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第440章

作者:须尾俱全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双手正放在一个方向盘上——她正坐在一辆大众汽车里,平整的街道、一棵棵绿化树、一幢幢矮房,从两侧车窗外不住徐徐后退。

刚一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开车,她不由一惊,差点一脚油门撞上马路牙子;当她将汽车刹住时,那柔和女声说道:“你的自驾旅行已经横跨了半个国家,今天你开了一天车,很累了。在傍晚时,你驶入了这个叫做花生镇的小镇,想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今天气温51华氏度,镇上人口数量,799人。”

这真是一个很小的镇子了,林三酒心想。按理说在一个梦里,总不会把这799个人都见上一遍的。说来也怪,那女声话音一落,她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阵嗖嗖寒意,伸手打开了暖气和座暖。

她屏息又等了一会儿,那女声却再也没有响起来。

“难道简介这就结束了?”林三酒重新发动汽车,有点儿疑惑地再次上了路。

听简介的意思,她现在应该找一个地方休息。不过她探头出去看了一路,路边上的小店都已经早早熄灯打烊了,一连开了十来分钟,也没有瞧见一家旅馆。

她绕进一片住宅区,摇下车窗,朝一个正遛狗的女人喊了一声:“你好!”

那女人回过头,一头毛躁金发乱蓬蓬地披在肩上,看起来好久没有去染过发根了。她神色疲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只比特犬拽着跑了一路的原因。她眼下浮肿,神色和善:“你好。”

“我想找一家旅馆投宿,请问你能给我指条路吗?”

“我们这儿没有旅馆。”那女人摇了摇头,忍下了一个呵欠。“没有人来我们这个镇子,以前老博格开了一家,现在也歇业了。”

斯巴安说过,一人一个剧本,一个剧本一个故事;林三酒没想到自己的故事这么早就迎来了死胡同——“我总不能睡在车里吧。”她苦笑道。

和善而疲惫的女人似乎很理解她的处境,充满同情地点点头,扭头就走。

“就不理我了?”林三酒一愣,却不大好意思再叫住她了——即使这只是一个梦,对方也不是真人;然而她仍旧带着深入骨子里的习惯,不愿意一次次打扰麻烦别人。再说,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事。

“请注意,出现在你梦境剧本中的人,不一定都是虚假的。”那个女声冷不丁地说话了,像一个正时时盯着她大脑的鬼魅:“在这个副本中,参与者的梦境剧本会随机相连。”

也就是说,她有可能在自己的梦中,撞见别的进化者吗?

一边想,林三酒一边又转完了一圈花生镇,果然连个B&B也没有。

“你好。”她怀疑刚才那女人的话是一种提示,便又叫住了一个抱着购物纸袋的男人,“请问老博格家在哪儿?”

她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贸然打听镇民的住址,看起来有点儿可疑;然而那男人几乎连犹豫也没有犹豫一下,立刻答道:“从前面右拐,直走第三家就是。”

当她离去时,那男人还和善地冲她微笑了一下。

顺着指点,林三酒很快找到了老博格的房子。她一边犹豫着,一边上去敲了敲门;敲了几下,一个满脸通红、一头灰白发的老头儿应了门,果然正是老博格。

“抱歉,我的旅馆早就歇业了。”他听了林三酒的解释,干巴巴地笑了笑:“再见。”

“当”地一声,重重合上的门板差点砸上她的鼻子。

“这毕竟是一个梦,不是一个游戏。”意老师突然发话道,“也许没有提示不提示一说。”

“有道理。”林三酒拉开车门坐进去,“斯巴安也告诉过我,生存的关键是猜出剧情走向,然后就可以根据情节安排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故事结局。没有提示的话,真得想想下一步怎么办才好。今晚就先在车里过吧。”

她刚一坐进去,收音机突然响了。

“……从两天起就开始预警的寒流,今日终于抵达了。”主持人嗡嗡地说,“预计今夜温度会骤降至零下,请大家作好防寒准备……”

“真倒霉。”

林三酒叹了口气——好像刚才天边还有一片隐隐霞光的,一眨眼间却彻底黑了下去,断电了似的叫人猝不及防。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橘黄色的微光照不亮外头死寂般的黑暗;路灯昏暗地站在路边,形成一条条沉默的黑影。天一黑,路上就一个人也没有了,而车里的电子表上才刚刚指向了六点半。

即使车里开着暖气,但因为不得不开一条窗缝,温度还是一下子刺骨了起来,冷得竟叫进化者也直打起哆嗦。她翻出几件厚衣服套上了,戴上帽子,还加了一双冬袜;在照顾她生活需求这一方面,大概没有人能和礼包比。

“他竟然一直没有联系我。”林三酒望着手里【喂?姐姐】的卡片,叹了一口白白的气。“难道是因为与数据体的战况不利吗?”

“也有可能是故意的。”意老师冷冷地说,“故意不联系,故意让你担心,引你回去,从此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我这样想。”她的口气依然冰凉得不正常。在这个梦里,一切都带着真实的压迫感,始终让林三酒隐隐地不安:“我是你的潜意识,是你在这样想。”

在梦里,潜意识似乎变得更清楚、更直白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手指按在刀尖上一样。潜意识之所以是潜意识,是有原因的。

她怔怔地望着车外一根接一根的路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想什么好。外面黑透了的夜里,一阵阵呼啸起刺耳寒风;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叮铃铃”一响,才将她激得回过神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梦中迷糊过去了。

那阵清脆的铃声,是从路边一间住宅里传出来的;当它刚刚一响起来,整条街都陷入了此起彼伏、接二连三的各式响铃声中。林三酒瞥了一眼电子表,时间正好跳向了9:00。

过了一会儿,住宅门一扇又一扇地打开了,在泄出来的灯光中,一个又一个匆匆的人影接连迈出了家门。

“听众朋友们。”收银机又一次自动打开了,响起了主播轻快的声音:“九点了,大家都还清醒着吧,没有上床睡觉吧?今天是新法实施第一天,不要忘记该做什么噢!如果你看见你的邻居没有出门——哈哈哈,大家再见,我也该去镇政厅了。”

他好像觉得自己讲了一个令人乐不可支的笑话似的,带着笑声关掉了广播。

林三酒疑惑的时候,街边上一辆辆汽车纷纷亮起了灯,在寒夜中喷出了阵阵灰白尾气。街道上骤然一下热闹起来,看样子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常常能瞧见某辆车里挤着一家老小;房子们登时全黑了下去,随着人们的离开,仿佛突然变成了死城。

她忙驾车跟了上去,然而刚刚开了几分钟,车身突然颤抖起来;她使劲一拍方向盘,目光才一落在油表盘上,车子同一时间停住了。

指针紧贴着一边——车没油了。

“无巧不成书这个能力,难道只会给我带来霉运吗?”林三酒一把推开车门冲了出去,在心里朝意老师抱怨了一句,跟着前方车龙狂奔起来;然而她才跑了两步,登时心中咯噔一下。

她此时正处于梦里,什么体能强化、什么成长型的能力进化,好像都飘忽不定起来——偶尔一步很有力,又一步却脚下虚浮,她跌跌撞撞跑了一会儿,竟觉得胸腔火烧火燎地难受起来了。

前方车龙在几秒间,就将她远远甩在了后头。林三酒不得已下,只好冲向路边一辆还没来得及开的车,使劲敲敲窗户,扬声问道:“抱歉!你能开一下窗,告诉我镇政厅在哪里吗?”

驾驶座上是一个中年男人,车里还坐着一个应该是妻子的女人,后座上两个小孩正仰脸往外瞧。那男人望着她,没开窗。林三酒又重复了一次,他似乎隐约听明白了,却还是没开窗,只是抱歉而和善地朝她一笑,双手抱着肩膀颤抖几下,做了一个“冷”的样子。

“我知道很冷,但是——”

林三酒一句话没有说完,引擎突然轰鸣起来;车身猛地朝前冲了出去,她急忙往后一跳,才没让车身擦着她。她抬起头,望着雪铁龙在寒冷的夜色里疾驰而去,右拐上了前方一条路,终于不见了。

一个柔和女声贴着她头顶响了起来:“即将与第二个进化者梦境剧本连接,请做好准备。”

第753章 另一个梦境

在梦里,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可捉摸了;林三酒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方跑去,身体飘飘忽忽,一眨眼间,却已经冲过了转角——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跑过身后那一条马路的。

她运气不错,在这条路上有几个也是徒步前往镇政厅的人;她跟着那些人走了一会儿,被几束灯光映亮的镇政厅大门口,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街道尽头。此时在她与那片白色建筑之间,正隔了一片由汽车和人们组成的江河。

人们纷纷从汽车里钻了出来,匆匆朝镇政厅赶去;遥遥一望,通往大厅的台阶上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挤不进去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堵住了门口,堵住了街道,一片乱糟糟、称不上是队伍的人潮,占去了半条街道。

仍然有汽车不断地加入进来,刺耳的喇叭声、急刹车的声音、高喊声……花生镇上似乎突然被抹掉了一切秩序,混乱又拥挤;遥遥地,几个镇警打扮的人正在维持秩序,声嘶力竭地要求人们一个个排好队。

林三酒凭着她时有时无的气力,艰难地挤进人群中。人们一边推挤着往前走,一边时不时抬腕看一下表;随着人流缓缓往前走了一会儿,她终于听清楚镇警的喊声:“大家不要乱!一个个来!”

当她挤到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身边时,那高中生回头看了她一眼,友善地笑了笑。

“大家都堵在这里干嘛?”

那少女似乎有些惊讶。“今天是第一天呀,你没听广播吗?”她反问了一句,在林三酒身上略一打量:“我没见过你。你不是……”

“我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我今天刚刚才到这儿。”林三酒承认道,“什么第一天?”

“噢,奥夜镇长先生第一条法令生效的日子。”高中女生耸耸肩膀,“他刚刚上任,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什么法令?”

高中女生比她白天遇见的人友善多了,耐心地答道:“镇子上每一个人都要带着自己合法证件、家庭住址之类的证明文件,在今夜九点后来到镇政厅,重新进行一次镇民登记。登记时间只有两个小时,11点以后还没有登记上的人,从此就不算花生镇合法镇民了,没有资格享受我们福利的。”

这可真是一个够怪的法令了。

“这些镇民资料什么的,镇政厅本来就有吧,为什么还要劳师动众地再登记一次?”林三酒皱着眉头问道,“再说,万一有人出于意外没有赶上,岂不是很不公平吗?”

“奥夜先生上任后,以前的登记文件就不算数了,万一那些文件有错呢?现在外头情势这么紧张,虽然麻烦了点,他这也是对我们负责。”少女也跟着皱起眉头,下嘴唇微微朝前凸着:“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规定都清清楚楚告诉你了,自己做不到,也怨不得别人,对吧。”

即使她解释了,林三酒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大冷天的晚上,把人都从家里拉过来登记。但她不愿意与这高中女生争执,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那女生也偃旗息鼓,没再说话。

人群中很热,夜风又寒凉刺骨。刚被推挤出一头汗,再叫零下几度的冷风一吹,人人都打起了摆子。

当她们这一群人涌到镇政厅门前时,钟楼正好敲响了十点,而林三酒回头一望,身后还有浩浩荡荡一片人头。悠长响亮的钟声远远划破了夜晚,人群登时不安了——窃窃私语声一下子大了,隐隐地骚动起来。

“不要乱!”一个腰间挎着一把长枪的镇警吼道,“维持秩序,更节省时间!你们放心吧,只要正常进行登记,两个小时足够我们镇所有人用了!”

伴随着他的喝声,林三酒终于来到了门口小广场上。前方摆开了一排登记点,足有二三十个,每张桌子上都摞了厚厚的一叠文件,在寒风里簌簌作响。她当然不想登记,也没有任何身份材料;她只不过是想跟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料她才刚往前走了一步,身后忽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啊,那个女人不是我们镇上的,她不能登记!”

林三酒霍然一拧身,正瞧见那高中女生匆匆走向一个登记点;她一边从肩上拿下背包,一边对负责登记的官员脆生生地说道:“她刚才告诉我,她是今天才来到镇子上的。”

“不要紧。”那个女文官打量了林三酒几眼,转头朝少女一笑:“花生镇很安全,又很富饶,我们也愿意接收移民。”

“福利难道也——”

高中女生刚开了个头,另一个负责登记的男官员就友善地招呼了林三酒一声:“你想登记吧?到这里来!”

明明不愿意登记,被那少女喊了这么一嗓子,她却不得不登记了——林三酒不愿意太招人注意;因此当她哭笑不得地从登记点让开位置时,她已经成了花生镇上一名新镇民。

“我们花生镇不会容许有流浪汉。”那个男官员在处理下一个人之前,对她说道:“你没有房子也不要紧,奥夜先生会帮助每一个人。你在一旁先等着。”

林三酒身无长物,注册过程很快;但对于一个原居民来说,登记过程十分繁琐:除了身份证明、职业、居住地和亲属关系登记之外,还需要提交一系列财产、银行账号、房产证之类的手续。

据说“为了能够发放福利,这些是必要的信息”。

叫林三酒感到奇怪的是,她早已经来到了广场,却始终没有与另一个进化者的梦境剧本相连——按理来说,那个提示是不会错的。

当十一点钟声响起时,登记终于全部告一段落。所有的镇民都迅速离开了,除了一些垃圾之外,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来。最终一共落册在案的,包括林三酒在内有794人。

原本这个镇子上有799人,说明有六个人没有完成登记;不过小广场上已经空了,不知道那六人都去了哪儿。林三酒拿着一个分配给她的房子地址,一路找回去的时候,发现车不见了。原地只有一些汽油泼洒的痕迹,似乎有人给它加了油,把它开走了。她在漆黑冷夜中摸索了半个小时,总算找到了那间房子。

房子在花生镇尽头,已经快挨上山脚了。窗户中透出橘黄灯光,大门半开着,信箱上写着一个名字,“庞蓓尔”。

她推门进去时,发现墙上挂着一些照片,大部分是一个年轻女人与她的亲朋。厨房桌子上还放着一被刚喝了一半的咖啡,摸一摸已经凉了。电视开着,显示着“无信号”;她拿起遥控器,发现只能收到一个台,台里正在滚动播报外界一起严重的抢劫枪杀案。

庞蓓尔显然是这儿的主人,但林三酒等了许久,她始终没有回来。

林三酒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擅闯民宅的小贼,坐在沙发上只觉手脚都没处放。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寒凉,她枯坐了一会儿,没想出来这个梦境剧本到底会是一个什么走向,却被冻得够呛——即使她意识清明,仍然无法在梦里控制自己的身体素质。

她觉得骨头都被冻得缩起来了,战战抖抖地站起身,上了二楼。

一进主卧,她立刻在墙上摸索了一边,同时打开了灯的开关和暖气开关。灯光乍然扑满房间,将一切都染得清清楚楚;床上胡乱扔着一条睡裙,正对着房门的是一排窗户,窗外是镇外小山幽黑的影子“提示。”一个柔和的女声冷不丁响了起来,“你现在已经与另一个进化者的梦境剧本相连了,请注意。”

林三酒死死地瞪视着窗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座漆黑的山,在黑夜中连绵成了起伏一片阴影;此时好像感觉到了这儿乍然亮起来的灯光,它缓缓地、波动着地,一点点挪动过来——在大地轰隆隆的震颤声中,吊灯被晃得摇晃起来,破碎的光芒明暗不定地闪烁着,更映得窗外那一片不真实的庞然大物几乎像是一场噩梦。

对了,它很有可能正是某个人的一场噩梦。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林三酒脑海中时,那座山已经彻底遮蔽了窗外景象;昏暗间,隐隐约约的草石正从山体上扑簇簇地滚落下去,激起无数闷响。

接下来,那座山弯腰伏低了身体,朝窗内看了过来。

第754章 光荣的约瑟芬

这一夜在不断轰隆隆响起的颤抖中过去了。

清晨来得无声无息,一眨眼天光就染白了视野,快得甚至叫人错愕;林三酒回过神的时候,她仍然以同样一个姿势站在门边,手甚至还没有从开关上拿下来。

她几步下了楼,冲出门一看,只见外面街道、马路全被压裂出一道道深缝,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一根根电线杆全被撞断成无数截,与被踩扁的汽车一起,扭曲碎裂得看不出原形。她所在这幢房子的外墙被挤裂了,但与马路对面的邻居家一比,已算是幸运了:那几栋屋子全被压塌了,从废墟上来看,甚至很难看出这儿曾经居然是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