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情况还不算最坏。只有她和黑泽忌两人是目标,这不是问题;不论如何,他们可以战斗。
“所以,除了我们二人之外,其他人可以走?”
“不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府西罗的语气再次变成了强迫似的淡漠。
出于自立的誓言,他不得不回答林三酒的问题,但他并不愿意;心神好像早已去了极遥远的地方,与世界漠然相望。
“一,他们不会丢下你和黑泽忌不管,肯定会来阻碍我。二,你和黑泽忌也需要感受到绝望……可是你们两人,很不巧都是会死战到最后一刻的类型吧?我强大与否,影响很小,所以你们的绝望,必须要有加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林三酒明白过来,她再也没忍住,一瞬间忘记了恐惧,怒喝道:“你小时候看见的是幻觉!你要为了一个不可能重现的幻觉,杀掉所有人?”
肌肉紧绷得太过,抽痛颤抖,就像她的声音一样。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果然看见了世界之上的世界,你又怎么肯定,打开它的条件就是那三个?”
“我不百分之百肯定。”府西罗低下头,发丝滑下来,柔软地飘荡在风里。“不过,我一项一项地排除,一个组合一个组合地尝试……到了如今,它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办法了。”
林三酒静了静。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过了吗?”府西罗伸出手,将凌乱头发拨回脑后,露出了一双沉沉如深湖一样的眼睛。“我尝试过无数办法。”
以往明明是“离之君”这一人格,借用了府西罗的身体与外貌,可内里的人一换,容貌气质却几乎迥异——桃花仍在,被凝冻于枝头上,在寒凉夜风中,即将纷纷跌入深渊一般的黑沉湖底了。
“我用父亲试过了,不行。”
府西罗不好意思地无声笑了一笑,好像暗夜里一瞥之下的白雪。
“大概因为他对我而言不重要吧?我确实对他漠不关心。或许姑父是另一种‘重要’呢?可是姑父的死也没有用,或许是他人太脏,死得也太脏,不够资格。后来我试了试安司,可是我无法让她达成母亲那一夜的心境——更何况,我是隔了两个世界才找到她的,当时她中了堕落种的毒素,开始了衰败和变异,究竟保留了多少理智,我也不好说。
“我试了多少方法、验证了多少理论,连我自己也数不清了,现在想想,只觉好累啊。不过在反复尝试和组合里,慢慢地,我总结出了规律……所有尝试都没能同时达成的四个条件,如果同时达成了,是不是就可以打开世界之上的世界了?”
他仰起头,近乎着迷一般望着夜空,喃喃说道:“有没有可能失败?也有。不过我依然要试啊。”
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
该说什么,才能将他从偏执妄想中唤醒?
“等等,你刚才说的是四个条件。”林三酒忽然反应过来。“你只告诉了我三个。”
府西罗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还有一个是什么?”
“反正肯定会满足的,就不用问了吧?”府西罗微微侧开头,有一瞬间,简直像执拗的小孩。“你知不知道,也会被满足。”
总归不会是比全员死亡更可怕的要求……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林三酒从余光中扫了一眼远处的Exodus,茫然地计算着以自己最高速度,需要多久才能回去,又要多久会被府西罗拦住。
上次用Exodus逃出了枭西厄斯之手,还能再来一次吗?
大家怎么样了?
“想回去吗?”府西罗好像察觉了,柔声问道:“担心他们?”
林三酒的目光霎时切回他身上,咬着牙问道:“你……动手了?”
府西罗幅度极轻地耸了一耸肩,不知道是提不起力气,还是不愿意深谈。他终究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亲自动手。”
那是谁动手了?
林三酒浑身一震,【意识力扫描】急剧扩张,眨眼之间卷上了Exodus。然而她忘了,余渊在飞船上装备了反侦察系统;此刻脑海中除了一个黑沉沉的圆形铅块,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在反应过来之前,她差点被惊得脚下一软。
“每个人都被单独困住了,不难,只要按人数展开能力领域就可以了。”府西罗近乎温柔地说,“我不会亲自动手,也尽量不会让他们的终局太痛苦……不过他们也不会再活着脱困下船了。”
林三酒想要冲回去,双脚却动不了。她想吐,肚腹却沉默冰凉。
他忽然看了看一旁麻木沉默的八头德。
昏暗月光蒙在侧脸上,仿佛他的轮廓是雕塑刀,切进黑夜里,连夜幕也疼痛颤抖着稍稍退远了,露出了一线矇昧不明的光晕。
“……不过,如果我死了,那么大家就得救了,他应该也会恢复原状吧。”
府西罗失笑起来。
“假如我的死亡,能让我进入‘世界之上的世界’,那死了又有什么关系?”他再次抬起头,望着夜空,仿佛初次酒醉微醺的少年,被轻盈灼热烧得飘飘然,烧得手足无措。“可惜,没有那么简单……我只好继续活着,继续进行这一夜。”
“是幻觉。”林三酒只能挤出这一句话,“你那一夜所见……是幻觉。”
“是吗?”府西罗也不生气,指了指自己。“如果不是来自天空中的光雾和粉末,那你怎么解释,我的力量超越了世上几乎所有人?”
林三酒答不上来。
她蓦然低下头去,将脸埋在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府西罗的操纵下,八头德能力确实太可怕了;她此刻明明应该尽一切所能,举一切能举的道理,说服他“世界之上的世界”并不存在——至少,说服府西罗看见的只是幻觉,不是现实——然而她办不到。
即使情况绝望又怎么样?
在恐惧、焦虑和茫然里,依然有一小部分的林三酒,背叛了她自己,在急切地期盼着、相信着“世界之上的世界”,甚至在为夜空即将打开而欣喜。
人行事很难违背自己的认知,她自然说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话。
“担心的话,我们就一起回去吧?”府西罗低声说,几乎让人错觉,他正为林三酒担忧。“黑泽忌还在飞船上,我也不该离他太远。”
……要保持十二岁府西罗与母亲尸身之间的距离,是吧?
林三酒的双脚似乎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有了力气,转过方向,带着她一步一步往Exodus走去。府西罗双手插在裤兜里,神色惫懒,肩并肩地陪在她身旁。
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以为他们是朋友吧。
“我知道你要杀了我们所有人,但是只要没有出现无法挽回的现实,我的承诺就依然有效。”
林三酒在在Exodus不远处停下,看着他的侧影,说:“你说,你喜欢我们每一个人。你是很聪明的人……我不相信你从未怀疑过,你小时候所见那一幕的真实性究竟有多高。你真要为了幻觉,而杀死你喜欢的人吗?你不怕最后全部落空吗?如果你愿意就此停手,我保证,我依然会陪你去找世界之上的世界。”
府西罗转过头,定定望了她一会儿。
“小酒。”他哑声笑了,“你怎么没想到呢?让我梦想达成的条件,是我要看着重要的人死去……正因为它这么可怕,它才是最真实的人生啊。”
林三酒愣住了。
他伸出手,轻轻拨开了一丝遮住了林三酒眼睛的碎发。他的指尖热度,离她的皮肤只隔着一丝距离,却是不可翻越的天堑。
“在你们陪伴下,我找到了人生意义与世界之上的世界……这样天真美满的事情,只会出现在里吧?越残酷,越难以忍受,越令人绝望,我才知道它越是真实的啊。”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
果然没有劝动他。
她身后不远处,是观景台玻璃窗。她知道,不论怎么加速、不管用什么能力,只要府西罗伸手,她就不可能顺利冲回船上救人……
能暂时拖住府西罗脚步的东西,想来想去,只有一样——他自己。
虽然看似又到了打BOSS的时候,但是同样剧情当然不会来两次,作为林三酒最后一战,我已经设想很久了……诶呀不能剧透(。
PS:我说过吗,我特别喜欢偏执疯狂病态阴暗的角色,不管是我自己写,还是看别人的作品,都是这一类角色特别吸引我。叶公好龙,尾公好(hào)变态。
再PS:我想看有性张力的作品!请不吝推荐!真正做不做,不是必要项(不谈恋爱反而更好),就是想看极具性张力的故事!总不能每一顿都要自己下厨吧,能不能让我吃个现成的?随手一推,帮助饥饿儿童!
(本章完)
第2393章 危机一角
当她面临的人,是无法战胜、令人绝望的府西罗时,林三酒反倒感到了一种解脱。
情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不出意外的话,有九成九可能性,自己与好不容易重聚的朋友们要一起死在今夜了。
既然她都注定是一个死人了,还有什么不敢试、不敢做的?
“……意识力?”府西罗抬起眼睛,轻声问道。
被他硬生生地扯去一截的意识力,流动时僵硬酸涩,好像肿胀积存的体液;在一场似乎又痛、又漫长的强迫之后,林三酒才终于将意识力挤动了,包住了全身。
府西罗一直静静等着她,并不阻止,也未生戒备。
……还能再来一次吗?
这本身就是府西罗的东西;拿他的东西,去对付他,未免过于天真吧?
哪怕始终处于他眼皮底下,哪怕林三酒根本不知道她的办法行不行,她此刻也别无选择了——垂下身侧的手里,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一张卡片;在卡片化作书册的一瞬间,手指已插入挑开了封面与书页。
未等怀疑与恐惧扎根,林三酒眼前蓦然一花。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就连她也没想到,那本封面上画着男孩与星空的画册,竟然真的又一次发动、展开了,再次将那一个早已逝去的世界,拉入了眼前天地。
府西罗长睫毛轻轻一颤,在明明来不及说完任何话的一瞬间里,却清清楚楚地将完整一句话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原来你还一直留着它?”
她没有工夫去管府西罗的反应。
当急剧流涌的色彩与细节,迅速构建出他十二岁的卧室时,林三酒早已扬手扔出了画册——事实上,她只是做出了一个“扔掉”的动作,因为记忆之境一展开,她就看不见画册了——全身意识力极速扩张,在身周上下张开了一圈包裹层。
连她也惊讶于自己的反应速度:记忆展开所需时间,甚至比一转念更短,她却在如此狭窄艰难的缝隙中,既扔掉了画册、又张开了意识力,最重要的是,她脚下一蹬大地,整个人就像火箭炮似的,笔直疾射向了Exodus。
余渊跟她讲过,他是如何从屋一柳布置的飞船中逃出生天的,当时给林三酒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余渊用气体隔开了致命的云雾,那么她能不能用意识力,给自己创造出一圈与周遭世界的“隔离层”,让自己不会第二次被画册拉进去?
直到林三酒跃上半空,朝飞船纵身扑去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奢望过自己真能成功。
然而下一个闯进意识与视野的,是观景台玻璃被她撞成了无数碎片似的月光,在暗夜中粼粼闪烁,仿佛一片朝苍穹爆发的湖水。
林三酒在地上一滚就跳起了身,玻璃碎片哗然倾泻下来;余光里,窗外没有什么卧室,仅有草地上府西罗一动不动的颀长侧影。
船体玻璃破裂了,但预想之中的警报声,没有从Exodus的死寂中响起来。
“礼包!”林三酒不敢耽误,拔腿冲向了观景台大门。上一次与礼包分别时,他明明还坐在观景台里,此刻却不知道去了哪儿——“礼包!黑泽忌!有人在吗,听得见我吗?”
她的嘶喊声一波波回荡在走廊里,撞击出了片段式的回音,交迭着漂远去了。
沙莱斯系统不可靠了,她一边疯狂奔跑,一边将【意识力扫描】极速铺展开去——人在船内时,反侦察系统就失去阻隔作用了,顺利地将Exodus地形中每一处都原原本本地描绘在了脑海里。
画册记忆是拖不住府西罗多久的,林三酒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被一个她连想也想不到的手段拦住脚步;偏偏Exodus又这么大,大得连【意识力扫描】也还没找到人影……
林三酒心脏猛然一撞,急急刹住了脚。
找到了,第一个人——在清久留与礼包打桌球的房间里,有人在!
她念头一起,转了个方向,以最大速度冲了过去。
过去多久了?一分钟肯定有了,怎么府西罗还没有出现在船上?
林三酒一肩撞开了房门的时候,房间内与两天以前几乎毫无二致——球台上摆着规整的三角形球框,几张沙发摆成了面对面的角度,大概方便人坐着聊天;边几上甚至还有一支汪着小半瓶红晕的酒瓶,与几个没来得及收走的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