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鲜红的血一下子在镜面上绽开,溅出一片星星点点;好在血滴之间离得远,倒是能清楚地分辨出数量。
这就算是有个记号了。
“这是你走过的第三个镜屋,所以就是三点血?”意老师忽然毫无预兆地问了一声。
“是啊——我说,你在干什么呢?”林三酒忍不住问道:“叫你也不出来,这个地方古古怪怪,我正需要第二个人的意见呢。”
意老师叹了一口气。
“我当然知道这个地方古怪……你却未必了。”
“怎么,莫非你发现了什么?”
林三酒精神一震,一边朝另一块镜子走去,一边问道。就在她的手指马上就要碰到镜面了的时候,意老师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你知道吗?你在镜屋之间传递的时候,其实你的身体是被分解成了无数基本粒子——”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已经来不及收回手指了,正好触上了冰凉的镜子。
一句“什么”还没来得及从脑海中浮起来,她再次眼前一黑——当她睁开眼时,身处在一个新的镜屋里,呼吸还是收紧着的,心脏也仍然因为意老师那半句话而砰砰跳动着;甚至连意老师的声音都继续连贯地说了下去:“……镜子就像是一个传导器,你的粒子从它的‘设置’中穿过去,在另一边重新组成了一个你,只不过是被镜子设置好了的另一个形象的你。由于你完全被打散了、细胞又重组了这么多次,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真正的林三酒早就不存在了。”
林三酒——或许应该说是一个陌生人?——愣愣地听完了意老师的一席话,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我物理学得一般……按理来说你应该也一样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物质或许可以被分解成粒子,但是你的意识力却不能。”意老师简短地解释了一句。“不过,这并不是我出来的原因……既然这件事无法改变,告诉你也没什么意义;只不过,我却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是什么?”
“你忘了你的身体变异了吗?现在你身体里装着女娲的意识力,和携带着‘新人’基因库的身体细胞——而且你对‘新人’细胞还完全没有控制力。虽然现在看来这对骨翼能当武器用用,但万一下一步你身体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变异,可就糟糕了。”
……几乎意老师每消失一段时间,都会带回来一个大新闻。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你说吧,我要怎么做?”
“我想的办法或许还不成熟,不过至少值得一试。”意老师声音严肃:“你在碰下一面镜子之前,先打开【防护力场】和【意识力扫描】,咱们先试试能不能把被完全分解时的粒子状态记录下来。”
“完全分解”四个字,叫林三酒不由打了个颤。压下了心里的古怪感觉,她轻声道:“好吧,我试试。”
特地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正常、唯独一双腿变成了猫科动物后肢的镜子,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了上去——她准备好,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这一次的黑暗,感觉起来仿佛与之前毫无两样。
即使意识力已经全副马力地打开了,但是当她睁开眼时,除了差点从靴子里摔出去,什么异样也没察觉到。
对于猫科动物的脚掌来说,她原本的靴子太大了;将它们拎在手里,林三酒轻轻地在地上跃了两步,满心新奇地感受了一下这惊人的弹跳力,随即心思迅速转了回来:“怎么样?第一步成功了吗?”
“你等等,让我看看——”意老师应了这么一声,随即没了消息;哪怕是林三酒又嘱咐了一句“我只能在这儿呆3分钟”,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她干脆坐在了地上,打量起自己毛茸茸腿上的花斑来。
当“纯触”状态感觉到气流忽然微微一动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充满兴味的声音:“哎?是豹腿啊?这个看起来挺漂亮的。”
第388章 在几何图形中寻找前进的路
当林三酒身体一拧、腾空跃起,随即面对着来人落在地上的时候,她的动作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猫科动物的轻盈和精准。
她微微压低下巴,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紧紧地盯住了来人。
……才看了一眼,林三酒就已暗暗地确定,这个人绝不是红鹦鹉螺的居民。
红鹦鹉螺里的常驻居民,总是有一种他们独有的气质——常年生活在人来人往、高度发达的地方,让他们眼界开阔,善于交流,打扮风格一个比一个猎奇;然而物质供应失衡且不稳定,又一直处在拿签证的焦虑里,加上大人物肆意横行,红鹦鹉螺的居民看上去始终有些敏感而紧张。
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却非常放松自如。
一身勉强算是干净的素色外衣,像斗笠一样将他——姑且先这么叫吧——从脖子遮到了脚腕,仅露出了底下一双黑布鞋。他肤色纯净,嘴唇嫣红,眉眼乌黑,手背上露出了几条细细的、竹叶似的青筋;歪过头的时候,齐耳短发就倾洒了下来,叫人更是难以分辨这人的性别了。
猛一打眼看,这个年轻人似乎哪里都十分正常;唯独一双耳朵像精灵似的尖尖长长,轻巧地朝外伸展着,这才让林三酒确信眼前的人也被哈哈镜给改变了形体。
……是刚刚来到红鹦鹉螺的?还是从另一个末日世界来的?她有些不确定地想了想,并不记得在游乐园里时谁曾经提过这么一号人物。
最让她在意的,是自己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人的战力水平。
这人既不像人偶师那样深沉阴暗,也不像黑泽忌那样锋芒毕露——他就这么平平静静地站着,如同一汪纯得没有丝毫杂质的清水;自然,也流露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即使是被这么一个看起来十分凶狠的女人死死盯着,来人依然带着一副态度缓和的笑容,连声音都温润得听不出来男女:“哦,我吓到你了吗?别担心,我只是路过而已。”
一边说,他还抬起手指了一下林三酒身后的镜子,似乎是想从那一块镜子中过去。
要不要朝他打听打听呢……?
抿着嘴唇,林三酒没有吭声;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朝旁边让了一步。
或许是她的直觉,但她能够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还是不要朝他打听情况的好。
林三酒此时离那块镜子距离不远,几乎就是一伸胳膊的距离;若是换一个疑心重的人来,或许就会要求她退开点了——可是年轻人只是微微一笑,温和有礼地朝她点了点头,缓步朝镜子走了过去。
……这是一种常年胜利之下,油然流露出的信心。
镜子里那一个矮了一半、圆圆胖胖的年轻人,就像是同时在往外头走似的,一人一倒影很快就接近了。
镜屋里的空间不大,当年轻人经过林三酒身边时,忽然停下了脚,转头看了她一眼。“……既然遇见了,也是有缘分。我们交换一下名字吧?我叫季山青,你呢?”
这个要求很正常,林三酒犹豫了一瞬,随即答道:“我叫林三——”
出乎她意料的是,最后一个“酒”字,似乎就像是卡在嗓子眼儿里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力量顽强地阻止了她——年轻人微微一愣,似乎想不明白一个好好儿的女孩为什么会叫林三;只是他十分有涵养地没有表示出来,笑着点了点头:“好,祝你好运。”
随即季山青伸手碰了一下镜子,人影瞬地消失在了镜前。
……想不到还真就这样风波不起地走了。
“你叫林三?”他前脚才刚一走,意老师就冒出头了:“林同学你几时改的名啊?”
“别闹了。”林三酒哭笑不得地说,“你忘了我的【ScroogeMcDuckPower】吗?大概是他刚才说了交换二字的原因吧……总之效果1忽然就发动了,就是那个‘任何涉及到交换的活动中,都会给予我一定优惠’——结果好么,我连个完整的名儿都说不出来了。你说,这种优惠我要了有什么用啊!”
意老师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甚至还呛得咳了两声,搞得她好像真的有气管似的。
“你笑这么高兴。”林三酒吐了口气,“看起来是研究得很有进展?”
“还不错,还不错。”意老师笑够了,这才正色道:“……没想到第一次试就这么成功;基本上,你身体完全分解的过程都已经被记录下来了。”
“那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目前你什么也不用干。”意老师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得意似的:“由我来分析这个记录,提取出粒子分解、重组过程中的变化和运作方式,接下来或许你可以用意识力模拟它的进程——当然,分解你不能模拟,但是学习一下怎么样控制‘新人’细胞组带来的异变,我想也足够了。”
这么听起来似乎倒不难……林三酒对控制异变这件事还没有多大的紧迫感,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好。
“不是我说,你这对骨翼必须得赶紧收起来才行,它们实在太累赘了;万一不小心碰坏了镜子,那麻烦可就大了。”意老师大概感觉出了她的态度,有点儿不满地语调一变:“……你现在知道那个马脸为什么要引着你打破镜子了吧?你想想,每一面镜子都相当于一个粒子传导重组器,一碰就立马被激活了;也就是说想打破镜子,就避免不了先激活它。那么在你刚刚被激活了的镜子给分解成粒子的时候,这个传导器却同时破了——你想过没有,就算还能重组,重组出来的你又会是什么模样?”
林三酒闻言一凛,立刻忍不住把自己的骨翼收得更紧了。
随机重组出来的,不管还有没有生命,恐怕连亿万分之一变成人的可能性都没有……
一想到自己和一滩肉团之间,只有一道镜子之隔,林三酒浑身都有些麻麻的。
“那个马脸人最好祈祷不要再让我遇上他。”她暗自嘀咕了一句,“不然我也让他撞一次镜子!”
除了得赶快把骨翼收起来之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尽早找到大礼包所在的镜屋才行。
然而除了“某个镜屋中有礼包”这一个信息之外,她对礼包的所在地一无所知,掌握的资料几乎等于零——如果还像个无头苍蝇似的、纯靠运气随便传送,那么只怕一年以后也找不到终点礼包。
“我现在不能用【意识力拟态】对吧?”怀着侥幸,林三酒问了一句。
“当然不能了!你拟态一次女娲,意识力和体力就都快空了;别的不说,万一你拟态一结束,就遇上了危险怎么办?”意老师毫不留情地回应道。
既然这样,只有靠自己的头脑尽量想出一个办法来了,林三酒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在身周流连了一圈。
这个房间也是一样,形状很不规则;一共二十一块镜子,除了头顶三块、脚下两块之外,还有十六块起到了“墙壁”的作用。
而当时见到的那幢钻石建筑,虽然外形也不太工整,但是整体来说,还是一个边缘歪歪扭扭、突突翘翘的圆形。
也就是说,里头的镜屋应该也是沿着这个不标准的圆而排列的……林三酒紧紧皱着眉头,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她抬起眼睛,正好看见了季青山刚才离开的那一面镜子。
……那个人,自打一进来目光就马上落在了她身后这面镜子上;似乎根本也就没有考虑过要走其他的镜子——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明知道从镜子里穿过去之后,自己就会变成镜子里的模样,正常人都会多少有些顾虑、而挑选一下的吧?
尤其是那面镜子前头还有陌生人拦着……可季青山没有换一个镜子走,还是冒着可能会引发冲突的危险,硬是叫林三酒让开了道。
除非……他有不得不走这面镜子的理由。
林三酒的目光一会儿瞧瞧季青山的“出口”,一会儿又看了看他进来的那面镜子,忽然意识到这两面镜子虽然不是完全正对着彼此的,但从他的入口镜子看起来,也唯有那一面镜子可以称得上是对面“难道说!”
林三酒顿时一个激灵,终于反应了过来。
然而还不等她仔细想透,安安静静的镜屋里忽然亮起了一个女声,倒把她给吓了一跳——原来是又到了3分钟时限了。
“10,9,8,7,6……”
眼看只有几秒钟剩下了,林三酒也没有时间用血做记号,忙一拳砸在了脚下的镜子上;眼看镜面果然出现了裂纹,她便急急忙忙地便也冲向了季山青离开的那面镜子。
仿佛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她从镜子里跌了出来,这一次,变成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圆球。
身高一下子缩了近一半,连镜屋也变得好像更大了似的;光是适应这个低海拔的视角,就花了林三酒好几秒钟。
只是这一次,在她看清楚了这个新镜屋的结构以后,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便又提步朝正对面的那块镜子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套上了靴子。
……季山青的办法,她已经想明白了;甚至可以说,她是和季山青那个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镜屋虽然各个都是不规则的形状,但受限于外部“容器”的形状和面积,它们注定只能排列成一个圆——尽管这个圆形可能不是特别标准。
而从外部被“吸”进内部,也就意味作为起始地的第一个镜屋,一定是靠近建筑边沿的最外侧;在第一个镜屋里,自己从中掉出来的第一块镜子,应该是直指着钻石建筑的中心。
这个时候,假如能找出镜屋中与“入口镜子”夹角角度最大的一块镜子,若顺着它找到了第一个“墙角”,也就找出了与“入口镜子”尽量保持在同一条建筑外缘线上的那一块镜子。
而从第二个镜屋开始,就不能用同一种办法继续往下走了。
尽量依照“外缘线”前进,则是这个办法的重中之重;一旦脱离了外缘线,也就是脱离了参考,到时可真要迷失在茫茫镜屋中了。
这样走下来,当林三酒再一次遇见自己出发时的那个镜屋时,就说明她已经绕着钻石建筑走了一圈了;虽然笨了一些,却是探索这个镜屋建筑结构比较可靠的办法了。
不管怎么样,从第二个镜屋开始,本来应该从“出口镜子”正对面的镜子前进的。
然而在林三酒进来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这么多,镜子都是随便选的,早就不知道怎么掉头回到第一个镜屋了,更不知道什么夹角角度之说;但是好在,她竟然碰上了季青山。
那个面貌十分中性化的年轻人,很显然正是在采用这个方法;那么只要跟着他从他离开的出口出去,想必又能回到边缘线上了。
只是接下来,就要靠她自己了。
由于镜屋的形状都不大规则,要找出哪儿是“正对面”还真不容易;有时甚至不得不掏出【女奴的捆缚绳】,用作测量角度的工具——到了这个时候,林三酒真是万分庆幸之前那个丢了狗绳的人没有买走她的捆缚绳。
而在一连咬破了几次手指以后,她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明明我有刀啊!”林三酒怀疑自己的智力都被镜屋占用了,以至于竟没有想到这一点:“用刀作记号不就行了吗?差点都贫血了……”
在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13”记号之后,她大步走向了正对面的那块镜子。
熟悉的黑暗一闪而逝,当她再睁开眼时,不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