是原大朝安西四镇节度使署衙,时人常以唐王宫称之。”
张昭抬眼看去,署衙上空白云朵朵,庭前的石兽已经看不出雕刻的是什么,但仍然倔强的守卫在这里。
“这里现在住的是谁?”张昭轻声问道。
“伪都督怀顺,现已被义民击杀。”投降官员声音更低了。
张昭看了李圣天一样,李圣天冲他点了点头,张昭随即说道:“今日是个好日子,你们安全了。
现在去召集全龟兹人,在十五日内,将此地改建成全龟兹最大的神庙,召集画师和工匠,按我们的要求图画英雄像,就算你们赎罪了。”
投降官员大喜,赶紧飞速跑了下去,对于他们这四万龟兹人来说,这已经最最轻的处罚了。
“把颉利毗加和仆固俊的子孙都带过来!”
投降官员下去准备后,重头戏来了,张昭一直留着颉利毗加和一众仆固俊的子孙没杀,就是在等此刻。
或许是作孽的事情做多了,仆固俊的子孙一直不繁盛。
上上一任可汗,也就是乌母主可汗的兄长被契丹人抓走之后,现在高昌回鹘城中仆固俊的子孙,只剩下了五人。
张昭让开了一步,因为他不是这时候的主角,主角是安西军的五姓三王家后人。
而在龟兹五姓三王家中,郭天策目前地位最高,所以是由他来主刀的。
这位素来温和,一直在张昭身边担任贴身文秘的凉国琼林院郭大学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呼呼寒风中,郭天策脱光了衣服,裸露出了上半身,他双手握住一把短柄陌刀。
实际上就是汉制的斩马刀,唐五代把这种斩马刀也归于陌刀的一种,只不过一般不用来实战,常用在某些特殊场合。
最常见的,就是由皇帝下赐给大臣作为皇权的象征,所谓尚方宝剑并不常见,倒是尚方斩马刀很常见。
颉利毗加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可惜他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了。
因为他不但被堵住了嘴,嘴里舌头也早就被切除了,就是不想让他乱吼乱叫。
这待遇,连昔日的仲云王散婆跋都不如,唯一好点的地方,就是张昭看他也是一国之主,专门打造尚方斩马刀来斩杀他。
郭天策喝了一口烈酒在嘴里,然后猛地喷到了刀身上,他把斩马刀高高举起,眼中热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一百年了,我安西郭家,是铁血郡王郭昕公的后人,就是因为尔等小人,让某祖先背了一百年的骂名。
人人都说是郭胜公出卖了安西军后裔,今日某终于可以说一句,郭家男人一直忠忱为国,他们没有背叛与他们一起独守西域的同袍。
郭胜公,子孙今日,为你洗刷冤屈了!”
怒吼声中,颉利毗加的人头,猛地飞向天空,鲜血洒了郭天策一身。
而随着郭天策的怒吼,其余安西军后裔,也各持长刀上前,将跪着的仆固俊子孙斩尽杀绝。
安西军后裔一百年的大仇,终于在今日得报。
斩杀了颉利毗加,似乎笼罩在安西军后裔身上的悲情色彩,也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但张昭和李圣天,暂时还不会离开龟兹,因为这是自安史之乱后,一百八十八年间,安西再次收复,定然还要有其他的庆祝活动。
……
是夜,在李圣天的同意下,张昭第一次以凉国和大金国两国大王的身份,主持了封赏。
所有文臣武将均晋升一级,当然这不是差遣官职,而是阶官和待遇,各升一级。
所有士兵,赏钱一贯,这一贯也不是直接发钱,而是可以让士兵们自由选择。
你是要七八只羊可以,两匹彩绢也行,十几匹棉布或者五十斗米也不错。
也就是说,兵士们凭借自己的腰牌和发给盖有天王赏功大印的小块绢布,可以到凉国与金国任何一个商铺,换购价值一贯钱的财货。
这无疑是一种进步,活跃了市场经济,也让士兵们有了更多的选择,不用背负大量财货在身上,政府的支出,其实也相比一贯钱要少。
同时,这一贯钱可不少了,凉国一斗米二十文,于阗金国则更低。
唐制一斗二十五斤,一贯钱在凉国可以买到一千二百五十斤粟米,在这个粮食珍贵的时代,是非常有购买力的。
看着外面欢声雷动的士卒,张昭与李圣天相视而笑,随后两人命人杀牛宰羊,置千瓮美酒,大办宴席,欢饮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随着喧闹慢慢结束,已经喝了不少酒的李圣天和张昭却没有睡下。
因为他们两,要把两国之间大的方向敲定,才好让底下的人去谈。
而且不止他们两人在场,李从德、李从煜兄弟,张昭的双重小舅子,李圣天的女婿曹六郎曹延禄也在场。
张昭啜了一口清茶,率先开口了,“舅父,我意以从煜弟为焉耆都总管,督管焉耆一切事务,以六郎延禄为龟兹都总管,督管龟兹一切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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