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但是……说得简单,该上哪儿找另一个“犯人”呢?
“这就需要你们几个互相协作了哦。”那个人低声嘱咐道,“我已经安排了另一个人来作为你这一个案件中的‘真犯’,相应的,你也有义务帮助圆环上的下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来看你的原因,我需要你的DNA。”
“等等,有了这样的铁证,不会让我反而因为另一个家伙的罪行受审吧?”
“当然不会。我仔细挑选出来的案件,怎么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你放心吧,圆环上下一个人的受害者死亡时,你正好在另一个城市的看守所里呢,没有比这更坚硬的不在场证明了。”典狱长哼了一声,“再说,庭审的时候只要拿出‘另一个犯人’存在的证据就行了,庭审过程中无法进一步调查。等事后检方查知真相的时候,你们四个都自由了。”
四个——她介绍过,在这个“互相帮助”的圆环上,一共有四个人。第一个人,也就是他,将成为第二个人案件中的“真正犯人”;以此类推,如果把图形画下来,正好像是一条首尾相衔的蛇。
“那么,我留下的证据怎么办呢?”
“可以由帮助你的上一个人接手哦。”她又笑了,或许是看在客户给了钱的份上,非常有耐心:“你很幸运,你留下的证据我都看过了,只要给出的解释过关,差不多可以全部联系到圆环中的上一个人头上——不过,当然了,上一个人也有着绝对不可能犯下你手上案件的铁证。”
就这样,他按照要求从胯下和头皮上硬生生拔下了毛发、又使劲挠了自己好几下,险些快挠出了血——罪犯A从指甲缝里挑出了自己的皮屑,将其和毛发一起小心地装进了典狱长给的密封袋里。那袋子很小,外面还钉着一层漂亮的刺绣缎带;当她把它一卷,系在自己的辫子上当作装饰品,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时,罪犯A甚至生出了几分不真实感。
“……现在你明白了吗?”
在林三酒的解答过程中,她没忘了严肃地瞥一眼波西米亚——她脖子上那一个长得像一丛灌木的生物,此时已经彻底融在周遭环境里,分辨不出了。
“正是你扮演的这个角色,把四个罪犯的案件串联在了一起,混淆视听。A用制造出来的假证据,在B的庭审中成为了真凶;C是D案件中的真凶;D是A案件中的真凶。正如圆环中的箭头所示,四截线就这么连成了一个圈。当四个案件分散在全国各地、在不同时间受审的时候,人们很难把这四个独立案件联系起来,因此也就不会有人怀疑你了。”
“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本人干的。”波西米亚咕哝了一声。“……你,不,应该说你拟态的那个人,是怎么发现的?”
“监狱风云里,有一个很隐晦的提示。”林三酒的意识力始终没有机会完全恢复,此刻她早就关掉了拟态——幸亏关得早,不然再让她思考一会儿,波西米亚恐怕都没有机会对她下手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女医生对你说过,有一个疑似食人犯的胃部内容物经过化验以后,发现里头根本没有受害者的DNA?”
好、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你如果没犯懒,仔细看过那份报告的话,就会发现后面还有一段重要信息。”林三酒扫了她一眼,就断定她是怕麻烦不想看了,这叫波西米亚很不服气——“实际上为了赶时间,第一次化验只对比了受害者的DNA而已。那个医生在报告中注明了一点,她怀疑内容物中有近似人类的DNA……只不过进一步化验需要不少时间。”
“我、我记得的!”
林三酒都没提起劲儿反驳她。“食人犯吃掉了一个人,这个人却不是他的受害人。顺着这个线索找下去,你就会发现在另一个犯人的案件中,最大的不确定性来自于警方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受害人遗体……赶在再审之前,典狱长做了这么一个手脚,他的受害人遗体就再也找不到了。你这个角色具体是如何把时间安排得严丝合缝的,我不清楚,游戏里也没详细说,但是圆环的意义肯定没错了。”
她拟态的人这么聪明,就没发现她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吗?
波西米亚暗暗叹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林三酒成功地解开了“监狱风云”,这也就意味着,波西米亚只要借那生物之手,仅仅给她来一次惩罚就可以了。
有一层意识力保护着脑子,应该不至于像那些村民一样,被绞成碎片死掉……但是绞碎了的脑壳怎么恢复啊?难道她以后要露着半个大脑过日子吗?
不不不,在担心那么远的事之前,还有另一个更紧迫的问题。
“我说……”她暂时退出了“期末考试”,低声朝笛卡尔精问道:“我应该怎么骗她把诺查丹玛斯卡交给我呢?”
第1083章 众望所归的开瓢
1083
……这也太简单了吧。
波西米亚望着手中的“诺查丹玛斯之卡”,愣愣地想道。
刚才她和笛卡尔精一块儿,闷头想了近十分钟,否决了三四个提案,简直为了如何哄骗林三酒而伤透了脑筋——后来她想得实在烦了,很光棍地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喂!把你的诺查丹玛斯之卡给我一下,我有用。”
“用来干什么?”林三酒好像有点儿不放心。
波西米亚无话可说,干脆一瞪眼:“……你管这么多是能吃饱饭怎么着?我还能把它烧了?一会儿再告诉你。”
她这种一贯蛮不讲理的态度,似乎比硬编出来的理由更可信、更自然;林三酒居然就这么把卡给她了。
“真奇怪。”笛卡尔精喃喃地在波西米亚脑海中嘟哝了一声,“她都成了真理的仆人了,怎么这么没有警惕性?她难道就想不到,我们有可能是准备对她大脑里的孢子下手吗?”
“因为她傻呗。”波西米亚小声回答道。
“可别乱用啊。”在一人一精嘀嘀咕咕时,林三酒还嘱咐了一句:“我记得里面还有一些以前世界吸收到的末日因素,要是随便释放出来的话,会给这个世界造成……”
不等她把话说完,波西米亚就用一声喊打断了她:“我要开瓢了!”
“什么?”林三酒显然一惊,“现在就——”
后半句话未能出口,就被一阵空气被抽裂的锐响给淹没了——在她脖子后方,那个生得像一丛灌木似的生物,蓦然从“拟态”中现出了身影;数条枝桠浮现在空气里,长长地向上一舒展,就朝她的后脑勺上重重地甩了下去,激起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等等一条就够了!”波西米亚心里一急,这七个字出口的速度快得简直像闪电。
可惜她说得到底还是晚了点儿——虽然那丛灌木似的生物及时收回了几根枝条,但仍旧有不止一根落上了林三酒的后脑勺。伴随着她一声痛苦的嘶鸣,半空中骤然激起了一片血点;波西米亚紧紧一闭眼,缩起了肩膀。
“那个人可真是恨她啊。”笛卡尔精也嘶了一口凉气。
裂口处汩汩渗出血液,但刚刚一润湿林三酒的头发,就全被那几根枝条给吸收了。好在由于打上去的枝条数量不多,她的后脑勺倒没有像是那些村民一样被绞得粉碎;只有两条又长又深的纵向伤口,宛如地震后大地的裂缝一样,在厚厚黑发掩盖之下,打开了她的头颅。
即使是皮糙肉厚的林三酒,受此一击也不由脸色都雪白了;她的眼神像是失去了焦点,摇摇晃晃几下,猛地往桌上一倒,彻底昏了过去。
这么随便打击大脑,就算能活下来,以后不得更傻了吗?
波西米亚又急又慌,即使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也不由慌了手脚,早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急忙以意识力朝前一探,“按”住了林三酒后脑勺上的伤口;在那丛生物收回了枝条以后,她只能用这个办法为林三酒止血了。
“里面确实有意识力在保护她的大脑。”波西米亚对意识力的流动非常敏感,此时微微松了口气,“卡,卡被我放哪儿了——”
“诺查丹玛斯之卡”里原本吸收的末日因素,早就被她丝毫不负责任地释放进了考场——反正这里是一个副本,是个封闭空间。她将卡片放在了林三酒的后脑勺上,注视着卡片上那个空了的小电池图标,绷紧了神经。
这张卡只能吸收末日因素,但是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已经末日了,她还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如果那些孢子只是控制了这一部分地区的话……这张卡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一人一精死死盯住了卡片,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波西米亚一颗心也越来越沉——因为卡片上的电池图标,竟始终毫无变化。林三酒确实给了她使用权;她的使用方法也没错……既然诺查丹玛斯之卡什么也没吸收到,那就说明……孢子不是末日因素?
这他妈真的不是一个末日世界?
那她该怎么办,才能让林三酒恢复神智?
“你别着急呀。”连笛卡尔精都瞧出了她的心慌意乱,“再、再等一会儿——”
“大人说。”副本主持人的声音冷不丁地吓了他们一跳,“你这个开瓢不够彻底。”
要不是对方是人偶师,波西米亚真的想发怒了。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林三酒后脑勺都开了两条深口子,让她变成真理傻X的孢子也吸不出来——眼看着都快山穷水尽了,人偶师还在挑拣开瓢不够彻底?那还不如现在就让她杀了林三酒,给她一个痛快……诶?
波西米亚忽然一歪头。
她探过脑袋,忍着翻滚的不适,往林三酒裂开的后脑勺里看了一眼。在浸湿了血液的一丛丛黑发里,她能勉强感受到,意识力正在裂口下方隐隐流动——就像是敲开了火山以后,瞥见了底下滚滚的熔岩。
……有这么一层保护壳在,好像的确不能称之为“彻底的开瓢”。
“喂。”她急忙转头朝笛卡尔精问道,“你对孢子了解多,我问你,它有没有可能是被这层意识力保护住了,所以才吸不出来?”
但是这个猜测也有其不合理之处——如果孢子真是被意识力阻隔住了才出不来,那么它们一开始是怎么进去的?
但她没想到,这个带着侥幸的问题,却叫笛卡尔精陷入了沉思。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它低声说道,“唔,你知道光的波粒二象性吗?孢子这个东西,性质有点类似。它既具有物质性的一面,也有精神性的一面……物质载体利于传播,但是在入侵宿主以后,要对思想和精神产生影响,就不能只靠物质了……”
也就是说,意识力拦得住外来的物质,但是拦不住外来的“思想”?
波西米亚想到这儿,一双金棕色的大眼睛渐渐亮了。
“早说嘛。”她意气风发地挽起了袖子,“就她这一层意识力防护的强度,在我看来和一张纸差不多!”
第1084章 我也很想幸福啊!
1084
世界悠悠转转,仿佛一个正在慢慢降低流速的巨大漩涡。以前被它吞进幽黑深处的思维和神智,终于被一点点释放出来,渐渐回到了头脑之中林三酒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察觉到自己眼角处正好滑下去了一颗泪。
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感官也一起苏醒了。点缀着几颗黯淡星光的昏蓝夜空,无边无际地舒展开去,雨后的空气又凉又湿润——随即,眼前就被一个圆圆的黑影给挡住了。
黑影开口了,说话时两颊上毛丛丛的长胡须直发颤:“她醒了!小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啊——对,她之前遇见了猫医生——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了?
她一起身,脑后顿时传来一阵几乎能叫人昏迷的剧痛,顿时嘶了一口凉气。林三酒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胸膛里像是被挖空了一个大洞,漆黑的风正不断笔直穿过……这彷然若失之感,简直比失去亲人、友人或爱人更强烈,甚至叫她连脑后的痛都不太在意了。
又一个脑袋探了过来,随着这个脑袋垂下来的动作,一大片长卷发顿时胡乱地落在了林三酒脸上,刺得她皮肤痒痒,直想打喷嚏。
“喂,我问你,这是几?”一头长卷发的影子竖起了三根手指问道。
林三酒怔怔望着她的手,笼在记忆上的迷雾有了四散而开的趋势。“好……好像是你。”她一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听,不知多久没说过话了,“把我的脑后给……”
“这种小事就不用在意了。”波西米亚顿时缩回头、直起身,“再说,这都是大人的意思——大人说了,你活该受这一遭罪。”
她指的是人偶师吧?
林三酒一边慢慢撑起身体,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触手是厚厚的一圈绷带,看来猫医生已经给她的伤口做过处理了;好不容易坐起来,她却发起了怔。
……太单薄了。
不管是猫医生、波西米亚、人偶师,还是不远处那一团马赛克;都叫她感觉……好像既无实体,也无色彩,只有遥远的几个剪影,在冲着她自说自话……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了,永远失去了,徒留这一具空洞躯壳,将会在时间的风尘中渐渐干枯粉碎……
“你哭什么?”波西米亚听起来一下子慌了手脚,“很、很疼吗?你不至于的吧,受个伤而已——”
我哭了吗?林三酒昏昏沉沉一低头,大腿上的布料就被水滴打湿了。
“让她哭。”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绝不会错认这个声音的主人。阴鸷低沉的声音,好像冬天裹挟着碎冰冲来的刺骨河水,一听就能让人一激灵:“……她现在就是突然没了狗屎的苍蝇,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为了这个把眼睛哭瞎。”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尤其不好。
这个念头从林三酒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又被近乎麻木的失落与茫然给攥住了心脏。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偶师怎么会明白!
“那个……你现在什么感觉啊?”波西米亚在她身边蹲下来,试探性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
半晌,林三酒干哑地出声了。“我……我觉得很空虚……我明明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我记得我当时是那么幸福、那么充实,那么充满激情……就像是梵高拿起了画笔,莫扎特坐在了乐谱前……终于不再是一日又一日,仅仅为了延续生理活动的生存了……”
波西米亚、猫医生,和那一团马赛克,好像都听得愣住了。唯有远处一个遥遥坐着的黑影,似乎一点听下去的耐心都没有,当她不存在似的扭开了头。
“你们能明白吗?一睁开眼睛,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胸中就会被巨大的、满满的幸福感给塞得发涨。”她使劲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如今,那里只剩下了一片黑洞般的空虚感。“我……我从没有意识过,原来人生中的每一日都可以绽这样令人着迷……我有了意义,有了激情,有了使命……”
“就是没脑子。”人偶师望着星空,淡淡地插了一句。
林三酒嘴唇张合几下,一时间竟被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才那种失落感被骤然升起的不服给冲淡了不少,她还没想好说什么的时候,那一团之前还是敌人的马赛克副本却忽然插话了:“啊,对,是这样的。真理之所以被称之为真理,好像就是因为一旦接受了它们,就能够让人类体会到无上的充实和幸福。”
“什么?”波西米亚一转头,“我也很想幸福啊!”
“这个。”笛卡尔精一副不知道该给她怎么解释好的模样,“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
猫医生听得糊里糊涂,朝远处独自坐在椅子上的影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们两个之所以对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懂。”人偶师的语气忽然平淡轻柔起来,好像刚才的火气一眨眼就烟消云散了——然而落在波西米亚耳朵里,却不由叫她打了一个颤。“……因为她们来这个世界的签证,是从我身上偷的。”
即使心里仍然空落落的,林三酒也暗暗感到了不妙。没有了人生意义和激情的日子,固然又变成了动物一般的生存;但是能生存,总比不能生存强——她现在想起来了,签证是她掏的,不久前好像还斥责过人偶师不是正主……
“是她。”波西米亚在关键时刻,翻脸那叫一个快,“我绝没碰过大人。”
眼看话题就要偏向秋后算账,猫医生赶紧力挽狂澜——在林三酒和波西米亚挣扎度关的时候,它一直在给人偶师仔细疗伤,挣了不少说话的资本:“那个,这个世界的所谓真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世界的确已经迎来了末日,对吧?要不然,诺查丹玛斯之卡也不会把小酒脑袋里的孢子都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