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杨守礼倒是满不在乎,不过心里却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么轻松。
每年秋收的时候,山下的杂胡就要来围一次,从最开始他们能吃羊肉喝黍米酒,还能穿上铁甲打的杂胡们狼奔逃窜,到现在被堵在山上毫无办法,连水源都被切断。
谁都看得出来,就算他们能挺过这一次,但下一次就肯定撑不过去了。
今年为了抗敌,已经杀光了城中的羊,吃光了公仓的米粮,明年杂胡不来围城,估计也要饿死人。
可是,杨守礼很不明白,新龟兹建在高山上这么隐蔽,他们一般跟山下的杂胡交易也很谨慎,从来都是以山中渔猎部族的面目出现的,怎么就会引起山下杂胡的注意呢?
异教徒?不存在的啊!一句安拉克阿胡吧,包个黑头巾谁还不会呢?没道理被识破的啊!
“二哥,耶耶叫你过去!”杨守礼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弟弟杨思礼过来叫他。
杨守礼一下就爬了起来,他耶耶杨同义是族长,这会叫他去,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新龟兹,这是杨、郑、薛三家对自己建的这个山城的称呼。
新龟兹建在半山腰,只有南边一条小路可通,东边是一片广袤的高山草场,北面是陡峭的山坡,西边则是悬崖。
新龟兹的城市布局则跟原本的龟兹差不多,虽然只占地几百亩地,但也分成了东西南北四个城区,三姓人各居东西南三城区,北城则是议事大殿和公仓所在。
议事大殿中,杨、郑、薛三姓的族老都已经在这里了,经过几十年的同甘共苦,三姓实际上已经快要形成一体,这从三姓后人起名的规律就可以看得出来。
三姓后人是按照‘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来起名的。
只不过把显示辈分的字放在了最后面,年岁差不多的孩子连中间这个字都一样。
所以才有杨守礼、郑守礼和薛守礼这样的起名规律。
中间都带守,表示他们年岁差不多,最后是礼,代表他们是一辈的。
于是杨守礼的耶耶杨同义身边,也坐了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薛同义,至于郑同义,则早已去世。
“没挖出来水?”杨守礼毫不在乎周围尊长不善的眼神。
“我早就说过了,这新龟兹不好守,草长的好,确实能说明地下有水,可是我们现在连铁锅都快没了,拿什么挖?”
杨同义脸颊一抽,手都抬起来了,如果不是缺水缺的他走路的精神都没有了,他一定要冲下去给这个逆子一巴掌。
旁边的薛同义则赶紧过来打圆场,因为杨守礼不但是他看着长大的,还是他的女婿。
“守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气你耶耶,咱们小一辈中就数你脑子最活,快想个办法吧,在这么下去,咱们就要全部渴死了。”
杨守礼长长的叹了口气,“早几年我就说,咱们要么下去抛弃祖宗当顺民,什么真主,什么安啦,该信就信。
要么就联合北山中不信天方教的各族,一起干一票大的。
可你们都不肯,抛弃祖宗不愿意,统合北山各族你们不敢,事到如今那还有什么好办法?
今日晚些,我带礼字辈和智字辈的冲下山去,怎么也要打点水回来,要是能熬过今年,那就往雪山上去吧,茹毛饮血,总也能勉强活下来。”
一席话说的议事大殿中所有人都默然无语,五年前他们还有几套铁甲,弓箭也还有几十把,粮食也够吃。
那时候不管是下山当顺民,还是统合北山不信天方教的各部族反抗,都还有一战之力。
可到了现在,每年都被山下杂胡堵着秋收季节打,武器和甲胄又得不到补充,年年寅吃卯粮。
如今杂胡们就等着打破新龟兹后把他们变成奴隶,连投降的资格都不会再有了!
“别去打水了,你把公仓里的酒水分出来大家吃了吧,你们年轻人走,往雪山上去!”
杨同义闭着眼睛思考了片刻,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放弃老弱妇孺,给年轻人留的一条活路,在他看来,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杨守礼也很伤感,不过他又不得不对自己父亲的想法嗤之以鼻。
“大人你想多了,山下的杂胡为什么要年年来进攻,不就是看中了咱们会种地,女人会织布吗?
他们要的不是这个新龟兹,也不是要杀人,而是想咱给他们当牛马。
今年山下出动了三四千兵士层层围困,咱们这几百拿着木枪的青壮,怎么可能跑得掉?”
“天意如此啊!天意如此啊!想不到我等今后要世代沦为胡儿的奴隶了吗?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薛同义直接惨叫了出来,杨守礼说的没错,下山的杂胡年年来攻打,并不是容不下他们,这里地广人稀,无主之地多得是。
那些杂胡年年来攻打,实在是因为与本地只知道放羊挤奶的牧民比起来,新龟兹上的安西军后裔,实在是太能干了。
男人种地是好手,不管是种麦黍还是酿酒、制陶器,都比那些只知道放羊的杂胡厉害得多。
女人就更不用说了,汉人女子心灵手巧,种地、织布都是极好的。
虽然此时的人不知道什么叫生产力,但他们知道,这些山上的唐儿干农活一个顶三,抓到手里,既是能生产大量财富的奴隶。
杨守礼仰天长叹,眼泪直往心里流,把摸了摸衣袖中的短刀,这是妻子彩娘给他的。
彩娘模样俊俏,一旦落入杂胡手中,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折磨。
所以夫妻两已经约定好了,一旦城破,杨守礼会先杀了彩娘,然后再自杀。
“没办法了,一点办法也没有,除非是祖宗说的大唐能回来救我们!”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唐还真就回来了
太阳快落山了,杨守礼看了一眼远处的开始变得橙红的夕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身后跟着上百青壮,远处还有数百男女老少,只等他们冲破山下那些杂胡的阻挡后,身后的这些人就会拿着木桶和陶瓮去河边打水。
“薛二郎,思礼,你们各带二十人在后面,投石的时候打准点,那些杂胡除了刀枪还有很多弓箭,我怕我们冲不动。”
杨守礼的心情很沉重,虽然他穿了一套破烂的扎甲,但其他人基本都是无甲的。
别说甲,甚至现在能有铁兵器的都没几个,因为这些年的封锁,导致他们不得不把铁兵器熔化,打造为了铁制农具。
所以他们最有力的进攻下武器,竟然是投石,也就是将河中的鹅卵石打磨好,然后用投石索投出去,除此之外,别无威胁。
杨守礼叹了口气,没有铁兵器,仅仅穿着单衣,这要是被对方的弓箭一阵攒射,不知道还死伤多少,这哪是去打水,跟送死差不多了。
“大哥,你看!那是什么?好高大的马儿!”
弟弟杨思礼突然高喊了起来,杨守礼正要责骂他不要这么大喊大叫,可是当他自己顺着弟弟手指方向看去的时候,也惊呆了。
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半山腰,杂胡们则在下山的小路尽头扎了好几个营帐,还用树枝和灌木当路封了起来。
而在杂胡们营帐的右边有一条小河,就是他们要去打水的目的地,在这些营帐远处,是一条进山的大道。
此刻就在这大道上,橙黄色阳光的照射下,阵阵马蹄声传来,最少几十匹战马正从远处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骑士还在边驰边射箭,最前面一匹黑马异常高大,马背上的骑士正拿着一杆长枪或抽或刺,杀的杂胡们尸横遍野。
“堵住这个路口,裴升远带人占据高处射箭,其余人每五人结阵,先把他们杀破胆再说!”
马鹞子大吼一声,杀散了所有敢挡在前面的杂胡,随后翻身下马,招呼身边的甲士们赶紧从另一匹空马上取下甲胄。
这些马儿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哪怕就是在战场也不会乱跑,是非常优秀的战马。
二十几人刚刚下马,被惊动杂胡就如同惊扰的马蜂一样,纷纷从帐篷中钻了出来,密密麻麻的一片,足足有好几百人,而且人数还在不停的增加。
不过好在这些杂胡的组织力不太高,虽然人多,但是比较混乱,只能在一些下级军官带领下几十人一堆,慢慢往这边赶过来。
好多人还一脸懵逼或者吵吵闹闹的,看起来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裴同远带着几个人占据了高处,见此情况不由得大喜,几个人简单的分了一下射击的方向,就开始了毫不留情的杀戮。
他们每一次开弓射击必然就会有人倒下,而且倒下的大多都是着了甲,看着像是军官的人,每一次开弓的力气都是很宝贵的,当然要射杀军官。
而几百人大呼小叫毫无阵型的涌过来之后,几个最前面的军官一毙命,周围的士兵顿时就迟疑了下来。
他们可不是什么精锐,只是在军官的带领下跑过来的杂鱼,根本没做好厮杀的准备。
一见血,这些人往前冲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对面那些穿着奇怪棉袍的人好像不太好惹啊!可是他们迟疑,但后面的人可不迟疑。
因为敌人好像不多,看着也没着甲,几百上千人打十几二十个,这么好的痛打落水狗又没有危险,还能展示自己勇武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于是后面人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在军官的鼓动下开始往前边挤。
可这下就麻烦了,前排发现不太对劲的杂胡想要往后退,可是后排嗷嗷叫的杂胡已经涌过来了,他们在后排推搡下不得不向前走去。
马鹞子毫不紧张,山猪儿也不紧张,因为对面太菜了!
他们刚才二十几骑就从南到北给他们打了个通透,现在又是这么一副混乱的模样。
这别说和萨克图的军队比,阿里·杜拉夫的穆斯塔法军比起他们,都要算是虎狼之师了。
而且现在下马布阵以布面甲打无甲,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杀个几十人,对面就溃散了。
所以马鹞子也不磨蹭,趁着对面还在推挤着走上来的时候,他们就主动出击了。
一米长的横刀,熟铜打造的双锏,精钢骨朵和大斧,护住全身的布面甲,整日羊排肥牛喂出来的强壮身体。
这样的精锐在面对一群连皮甲都没有,还拿着破铁刀和烂枪,身材矮小面有菜色,看起来像是直接从田间地头和草场上拉出杂鱼,会打出什么样恐怖的战斗效果?
杨守礼可以回答你,在他震惊地眼神中,马鹞子等人如同冲进了小人国的巨人一样。
只见刀光闪闪,呼喝有声,只要挨着了他们的杂胡,直接一片一片的倒在了地上。
一个杂胡砍了马鹞子一刀,马鹞子什么事没有,他的刀还直接断成了两截。
紧接着马鹞子还了他一刀,这个杂胡的脖子立刻就歪了下去,因为脖子被砍的那一边已经断掉了。
“冲啊!冲下去啊!杀了他们!思礼,你快回山上去,让所有人都下来,杀胡了!”
目瞪口呆的吃了半分钟的瓜,杨守礼反应过来了,管他来的是什么人,只要是打山下杂胡的,那就是自己人。
什么样人最残忍?被逼到墙角肆意侮辱,然后忍不可忍的人是最残忍的。
马鹞子他们还是只用兵器砍杀,但从山上冲下来的杨守礼等人却显得异常恐怖。
马鹞子亲眼看着一个走不动路的伤兵被一群妇人和小孩冲过来按到地上,最后被活活用石头砸成了肉泥。
他也看着一个半大小子抱着一个杂胡的胳膊,不管被怎么殴打都不松口,硬生生的把杂胡肉给咬下来了一块。
怒吼声从四周呼啸而起,越来越多的人从山上冲了下来,这一刻他们忘记了口渴和饥饿,连女人都拿起了各种武器战斗。
呜呜的恐怖叫声中,上百个投石索抛出了打磨好的石头,杂胡们只要挨上一下,一准头破血流,甚至直接被打晕过去的也不少。
这些人到了之后,马鹞子他们的压力也顿时一轻,更能发挥出战斗力了,裴升远等人也放弃了射箭,转而拿上横刀直接去砍杀了。
“快跑啊!异教徒请来了天兵!”
“败了!败了!快跑啊!”
“阿娘!好疼啊!不要杀我!”
最多七八分钟,推推搡搡的上千杂胡直接就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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