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第468章

作者:须尾俱全

飞行器在余渊的操控下,以最高速度向大峡谷呼啸而去,骤然加速的惯性将林三酒猛地甩上了椅背,差点叫她失去了平衡。但她浑没察觉,只紧紧扶着驾驶台,目光在窗外一望无垠的光秃秃荒野中来回搜索着。

“太暗了。”她叫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凭导航,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飞到了大峡谷的上方。但是这条星球裂缝足足绵延了五六百公里,更别提Exodus位于大峡谷下沉近一千米处,当她身在高空中往下看时,曾经帮助她定位的一切地面细节都不见了,在无穷无尽的黑暗裂谷之中,连一点儿房子的影子都找不着。

“这架飞行器上有照明装置。”余渊说了一句,犹豫起来:“不过……”

他没说完,林三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伪装屏障不知被什么人撤销了,Exodus此时正毫不设防地躺在裂谷中。如果他们用探照灯一路搜寻过去,岂不等于是给那些暗中窥探的人指明了方向吗?

她咬了咬牙,一捶台面:“打亮吧,我们尽量速战速决!”

话音一落,前方黑暗就被一片强光撕裂了。她这才发觉,两把黑色“镰刀”不知何时已经放平、转动至机身两侧,像机翼一样拱卫着飞行器;探照灯正是从“刀尖”的部位上亮起来的,直直地投向了脚下裂谷。

飞行器降至地面数十米高,引擎轰鸣时的吐息剧烈地搅动起了暗夜,从一圈一圈不断划过的光芒中,林三酒看见的大多是被激起的尘沙烟雾。在余渊面前的数个屏幕上,实时探测的雷达也暂时还没有传回结果——因为Exodus的位置太难被发现了。

最终帮助林三酒定位Exodus的,还是她当初第一次来到大峡谷时所逗留过的一处岩石平台。认出它以后,她浑身血液都加快了流速,忙朝余渊喊了一声:“在那下面!能降落到那片平台上去吗?”

在找到了一个眼熟的地标以后,从风沙席卷的裂谷中,她好像也终于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线暗白了。

“不行,那里太窄了,我必须飞到峡谷外侧才能降落。”余渊回应道,“我们可以从降落点走回Exodus!”说着,他重新拉高了飞行器,准备在空中转向。即使他浑身都被涂成了蓝色,还是能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一丝紧张——以及紧张之外的某种情绪。

林三酒匆匆一瞥,将他的神情印在了脑子里。那是他在刚刚看见Exodus时流露出的模样:吃惊,疑惑,怀疑……还有一点儿犹豫。

飞行器终于落在了地面上,那一下震动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舱门随即滑开了,她扫了余渊一眼,后者立刻拔下了启动匙;与她一起走向舱门时,他忽然开了口。

“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个想法。”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手拿下去时,蓝漆仍然稳稳地留在皮肤上。“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不过我最近这段时间,脑子里绕的一直是这件事,常常为此而走神……”

林三酒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因为她想让他不受打扰地继续说下去。

二人从舱门中跳下来,冲进了黑夜里;穿过两把高高的黑色“镰刀”,朝峡谷边缘大步冲去。一阵一阵的风回荡在远方地平线上,只是却少了林海沙沙的呼应,风沙卷过之处,反而更显得天地间一片静寂了,叫人能以相信这儿除了他们可能还有别人。

“你知道,我的能力让我对一切器械、电子、机器都非常精通,有时甚至只要看一眼仪器,我就知道它怎么用了。”

少了参照物以后,远方的大峡谷看上去似乎总是那么远,好像怎么跑也无法拉近距离——好在林三酒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二人加快了速度,余渊说话时就不免断断续续起来:“我……我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房子时,就感觉……有点不对头……”

“怎么不对头了?”她一边问,一边当先冲上了斜坡。大峡谷已经近在眼前了,即使在没有灯光的荒野里,她也能隐约看见那一片广袤无垠、比夜晚更加黑暗的裂缝。

余渊紧跟在她身后,似乎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什么,但却被二人急匆匆的脚步声淹没了,叫林三酒一时没有听清;她刹住步子回头扫了一眼,一声“你说什么”还没从喉咙里吐出来,脚下大地忽然轻轻一震。

一阵她从没听过的轰鸣,像是从土地深处响起来的一样,正微微颤动着地面上的每一颗石子、每一粒砂砾。明明这轰鸣声已经充斥了旷野,但在她耳中却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柔,仿佛来自某种精密之极的构造“我……我不用再说了。”余渊涂了厚厚蓝漆的面孔,被林三酒身后逐渐亮起、升高的光芒给映成了一片浅蓝。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背后,面上泛起了一个带着几分惊讶的苦笑;此时这一个苦笑,也被白光照得纤毫毕现:“你看。”

她愣愣地转过身。

有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抵着暗蓝天幕,从那一道无垠的漆黑幽谷中正一点点浮起了一片耀眼的光芒。大裂谷没有了河水的遮掩,却在此时变成了一片光海;白光充盈在深谷之中,将岩石都映成了一片雪亮。

剧烈的气流从谷底深处喷薄而出,与轰鸣声一道席卷过大地。狂风击打着二人的皮肤,地面上沙石翻滚,一时连眼睛也睁不开;与前方大峡谷中的气流一比,飞行器引擎简直不堪一提——即使以进化者的身手,二人也不由踉踉跄跄往后跌了几步,差点没有站稳。

发生了什么?

林三酒用手挡住眼睛,使劲眯起双眼,在飞沙走石中努力望向前方的峡谷。

脚下震动渐渐地平息了下去,但狂风与轰鸣却越来越惊心动魄;随即,在这一片光海里,她看见了Exodus。

浸泡在光芒里,巨大的雪白圆环从两侧岩石之间缓缓上升,先从大峡谷里露出了一点边,接着是一半构造精密的身体……它仿佛彻底活了过来,在它投下的光芒与气流中,白色圆环缓缓转动着朝夜空中升去。

“快。”

当她愣住了的时候,余渊从身后拉了她一把,转身就往回冲。“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它快要升空了!”

我的房子?快要飞进空中了?

这句话尽管听起来如此荒谬,林三酒却立即跟了上去,速度丝毫也不敢放慢一丁点。她只觉自己头脑中一片混乱,无数念头彼此冲撞,除了震惊与疑惑以外,好像仍然只有震惊与疑惑。当漆黑的飞行器终于遥遥出现在前方视野中时,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Exodus已经完全离开了峡谷,浮在了夜空之中。它的光芒暗了,但那雪白圆环从未像此刻一样,看起来那么壮观,那么夺人呼吸——也那么遥远。

机门无声地为二人滑开,灯光渐次亮了。他们喘息着一头扎进了机舱里,不慎撞掉了什么仪器的外壳,在地板上滚得一路作响;余渊来不及喘匀气就冲向驾驶座,迅速启动了飞行器。在他身后,林三酒踩着沉重的脚步赶了上来:“你、你早就怀疑,Exodus是一艘飞船了?”

“从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抓好!”余渊喊了一声,飞行器猛然挣脱地面朝夜空中直直升起;骤然一股压迫力将林三酒往下沉沉按去,她立刻抓着副飞行员的椅子咕咚一下坐了进去。

前方的夜色里,呈现通体暗白的Exodus,正平稳地向远处高空中升去。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动作却又如此轻巧优雅,仿佛是夜空里一划而过的星辰。

“我之所以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一直都在怀疑是自己弄错了。”浑身发蓝的余渊总算平稳住了呼吸,以最高速紧紧地咬住了前方那一点白色,将飞行器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惊人的弧线——“但我越是观察莎莱斯,越觉得不对劲。一所住宅根本用不着这种战舰级别的主控制系统,更别提其他种种设施了……比如说,一所地面上的房子,用得上气压控制和大气循环装置吗?”

莎莱斯,林三酒想起它时,竟感到了一点儿隐隐的心痛。

“这不可能是那几个蟊贼干的,他们没有权限,连进也进不去。”她冷冷地说,怒意一阵阵冲刷撞击着她的血管。“撤销了伪装屏障、操控系统、驾驶Exodus……都不是那几个蟊贼有能力办到的事。”

“你知道是谁吗?”

“只有一个人。”林三酒咬紧了牙齿,让字一个个地从齿缝里挤出来:“他将一艘飞船伪装成房子卖给我,再找合适的时候将它偷偷开走。”

这真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骗局:常人只会注意房子内部、房子地点,恐怕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的房子可以起飞。

假如她晚回来了一个小时,只怕她永远也不知道Exodus发生什么事了。

“我会尽量跟上它的。”余渊盯着前方雷达说道,“希望那个人不要发现我们正在跟踪他……万一他脱离了大气层就不好办了。”

什么?

林三酒一怔,转头望向了余渊。

蓝人扫了她一眼,又将目光对准了前方:“你看着我干什么?Exodus不是普通的交通飞船——你刚才不是自己都说了吗?”

不,她只说了Exodus是一艘飞船……就像碧落黄泉天空中不断划过的那些交通工具一样。

“那、那它是……”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太空飞船啊。”

第801章 幸亏有一个内应……?

这一晚卧鱼睡得特别香,床像婴儿的摇篮一样舒适——当他恋恋不舍地离开被窝,摸索着往洗手间走去时,他在迷迷糊糊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该喝那第四杯鸡尾酒的……他拉开裤链,对准了马桶。

随着他脚下忽然一个趔趄,黄色尿液顿时溅到了马桶圈和地板上;卧鱼忙腾出一只手拽住浴帘,稳住了身子。

那几杯鸡尾酒虽然甜,但劲儿可真不小。

酒精和睡意搅浑在一起,叫他头脑很不清楚;当他重新拉好裤链、弯腰用纸巾去抹马桶时,他又晃悠了一下——这一次,他在洗手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在疼痛中,他总算反应过来了:是房间正在微微摇晃。

但房子怎么会摇晃?

是他喝多了吗?还是地震了?

他抚着墙往门口走去,好在房门近在咫尺。他的卧室很小,和一间廉价旅馆房间差不多大;像余渊那样的套房,莎莱斯只会分配给在系统中有权限登记的人。卧鱼一边嘟哝着一边打开了房门,走道里的灯光和莎莱斯的声音一起倾泻了进来。

“Climbing。”自打他住进来,还是第一次听见莎莱斯用另一种语言发出通告。这也是他会说的语言之一,但此时他却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高度继续爬升。”女声继续回荡在走廊里,余音远远地飘散在尽头:“请全员注意平衡。”

“莎莱斯。”卧鱼仰脖子叫道,“喂!怎么回事!”

系统女声压根没有回应他。卧鱼低低地骂了一声,从门后捡起拖鞋套上,趿拉着往外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只有在固定几个地方,他向莎莱斯做出的要求才会有回应:比如餐厅、酒水吧,和散步小径。

他刚刚来到走廊尽头,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急促地击打在金属地面上。

那二人回来了?卧鱼立刻想起林三酒说要给他登记权限的事,赶忙加快步伐;脚步声也正迅速朝他的方向走来,沉重地在走廊里激起了回音。就在他即将与脚步声的主人打一个照面的时候,卧鱼一个激灵,猛地一拧身扑进旁边一条岔道,迅速伏在地上。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岔道前方匆匆地走了过去——不是余渊。

卧鱼趴在胶革制的地面上,眼睛睁得滚圆,但呼吸却被控制得又轻又细。

那男人没有像林三酒一样坐上驾驶舱,说明他的目标很近,用不着驾驶舱;卧鱼此刻的左手边,也就是那陌生男人正大步走去的方向,是包括他睡房在内的一片住宿区。

他隐约觉得,对方不是一个新房客。

“莎莱斯。”就在卧鱼满腹犹疑的时候,走廊中远远地响起了那男人一声高喊,和刚才系统所用的正是同一种语言。“告诉我,这儿还剩下些什么人。”

他的语气自然随意,活像他才是房子主人似的。

“监狱区中有一名囚犯,生活区中有一只宠物。”

卧鱼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突然提起一双眉毛,反应过来了宠物是谁。

“囚犯?”那男人显然根本没把宠物放在心上,停顿了几秒,笑了:“好吧。让那囚犯多活一会儿,等我找到了一个新地方降落再去解决他……替她解决一个敌人,就算是我对买房子那女人的一点儿谢礼吧。”

虽然不明白“降落”是指什么,但这不妨碍卧鱼一点儿一点儿往后爬。

“看来我用不着这个了。”那男人自言自语了一声,也不知“这个”指的是什么。接着他吩咐了一声“将所有住房全部锁死”,随即又原路走了回来——这个时候,卧鱼已经从岔道上抽身而出了,紧紧贴在拐角的墙后方;等那男人走过去以后,他在一片静寂中左右张望了一圈,悄悄跟了上去。

他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了柔软的“吧嗒”、“吧嗒”轻响,卧鱼赶紧甩下它们,光脚走进了主道。

前方那一个沉重而陌生的脚步声,此时已经去得远了,只有走廊中隐隐的回响为他指明了方向。卧鱼每经过一道通道门,都要四下张望一圈;但除了脚下越来越轻微的震动,一切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毫无疑问,莎莱斯一直都很清楚他的动向,却没有对那男人发出警告——卧鱼对此又庆幸,又有点儿生气。

尽管他一路小跑,但远方的脚步声还是迅速微弱了下去,终于再也听不见了。卧鱼追到半路失去了目标,不由有点儿茫然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他知道自己来到Exodus的内侧边缘了,因为这条走廊像一张弓似的,在右手边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消失在视野尽头。

Exodus是一个圆环,它的内侧边缘连接着露天花园、散步小径、练武场和其他种种需要大片场地的区域——这些场所,正好占据了圆环中央的部分。那人总不会是心血来潮,要去花园里散步吧……卧鱼一边想,一边来到连接桥旁,按了几下墙上的按钮。

封闭了连接桥的金属甲板在“嗡嗡”声中缓缓打开了,四分五裂成几块不规则的形状,缩进了墙壁里。他尽量迅速而无声地跑过连接桥,浑身都紧绷着,随时准备在第一眼瞧见那男人影子时扑向一旁躲好;然而他一路跑近了露天花园,也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卧鱼犹豫了一下,转身打开了通往花园的门。

露天花园其实并不露天,头顶上还有一层不知什么材质的半圆形透明罩笼着。假如不把房子建在风沙呼啸的大峡谷中,也就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大去建这个破罩子了,真是不懂这些有钱人都是怎这个念头的后半部分,像冰一样冻结在了卧鱼的脑海中。

天空中依然是一片点缀着繁星的漆黑,除了少了时不时袭上来的沙尘之外,景象与大峡谷中并无二致。但真正叫他一动也不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是透明穹顶以下的景色。

大峡谷不见了。

从花园中望出去,四下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连原本架住了Exodus的岩石都无迹可寻。透明罩外,一丝一丝的暗白色烟雾正不断在强风中被吹卷、消散;遥遥的远方,正漂浮着一团团同样颜色的东西——卧鱼很清楚,他看见的是云层。

“为、为什么房子会飞啊!”他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叫,脚下已经飞快地冲向了花园边缘,扒着透明罩使劲向下望——昏暗中,除了更多的云以外,他连碧落黄泉中的灯光也看不见了。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不知从哪儿突然迅速亮起了几道闪光,闪得他眼前一花;卧鱼眯着眼看了一圈,正疑惑时,只见头顶上又有光芒一闪,随即又重归于黑暗了。

但这一次,闪光时那短短的一瞬间,已经叫他看清楚了黑夜中那个形状奇异的轮廓——飞行器,他立刻就意识到了,Exodus上空有一架纯黑的飞行器,正紧紧跟随着这一栋会飞的房子。

他不知道那架飞行器刚才闪烁起的光芒是什么意思,只是用两只手挡在眼睛旁边,再次眯起眼睛朝外张望。见过它一次以后,他就知道自己搜寻的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了,也能勉勉强强地从黑暗中分辨出那一架飞行器的轮廓了。

就在卧鱼出神的时候,那一架螳螂般的飞行器突然在半空中压低了机首,一个猛子,直直朝他扎了下来。他被吓得从喉咙里滑出了一声叫,刚退了半步,只见那飞行器在即将撞上透明罩时又猛地朝上一拉,在黑夜中划出了一个尖锐的拐角——同一时间,它身上突然泻出了一小片光。

直到从那光芒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卧鱼才意识到,原来那架飞行器上的机舱门被打开了。

林三酒半个身子露在高空中,一手没在舱门后头,想必正紧紧地抓着什么扶手;在这一眨眼的瞬息中,她的另一只手举起来放在了耳边,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紧接着,她与飞行器一起消失在了黑夜里。

那一瞬间的景象划过得实在太快了,叫卧鱼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当他又被那飞行器以灯光闪了两下的时候,他才突然回过了神,往空中扫了一眼,转身就朝连接桥跑去。

林三酒留下的那一个联络物品,正在生活区的餐桌上放着,他必须得马上赶回那一间餐厅里。

说来也实在不巧,他刚刚冲进弧形走廊没多久,就又一次听见后方响起了那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恰好拦在了他与连接桥之前。

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