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杰西卡早就朝着平克扑了过去。那孩子倒真了不得,面对突然袭击,竟没有浪费时间尖叫哭泣,转身就逃向了楼梯的方向;杰西卡扑了个空,紧跟着一拧方向,手里的冰刀就扬了起来。
虽然平克反应快,但他毕竟是个孩子,比不过二十出头正当年的杰西卡;在他眼看着就要被杰西卡抓住衣服的时候,一个影子忽然从半空中砸向了杰西卡——她下意识地侧头一避,等那只砸来的鞋落了地时,平克也已踉跄着从草地上翻滚了出去。
“你们疯了吗?”从楼梯上冲下来的伊丽莎白,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急忙扑向平克,似乎是想要救他。这栋楼里还活着的人之中,唯有伊丽莎白与他们年纪、体力最为相仿,剩下都是老幼;去掉了她,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关先生一边想,一边扔下后脑勺冒着血沫的平克奶奶,朝伊丽莎白冲了过去。
杰西卡抢着抓向了平克。
“平克,你快跑!”伊丽莎白怒喝一声,调转方向迎向了杰西卡,好像想用自己的身体拦住她。就在二人果然撞了个正着的时候,关先生也及时赶到了,趁着杰西卡后退了半步,他抢上去,一锤头就朝伊丽莎白的太阳穴抡了下去。
这一下本该立刻将她解决的,谁知道平克那小子没跑,反而也冲了上来,拉住了伊丽莎白的衣角往后一拽,恰好在她即将挨上锤头的时候将她拽倒了,二人一起跌在地上。锤头撞上伊丽莎白的脸、划了出去,她半边脸上立刻泛起了血红。
“不是让你走吗!”她没顾自己,却先朝平克吼了一句。
等平克翻身爬起来的时候,再跑也来不及了。杰西卡趁他倒在地上的工夫,已经转到了他身后,一把将他按住了。五岁的孩子再怎么挣扎,也是挣扎不出去的。
“你干嘛要救他呢?”
要是她见死不救地躲起来,或许还不会死得这么快——关先生嘴上问着话,手上倒没有浪费时间,锤头高高地朝伊丽莎白扬了起来。
伊丽莎白目光一亮,仿佛是忽然看到了一个机会。她没有跑,却张开了口。
“他是我的儿子。”她急急叫道,“我早就收养了他——”
她的话音未落,杰西卡的冰刀就扎穿了平克的脖颈。
她果然是不太懂人体生理,正好扎在了大动脉上,因为压力飞溅出来的大片鲜血,在眨眼间就将杰西卡淋成了一个血人。还好血喷溅的方向不影响关先生的视野,他三两下就把伊丽莎白给解决了——锤头再举起来时,已经糊上了一层新的血。
二人站在血泊中,望着刚刚失去了呼吸、彼此还手臂交缠的两具死尸,沉默了两秒。
“平克原来是她的养子?”杰西卡浑身浴血,只能看清两只眼睛,倒是比以往好看了。“算了,不管了,还有谁来着?”
关先生想了想。“2号公寓是你们,3号公寓的陈小姐,4号公寓还有个燕黄不知道藏在哪里。5号是我,6号、7号、8号都死了。嗯,就剩两个人了。”
说来也巧,他刚说完,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了6号公寓门边。
陈小姐将一只信封揣进兜里,目光牢牢锁在7号公寓上,朝它笔直走了过去;她太专注了,竟没发现楼下被染成一片血红的地狱。关先生和杰西卡交换了一个目光,彼此一笑,悄悄地、不出声地走向了楼梯。
陈小姐慢慢推门进了伊丽莎白的公寓,那样子不像是造访朋友,却像是要趁其不备实施袭击似的——她还不知道伊丽莎白已经死在一楼了。等二人也来到7号公寓门口的时候,关先生只听陈小姐在里头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伊丽莎白的影子,还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二人分别站在门的两侧,静静屏息等待着。
陈小姐找不到目标,很快就朝门口走了过来。在她刚一出现在门框后的时候,关先生的锤头就朝内抡了出去——正正地砸中了陈小姐的面门。
老太太面骨粉碎了,却竟然还能发出一声惨嘶;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人类,倒像是厉鬼。只可惜二人比她更像厉鬼,关先生收回锤头又来了一下,杰西卡的冰刀一下子扎进了她的胸口。
她倒在地上,蜷缩抽搐起来,在鲜血和白沫里颤抖得像是中了风。二人没见过这种反应,分别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她抽了一会儿,终于面朝下地死在了一滩血里。
“怎么回事。”杰西卡喃喃问道,信步朝厨房走了过去。她很快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等关先生赶过去一看,也傻了。
“这儿怎么还有一个陈小姐?”他几乎觉得自己在发梦,“那我们刚才杀的人是谁?”
二人赶紧回去,抓着那尸体头发拎起脑袋一看,发现那张脸已经不是陈小姐了,却是一个陌生人。说陌生人也不完全是陌生人,好像隐隐在哪里见过的……二人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干脆算了。
“不管他是谁,死了就好。”关先生扔下尸体,四下看看,“燕黄藏去哪里了?”
二人四下找了一遍,发现伊丽莎白的公寓里再没别人了。6号也是空的,楼道角落里也没有藏人的地方;十分钟之后,等他们放弃回到2号公寓的时候,二人都有点泄气。
“算了,只要她不敢出来,对我们就无所谓。”关先生拿了一条毛巾,一边给杰西卡擦脸,一边安慰道。“她要是真的回应了李儿的呼救,我们再解决掉她。”
杰西卡不太满意似的,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们把李儿搬到了客厅窗户边的沙发上,可以让她尽量舒服一点。
“原来是这么累的啊。”杰西卡不顾自己一身血,就坐在了沙发上。“我累得手脚都在发抖了……”
“来,喝杯水,然后我们去洗个澡就好了。”关先生为她倒了水,自己也咕咚咚地喝了一杯——他的体力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累是累,他很高兴。
他决定一会儿去洗澡的时候,就看看自己的角色手册——无疑,他的目标已经完成了,只要等待游戏度过三十天就行了。不算躲起来的燕黄,这栋楼里除了他、杰西卡和李儿之外再没有活人了;李儿被牢牢绑了起来,她不能逃跑,呼救也没有应援,她将在剩下的时间里一直属于杰西卡。
杰西卡可以完成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了,她可以向李儿告白,可以为她梳头,亲吻她……而不必担心李儿会从她身边消失。
只要杰西卡能满足,关先生也就满足了。
二人都沉浸在杀人后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里,沉默着把水喝完了。关先生等着杰西卡邀请他一起进入浴室,却没等来,不由有点遗憾地出了门,穿过血红草地,往自己家走。
他是在爬完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轰然倒地的。
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了,剧痛好像要把他的肠胃撕碎,神经在一节一节地燃烧。他的视野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耳朵里却清清楚楚地听见2号公寓里有人咚地一声摔倒在地,随即断断续续地痛呼起来——正是杰西卡。
杰西卡也中毒了……
他想挣扎呼救,却意识到楼里已经没人在了。他死前最后一眼,落在了草地上的平克奶奶身上。
……这个早该死的老蝙蝠。
第1419章
当林三酒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怀疑自己也许只是做了一个血红惊心、过于逼真的噩梦。不仅礼包死了,斯巴安死了,连自己也“大家都清醒过来了吗?”一个略有几分熟悉的嗓音惊了她一跳,叫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来不及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她先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仍旧饱满,没有随着头骨一起被击塌下去。
然而被人一下一下锤碎了太阳穴的记忆,却清楚强烈得令她想吐。
“希望你们还记得。”那个嗓音继续笑着说道,“游戏规则里已经介绍过了,死在游戏中的玩家也不会有事的。你们刚刚复活,难免有点困惑……”
礼包!
林三酒急忙四下一看,头骨却像是实际上已经碎了一样,化作剧痛扎入她的大脑里。她嘶了一口凉气,不敢动了,望着自己身边十来张茫然的面孔,哑声叫了一句:“礼包?”
他在游戏里扮演植物,但又不会真的生出根来,应该现在也没事了……
“据我得到的通知,玩家猫葵因为伤情特殊。”说话的是一个浑身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志愿者,此时站在躺了一地的人们中央,说:“现在暂时仍然在治疗中。”
治疗?
“谁给他治疗?怎么个特殊法?”林三酒一边问,一边发现斯巴安正从最远的角落里慢慢爬起身,似乎负担也不小。他们现在回到了游戏开始的地方,公寓大厅里。
“那我就不清楚了。”志愿者耸耸肩膀,“但我知道他肯定没事的。他恢复原状后,就会被送回这里来,你接到通知来找人就行了。”
这里的人讲话都喜欢缺少主语,被谁送回来?是给礼包治疗的人吗?能有本事治疗数据体的,是不是也只有数据体了?
重点是,她难道只能干等着吗?
林三酒咬着嘴唇陷入沉思的时候,她身边有个人似乎彻底清醒了,怒叫了一声:“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她转眼一看,发现是李儿——当然,是那黑发姑娘在游戏里的名字。
李儿发火的对象不是她,也不是那小老头杰西卡,却是另一个女孩子,在游戏里扮演关先生的。“关先生”正蜷着坐在地上,半张着嘴,目光怔怔地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又像在发傻,又像是不敢置信。她和李儿互相看不顺眼,此时却任由李儿发火,一声也不吭。
“你和这老头想要对我干什么?”李儿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咽喉。“你们都是心理变态吧?”
“不是的话,也不会最后把楼里的人都给屠了。”林三酒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朝她走过来的斯巴安——后者作为平克被冰刀扎进颈部动脉时的那一刻,恐怕会成为她下半辈子丰富的噩梦素材之一。
不动气是不可能的,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对方也只是受了游戏影响而已。
伴随着轻轻的一声哼,斯巴安在她身边跌坐下来,扑起来了一股无花果的气息。他似乎一举一动都很吃力,面色也不比别人更好看,但他还是费劲走过来了。
“都给屠了?”游戏里死得早的人似乎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说话的人是那个面色蜡黄的男人,扮演的角色却是美貌女性爱碧。
“全死了。”一个面容陌生的男人答道,“除了李儿之外,他们最后把楼里每一个角色都杀了,连我都没逃过去。”
“你是谁啊?”扮演烤肉胡的中年女人瞪着他问道,“我从没见过你。”
“好了,好了。”眼看众人七嘴八舌即将要吵成一团的时候,那个志愿者伸手在空中压了几下,等众人都闭上嘴以后,才继续说道:“请先让我告知一下游戏结局。”
林三酒在肚子里叹了一口长气。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运气,她每说服一个人就死一个人,到了据她所知的最终结局时,她的“信徒”差点全死光了。不用问,她这一场游戏是肯定没有通关的,估计还得再来一遍。
被人活活敲碎头骨的恐怖,叫她忍不住一颤。
“这场游戏在第十七天的时候,大部分玩家就死了,只有‘黑朋’和‘李儿’活着。其他人保持着死亡状态,他们两个人一直活到了第三十天,游戏结束。”
“等等。”扮演陈小姐的老太太说,“黑朋早就……”
“没死。”林三酒忍不住答道,“我们的认知被这个游戏给扭曲了。”
“怎么说?”
扮演黑朋的那个女孩,不太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那个。”她看了一眼扮演燕黄的男生——后者此时瞧她的眼光都是冷冷的——挠了挠头,说:“其实是黑朋杀了燕黄……但你们都以为死的是黑朋。”
不等众人发问,她继续说道:“我在游戏进入中期时发现……我们在这个游戏里存在着盲点,主要是因为游戏角色和实际人物之间的……唔,身份冲突。”
“那个,我的目标是要不为人知地摆脱妻子……因为燕黄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的负担。”扮演黑朋的女孩子说着,瞥了一眼她在游戏内的“妻子”,游戏外的朋友。“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杀掉她才能摆脱她……而又不能被人发现是我干的。”
“用得着把我整个头都打碎吗?”那男生满面怒气地问。
“对不起,我也没办法。”那女孩好像和他关系还不错,央求似的说:“毕竟我不能让他们看到你的脸,意识到你是燕黄。”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在看不见你的脸时,会产生这种误会的?”陈小姐怔怔地问道——她是头一个上当的。
“很简单。”扮演黑朋的女孩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关先生”,说:“我住在2号公寓隔壁,而关先生又总是往2号公寓跑。有一次,我听到了他和杰西卡说话。”
“关先生”茫然地看着她。
“他告诉杰西卡,他在来的时候,听见有两个女人在楼梯下窃窃私语,说什么只有最后两次的分量了,再多也没有了。”“黑朋”一笑,说:“我一听就意识到了……说话的人其实是我和陈小姐。”
林三酒忽然想起来,陈小姐确实告诉过她,她每次与黑朋偷偷交易的时候,都是躲在楼梯下方的。
“被听去了一耳朵也不是大事,让我留意到的是,他说‘两个女人’在交易。”那女孩有点得意,还拍了一下自己朋友的肩膀,“我明明演的是个男人,大家也都听过我的声音,但是当他看不见我本人,只听到我的声音时,却还是依照生理特征认为说话的人是一个女人。我那时就想,如果把燕黄的脸毁掉,然后我再躲起来,让大家只依据生理特征认为死去的是一个男人……那么大家会不会都以为死的人是黑朋?”
正是这样。大家都知道黑朋是一个男人,但是唯有在瞧见这女孩的脸时,才会认出“这是黑朋”;在看不到脸、却只看见了一具男性尸体时,众人会下意识地认为“死的人是一个男人,那么死的当然是黑朋”。
斯巴安看来是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那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活到最后了?”林三酒问道,“关先生和杰西卡杀了我们之后,难道被你们给……?”
“我们是被平克奶奶下毒毒死了。”“关先生”瞥了一眼那个扮演平克奶奶的中年男人。后者一脸愣愣的,好像始终不太敢看斯巴安,闻言才激灵一下,问道:“毒死了?原来我拿的不是安眠药?”
他摇摇头,叹息道:“我的目标是在游戏结束时依然有一个孙子……我那时趁你们在2号公寓找婴儿的时候,拿了几个药瓶。我那时一阵糊涂一阵清醒,还以为是安眠药呢。”
“你当时是什么计划啊?”
“我本来以为只要牢牢看着平克,不让他跑,不让他出事,就能完成目标。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目标好像太简单了……当我后来察觉到我的身份证明没了时,忽然意识到了,我如果不能证明我是平克的奶奶,那么就算平克活着有什么用?”
林三酒有点明白了。“那你是打算……把关先生药昏过去,然后宣布你是他的奶奶?”
“不必宣布。”他缩着肩膀说,“我住进去,把他当孙子一样照料就行了。反正我和平克之间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区别是他主动住进来,我才把他当孙子的。”
“什么叫他主动住进来?”陈小姐问道。
“这两个角色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斯巴安说话了。他不知道怎么,似乎带着一点自嘲似的,笑着说:“我是一个孤儿。我看见她稀里糊涂的,是一个好目标,就住进了她家,告诉她我是她的孙子。等我发现她连身份都存在危机,也不能继续照料我的时候,我就得找下一家了。”
关先生和小老头杰西卡闻言,目光一齐转到了下家林三酒身上。
“好了。”志愿者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我要公布通关玩家了,然后你们想讨论到下一场开始都行。记住,没有完成任务的,需要再参加一次这个游戏。”
大家的面色都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