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带着巨大动能的弩箭,一下就将轒辒车射了个通透,鲜血顺着被扎破的牛皮飞出了几股。
轒辒车中的原州党项人,恐惧嚎叫着,连滚带爬的从轒辒车中逃了出来。
“城左,二号垛口,距离一百五十四步!”高杆上的观测员立刻大吼了起来,那些躲躲藏藏的床弩,终于现身了。
“发石!三拨覆盖投射!”曹十四兴奋的大喊一声,身边旗语兵打出了一面黄色旗帜,这代表着左面,然后又有两面小红旗升起,代表二号垛口。
曹十四按照张昭的要求,把每面城墙分成了十二等分,用来确定大概位置。
“一百五十四步!发石!”
“一百五十四步!发石!”
二十架旋风炮都是安装在地上的,每个旗队长都跟着大喊了起来。
瞬间,二十块人头大小的石块,呼啸着就砸向了刚才床弩发射的地方,而且是三连发。
顿时渭州城头上尘土飞扬,甚至连曹十四都听见了隐约的惨叫声。
渭州的三架床弩,完蛋了。
“负土,填壕沟!旋风炮砸人不砸墙,但有人影,即刻轰击!”
张昭大声下达着命令,城头的床弩没了,填平壕沟的终于可以开始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组成强弓手对城头进行压制射击,掩护作业。
渭州的护城河并不是很宽,这是关西城池都会遇到的问题,毕竟各处水量都不是很丰富,是以城外壕沟,就成了重要的防守工具。
二十架旋风炮,轰击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没过多时,就把渭州城头的弓箭手给砸的抬不起头来了。
王守业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天上飞舞的石块,眉头紧紧皱起。
归义军竟然有投石机,而且他们竟然能忍住不用,直到砸烂了城头床弩后,才开始使用。
“镇将勿忧,他们的投石机太小,虽然能压制我等,但轰不塌渭州城墙。
而且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轰击,只要我等稳守,他们光是填平壕沟就要七八日,到时候贺兵马使他们就回来了。”
王守业看着说话的孙什将,好像很赞同他话似的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却是冷冷一哼。
孙什将全族几十号人跟着贺川的牙兵一起作乱去了,他当然要死守。
但王守业可没家人参与,不过孙什将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再等等看吧,能守住,当然要守。
……
“渭州人武果儿,拜见司空!”
这种攻城战,一般都非常耗时,更别说张昭连辅兵和民夫也不过就是万把人。
以如此少的兵力,攻打渭州这样的坚城,一般来说,时间都要按月起步来算,所以安排好进攻后,张昭就回到了大帐。
已经能自由活动,只是不能用力的武果儿跪在张昭面前,他完全没了被俘虏时的那种嚣张,也没了跟慕容信长斗嘴时的不服气。
“武家小郎伤势好些了吗?”张昭笑了笑问道。
武果儿把头杵在地上没有抬头,“谢过司空关爱,遣医问药,某伤势已无大碍!”
“听你话语,像是有家世的,可读过几本书?”
就凭这对话水平,张昭就高看了武果儿一眼,因为按此时的识字率,能说出这几句话的,家里定然不是普通人家。
“家祖曾为岐忠敬王假子,官至武州刺史,是以仆读过些书,认得几个字。”武果儿稍显有些自豪的回答道。
张昭一时无语,倒不是因为武果儿的祖先出身,而是忠敬这个谥号,真让张昭觉得有些黑色幽默。
能说出‘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这种刻薄话,几次进入长安烧杀劫掠,还强娶唐昭宗爱女,这种人物,李存勖以唐宗室自居,竟然谥李茂贞为忠敬。
何忠之有?何处有敬?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此刻也用不着张昭来替唐昭宗憋屈,晚唐皇帝瞎折腾的也不少,唐昭宗虽然可怜可悯,但很多时候,也是自己作的。
“现在尔不认为我等是吐蕃贼奴了吧?把头抬起来说话。”张昭很快把这地吐槽抛之脑后,问起了武果儿。
武果儿终于把头抬起来了,随后就愣住了,因为面前的张昭换上一声便服之后,由于胡须还是没蓄起来。
加上不用像在西域那时,顶着烈日南征北战后,张昭又白皙了不少,因此显得格外年轻,看上去比实际上还小两三岁。
“若是吐蕃人尚有出动甲士数千的能力,关西诸州哪还保得住?他们亦不会如司空般善待某这被擒之人!”
“说得好,看来你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既然还读过书,为何要参与叛逆?”张昭眯着眼睛问道。
“当今天子,尚是叛逆之臣,借烂奚之兵,卑躬屈膝方成就大事。
只看天子行事,现只要手里有兵马的,谁把忠义放在心间?”武果儿愣愣的看着张昭说道。
张昭则脸颊一抽,猛地一下,他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个极其能说会道的,不过再一看武果儿的眼神,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根本不是能说会道,而是眼前这小子,就是这么想的。
这种浓眉大眼,看着像是个忠义小将的,竟然心里也是如此想法!
果然,这五代的武人心思,不能用后世的去揣度。
而且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呀!石敬瑭这傻吊,自己就是叛逆之臣,还勾结外国。
并且这外国,是大家原来一直不大看得起的契丹烂奚。
你石敬瑭能认奚作父入开封,当天子,那下面的人据城而叛,大闹特闹,博取富贵,也不是很正常吗?
好吧,空气稍显得尴尬的那么几息,张昭果断决定放弃这个讨论。
“我听闻那贺川,乃是张从宾的心腹牙将,并非渭州人,此次劫掠所得约有半数,都送回到了渭州城中,这是真的吗?”
这才对嘛!武果儿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刚刚张昭问他为何要叛逆的时候,他都尴尬的不行。
感觉张昭就好像是突然从哪个地洞里爬出来的一样,现在谁还讲什么忠义与叛逆,不该是谁强谁有理吗?
而这会儿,张昭问起了渭州城中叛乱牙兵的财货,他才觉得对了味儿。
武果儿点了点头,“财帛女子尽在城中,不过,守城的王镇将颇有威望,更因众人害怕贺兵马使等人在东边得胜,日后不好交代,定然不敢放司空入城的。”
“那敢问武小郎,王镇将喜欢什么?贺兵马使随张从宾叛乱,杀了开封府圣人二子,已然结下深仇大恨。
朝廷定然会不惜钱粮,调取大兵围攻,我看张从宾必败无疑,贺兵马使等人,恐回不得渭州了。”
武果儿眼珠转了转,“若司空能许王镇将三成财货,或可得行。”
张昭装作大喜的样子,立刻把武果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若得渭州城,别说三成财货,四成也可,某现在放你回去回禀王镇将,十日之内如果能给个答复,某必信守诺言。”
武果儿呆了一呆,可能是没想过好事来的这么快,张昭就这么轻易放他回去了。
“而且某可以暂停进攻,以示诚意,若是说的王镇将开城,某还准备了宝甲宝马,赠予小郎。”
武果儿心里闪过一丝窃喜,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张司空,真是好骗。
……
武果儿刚被人带下去。张昭就看向了身边的顿珠。
“你去点选熊虎之士,凑足五百,人人穿两层棉甲,待城中兵马懈怠,分金都以火药轰开西门后,随某杀将进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精锐尽出渭州城
渭州镇将王守业疑惑地看着武果儿,上看下看了半天,始终不敢相信武果儿口中所说。
“按你说来,这张司空还真是昔年归附河西六郡之张太保子孙?”
“应当不假,我在彼等军中所见,士卒将官除了原州党项外,皆是束发右衽,日常言语、军中号令也是唐音。
那张司空虽然年轻,但颇有见识,亦熟读史书,谈及大唐历代先帝,尤其是太宗文皇帝与大圣天后更是如数家珍,若不是唐儿,定然不会知晓这些。”
武果儿想了下说道,亏得他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若是个不识字的过去了,定然不能如此仔细观察。
王守业点了点头,若确如武果儿所说,那城外必然就是昔年被困在河西的归义军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反倒更疑惑了。
“果如你所说,既然这张司空年纪甚轻,就能统带大兵,河西兰州至此约莫有近八百里,途中各部沙陀、党项皆不是好相与的,更有原州党项臣服于河西军中效力。
以此观之,必然是有为之主啊!若是如此好骗,何能带大军至此?”
呃……!武果儿呆住了,他搔了搔头上的发髻,沉思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
“某知道了,这厮定然是想哄着我们打开城门,他有数千甲士,若是进了城,咱们就是粘板上的鱼肉。
到时候莫说贺兵马使他们的财货,就是咱们自己的金银也保不住。”
王守业听完,沉默了片刻,先是轻轻点了点头,后又是缓缓摇了摇头。
“你说的不无道理,远道而来,以国外藩臣的身份听从朝廷号令,如无所求,想来就可疑。
河西兰州、凉州之地,昔年为吐蕃奴役,今又有杂胡遍地,远离中国,想来一定颇为苦寒,我看奉诏平乱是假,掠夺财物金帛子女才是真。
不过我等有数千丁壮在手,州城内外皆是我等亲属,打起来也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谅这张司空,还不至于已经出言招降某等,却要刀剑相加,但恐怕贺兵马使等所运回的财货,都要归他了。”
武果儿点了点头,觉得王守业分析的更为准确,“若是只要银钱,贺兵马使他们的劫掠来的财货,倒也不妨给他们。”
“给他们,说得轻巧,他要是不进城,给他一半也无妨,可一旦进了城会怎样?反正我孙都不敢把自家性命赌在别人守规矩上。”
一旁的孙十将哼了一声,王守业和武果儿当然肯,贺川他们劫掠来的财货又没有这两的份,完全是慷他人之慨。
可孙什将孙都不同,这里面的财货,至少有上千贯是属于他们孙家的。
王守业被孙什将说的有些烦躁,他来回走动了两步。
“那依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外面河西兵有甲士数千,现在没攻城,那是以为咱们真有几千战兵。
若是惹得他们发怒,拼命来攻,那些团结兵能顶到几时?到时候露了怯被人杀将进来,还谈什么财货,家人都不能保全!”
孙什将显然是先前想过的,他拉着王守业坐下,不慌不忙的说道。
“既然这张司空想要哄骗我们开城,那咱就不妨假装上当,他不是给了咱们十日期限吗?咱们就乘此机会,多派快马出城去寻贺兵马使他们。”
“若是十日后,贺兵马使他们还是没有音讯呢?”武果儿问道。
“不需等到十日,第九日贺兵马使没有音讯,咱们就派人出城讨价还价,言明可以给财货,但不开城门。
恳求也罢,哭求也行,再拖得三五日,若是仍没有音讯,那就打开城门,如此我等也算对得起人了,贺兵马使等若是得胜回来,也怨不得我等!”
王守业又站起来继续踱步,来回思考了片刻,虽然孙十将的本意,还是想要保住财货,但无疑是正确的。
“好!就依你所言,我等紧守城池,先拖上十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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