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医疗站里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危险?
她将手电光扫了一下剩余的半条走廊。长廊笔直没入黑暗里,被“危机大于生机”这一行字烙了个橘黄光印。
这手电筒真是能救命的及时雨。
好在危机大于生机的那半条走廊里,似乎没有病房和诊疗室;林三酒没敢走进去,只是在楼梯口处往里瞥了几眼,隐约间只看见了几间储物室——至少它们都挂着储物间的牌子。
病房也许在三楼,她一边想,手电筒光芒一边不住在身边划圈。这栋楼虽有五层,但怎么想,末日世界里生了病的进化者不可能多到把整栋楼都填满……诶?
她愣了愣,手电猛地划回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死路”——光圈中的两个字映在台阶上,照亮了那颗人头的后脑勺。
“不能下楼?”林三酒吃了一惊,“难道只能从窗户或者天台上翻出去了?”
“也是……那人头被扔在楼梯上,的确有点奇怪。”意老师嘀咕了一声,“毕竟我们又不知道那人头和尸体是不是都属于同一个人……说不定是两个不同的人,死在了不同的地方。”
是死路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余渊在这儿能保住命吗?
林三酒不愿多想了,只是无声而迅速地上了楼梯。
刚一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她就立马硬生生地刹住了步子——三楼一整条走廊都是“死路”。
这儿更黑了,不像是光从黑暗中撤离的,倒像是天生便没有见识过光亮。这一层楼是有几间疗养用的病房,但林三酒低低地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却只有自己的余音。
这儿已经变成了死路,还有进去看的意义吗?
想了想,林三酒一咬牙,转头望向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手电光晃了几晃,她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往走廊里踏进半步,但唯有往上的楼梯才是“生路”。但即使是上楼,她也必须贴着楼梯扶手,一点点地侧身走上去,才不至于踏进死路里。
当她好不容易走上台阶时,林三酒发觉自己不敢转过身背对着黑漆漆的三楼走廊上楼了。她用后背贴着墙,仍然侧着身体,一点点往上走去;这样一来,两侧的景物就仍然被笼在她的余光之内。
“生路”、“生路”,还是“生路”……似乎只要是往楼梯上走,危险就不那么大。她经过的每一层楼,都像是连鬼魂都死绝了的地狱;别说余渊了,这儿连一丝人气也不剩下了,只有一扇扇门在漆黑中,沉默地目送她上了楼梯。
终于林三酒走上了顶楼天台——死寂褪去了,夜风吹卷起她的头发,远处天际悠悠飘过一排小小的光点,应该是一组圆路灯。她仿佛突然回到了人世,不由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生路”,她顺着光圈中的文字抬头一看,看见了这栋楼天台的边缘。
生路……是指跳下去吗?
第869章 跳楼的推手
林三酒在天台边缘外就停下了脚,伸着脖子、探着腰朝下方望了一眼。由于角度的缘故,她其实看不太全;只能看出她此时所在之处离正门不远,底下模模糊糊的黑影好像是一片被野草吞没了的花坛。从这儿往下看,远远近近的矮平房都小了一号。
不过对于进化者来说,即使从五层楼的高度跳下去,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这么一想,手电筒为她指出的可能确实是这栋楼里唯一一条生路了……
林三酒想到这儿,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一路走上来,几乎没有仔细搜过楼层内部;她如果从这儿走了,万一余渊还留在里头怎么办?
“到处都是死路。”意老师察觉了她的想法,插嘴说道:“照我看,应该是死路所覆盖的区域在渐渐扩大……如果你不抓紧走的话,说不定连这儿也要变成死路了。”
“到底是什么危险?”
林三酒当然也希望能早点儿离开,但她抛不下那个“自己可能是余渊唯一获救希望”的念头,脚下沉沉地拔不动步子:“如果我知道这所医疗站出了问题,或许还有可能回去再找他一次……”
“我不赞成!”意老师立刻反驳道,“刚才走上来的时候,你的纯触一直都开着,我也没有放松过一秒。不管是气息还是迹象都很明显,这栋楼里除了你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活人了!”
她在脑海中的话音刚刚一落,从医疗站楼内不知何处就传来了一声重重的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上了。意老师才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诶?”,林三酒已经深深吸了一口气,掉头朝来时的路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意老师不由喊了一句。
“我听见了,那个声音似乎是从三楼传来的,现在肯定有人在那里!”林三酒很谨慎,没有一步越出了来路。她手中的电筒光芒,随着她飞快的步子而剧烈颤抖着,一时间什么文字也成不了形:“你忘了吗,三楼正好是有疗养病房的楼层!”
而且那声音很重,重得连身在五楼天台上的人都能听清楚,说明发生撞击的东西一定很有分量——一二百斤,不正好是一个男人的体重吗?
她又焦急又充满侥幸,一头冲进楼梯间里,林三酒紧贴着楼梯扶手往下跑到了三楼;万米深海一般浓重的黑暗,被她昏暗的手电光划得支离破碎,昏蒙蒙的光影交错着被黑暗重新吞噬,直到她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停住了脚,光芒这才重新稳定了下来。
“死路”。
映进三楼走廊里的时候,光圈中央的文字还是没变。
“余渊!”林三酒叫了一声,也顾不得压低音量了。从方才的经验来看,只要她还站在生路上,那么或许让黑暗中的东西听见她的声音也无所谓:“你在这里吗?你还好吗?余渊!”
她的呼喊,她的手电光,她呼吸、动作时搅动起的气流,似乎都被这条地下隧道一般幽黑死寂的走廊给吞噬了,连一丝涟漪也激不起来。
“……不太对劲。”过了一会儿,意老师忽然低低地说。
“怎么?”
“你上次在三楼也喊了他一次,对吧,那时候还不太敢出声。”意老师此时的声音很难形容,仿佛正被某种隐隐的压力和恐惧给压得薄薄的,虽然语气平平,却似乎随时都会断裂开。
“是、是的……”
“那个时候你比较低的喊声都有回音,为什么这次却一点儿回音也没有?”
林三酒不知道原因,却不妨碍她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急忙将手电光对准前方,目光越过“死路”二字,来回将附近都扫了一圈;手电光融化掉黑暗之后,没有哪儿浮起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事物,她看了一会儿,最终光芒落在一处不动了。
黑暗浓雾被驱散开了以后,露出了走廊前方一个三米长的大玻璃窗口。玻璃上龟裂开了一片长长的、扭曲的裂缝,裂缝穿过了一排用喷漆写的字样。昏暗间看不太清楚,但那好像是“末日前药品”、“草药”和“特殊物品类药物”之类的文字。
……这应该是药房了。
“你说……刚才的声音会是这儿发出来的吗?”林三酒向意老师问道。此情此景之下,她十分庆幸自己的意识力表象能与她说说话。
“我不知道。”意老师僵硬地说。
“要么我过去看看?”林三酒征求意见时,已经紧绷着身体,慢慢朝走廊地板落下了一只脚。鞋子扑地激起了一点灰,她另一只脚仍留在生路上,等待了几秒,周围静悄悄地什么也没发生。
“或许那个人就是这样死的。”意老师咕哝道,“拿了手电筒,却还是没有按照指示走。”
林三酒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又将另一只脚从楼梯上拿了下来。她原地站了一会儿,像一个高敏度雷达似的不敢放过周围一丝动静;就这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她在那扇药房玻璃窗口前不远处停住了。
她没有离得太近,眯着眼睛,借着手电光打量玻璃后。光芒不够亮,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些架子的黑影;就在这时,一声细微的“咯啦”响猛然叫她浑身毛孔都炸开了,差点原地跳起来——但她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因为她随即就发觉那只不过是裂缝处又掉下来的玻璃碎片。
看来刚才是真的有人在这儿!
林三酒的心脏顿时跳得快了。这玻璃恐怕是刚刚碎裂开没有多久的,所以现在还在往下掉碎片;她赶来的很快,那个发出声响的人说不定还在药房里“诶?”
她盯着玻璃,口中喃喃地吐出了一个字。
投在玻璃上的光圈中文字变了,不再是“死路”了,变成了一行“死亡警告,极度危险!”。
她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文字,但是药房里明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林三酒疑惑之下,又看了一眼玻璃窗;这一次,她只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从头到脚地被渐渐冻上了。
尽管有无数细细的裂痕,她还是能看清玻璃窗上白了一白。
这泛开的一阵雾蒙蒙的白随即就消失了大半,不过半秒,就再次从玻璃上浮现起来,漫开了一片。消失,重现,消失,重现……按照一呼一吸的规律,玻璃上的白雾不断浮现,又不断消散。
……有什么东西正贴在窗口上看着她,鼻息喷到了玻璃上。
即使再昏暗,林三酒也能看清玻璃后面没有人。
死亡警告,极度危险。
“快,快。”意老师颤巍巍地催促道。
林三酒死死盯着那片玻璃,脚下一步一步地向后退。这间药房里刚才一定是有人的,但现在恐怕没有了。她不知道玻璃后面的是一个什么东西,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保护自己——除了打开了【防护力场】之外,她能做的似乎只剩下赶紧回到楼梯上。
白雾消失了,再次从玻璃上浮现起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地方——在靠近玻璃窗裂口处。那个裂口的大小,恰好能容一个头从后面探出来。
当白雾又一次从玻璃上消失的时候,林三酒转身就跑,拿出了最大速度一口气冲上了楼梯;还不等她安下心,意老师却尖叫了一句:“继续跑!快!”
她的身体先一步行动了,林三酒匆匆一低头,发现落在楼梯上的光圈里,浮现着两个字:“死路”。
她悚然一惊,手电立刻扫了一下前方——上方楼梯处,还是“生路”。生路很显然在越缩越窄,死路蔓延得越来越大,她一边不敢放过身后任何动静,脚下一边飞快往上冲;在她终于回到了天台时,她紧紧跟随着“生路”二字跳了下去。
第870章 发现了猎物的波西米亚
金属重重砸在水泥地面上时那一下清脆的响声,蓦地震醒了夜幕,将余音远远传荡开来。
布满了图腾纹路的手电筒在地上弹跳几下,“当啷啷”地顺着斜坡滚了下去,终于在医疗站大门口停住了;筒身来回滚了几下,原本黑漆漆的灯头突然亮了,向大门投去了一片橘黄色光芒。
……现在光圈里也浮现出了文字吗?
仅仅是盯着手电筒滚下斜坡这么几秒钟的工夫,林三酒就泛起了一层热汗,脑海里也响起了意老师吃力而沉重的喘息声——毕竟现在林三酒正摇摇摆摆地悬挂在半空中,整个人的分量都靠一股挂在天台边缘上的意识力吊着。
刚才在她从天台一跃而出、身体彻底悬空的那一瞬间,她只往下扫了一眼,就猛然在半空中拧回身子,想要重新抓住天台边;只是那时已经太晚了,她一伸手没够着,眨眼间就落下了近一半的高度——眼看着就要彻底跌落下去的时候,林三酒急忙放出了一股意识力,总算是把自己挂住了。
幸好最近做了不少意识力练习,意识力的强度应该是足够的……她半是庆幸半是后怕地想。
“这样我可坚持不了多久……”意老师算得上是林三酒与天台之间唯一一个联系,此时声音被抻得直发抖:“你刚才……看见的那是什么?接下来怎么办?”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看见的是什么。
跳出来之前,她也往楼下飞快扫了一眼;但当她身在半空时的那一瞬间,楼下一片荒芜的花坛、水泥地板和半截围墙却忽然——忽然一起轻轻晃了一下。
她几乎形容不好当时自己所见的景象。实在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有两张半透明的幻灯画片被重叠在了一起,在她跳出天台的时候,其中一张微微往外挪了挪,形成了刹那间的重影,紧接着又立即缩了回去。
如果换作别人,在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的时候恐怕就已经落地了。但林三酒的反应实在快得常人难及,在电光火石、直直下落的时候一拧身放出了一股意识力;在她稳住自己身子的同时,手一松,那支手电筒摔向了地面,又滚去了医院大门口。
她此刻正吊在三楼与二楼之间,身旁是一片青灰墙面,恰好避开了左右的窗户。幸亏不是挂在一扇窗户前不能动……林三酒想到这儿,双脚用力抵住墙壁,喘息着问道:“能够把意识力拉长吗?这样我可以一点点往下爬。”
“拉长不是问题,只需要注入更多意识力就可以了。”意老师听着像是在咬着牙说话:“但是……爬下去和掉下去,万一没有区别的话……”
那总不能在这儿吊一个晚上,她的意识力也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可以推测的是,下方有两种环境在等着我。”
林三酒闭了闭眼,感觉到汗水顺着皮肤在往下滑。“一种是正常的,我走进来的那一个……另一种与它表现得一模一样,此时正潜伏在下方,还稍稍动了一下。”
她说得有点儿乱,但不妨碍意老师迅速理解了。
要怎么确定自己进入的是哪个?
她睁开眼睛,在昏蒙蒙的夜色里看了一圈。从这个角度,她只能从建筑转角处看见一片暗黄的手电光,照亮的区域实在有限,大部分景物都被湮没在昏黑里。
……只不过,即使那手电光能把下方照得犹如白昼,林三酒也不敢继续信任它了。
这叫什么生路?这叫陷阱还差不多!
她死死盯着手电光,心里既愤怒又不解——那分明是一个特殊物品绝不会有错,但特殊物品怎么可能会有“主动陷害别人”这种意识?有人会相信他正写字用的钢笔,会忽然跳起来戳进他的眼睛里去吗?
当她想到这儿时,却忽然发现在手电光芒与黑暗夜色交界的边缘,从一片昏暗光影里无声地钻出了一个人影。那人身形轻巧纤瘦,一头金棕色长卷发在手电光下像波浪般熠熠生辉;浑身上下那么多镯子和项链,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息。
波西米亚仿佛是一只远远瞧见了老鼠的猫,一步步朝前慢慢走去。
“她……她好像挺高兴?”离得这么远,林三酒觉得自己也不会看错波西米亚眼睛里发现了猎物后的光亮。她顺着波西米亚的目光一看,突然明白了过来。
“波西米亚!”
林三酒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楼内的东西听见了,急急扬声喊道:“波西米亚!不要动,不要再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