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幸好她没有对任何人详细吐露过心事,没有将疫苗用在谁的身上,也没有真的把礼包收进种子里——现在一想,她都能感觉到冰凉的后怕,铅水一样灌进了血管里。
或许过一会儿,就能再次呼唤意老师试试了……异样来得没有兆头,走得也让人不解;说不定答桉其实非常简单,只不过是她在那漫长的一夜之后,状态失衡的结果罢了。
大家都在这里……还有人即将到来。
她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是不是?
“也该说正事了。”
余渊的声音打破了林三酒的怔怔出神,也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唤了回来。他肩上仍披着那一件外套,有点儿困难地往前俯过身,向观景台中央盘腿坐着的神婆问道:“你这一次预测的时间长,有什么发现了吗?”
被叫了两声,神婆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好像被众人一起投来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现在需要干什么。
她先瞥了一眼林三酒,这才咳了一声,说:“我刚刚以我的一切力量做出了祈求,向千丝万缕,茫茫无尽的交错命运中伸出了手,寻找与眼前人息息相关的那一缕波流……”
“又来了。”波西米亚叹了口气。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元向西茫然地问。
神婆摇摇头,在遗憾之中,几乎透露出了几分悲悯:“在座诸位,都在冥冥宇宙中散发着如星辰天体一样强烈明亮的光……”
“你是不是什么新进展都没有?”林三酒打断了她。
神婆挪了一下屁|股,说:“……是。”
“所以,只有当你看见黑泽忌和元向西的时候。”余渊皱起眉头,整理着思绪说:“你才突然预测到了他们未来的生命中会出现一道门,而且他们必须要走进去?”
“‘走进去’对他们来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神婆严肃地点了点头,说:“他们的命运从那一刻之后,就变成了我也看不见的未来了……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要走进去。而且,不止他们两个。”
“还有谁?”大巫女轻轻转过头,声气很低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神婆都维持不住一脸神相了,颇为不好意思地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再多的,我也看不见了,预言能力是一种变幻莫测的东西……”
“就这样?”离之君有点失望似的说。“我们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嘛。”
神婆低头想了想。
“……那是一道白色的,微微开着一条缝的门,门缝里泄出了一线柔和明亮的光。未来能够看见它的人,就在你们之中。当你看见它的时候,你一定会意识到,这就是你需要推开它,走进去的那一道门。”
神婆近乎安宁地说:“或许到了那一刻,我们在末日世界中的苦难与时日,就会终于有了意义。”
?
第2361章 异常的源头?
意老师回来的时候,波澜不惊,无声无息。
好像这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不过是去度了个假罢了;意老师回来的那一刻,平平常常得简直乏善可陈,林三酒当时正在给波西米亚的房间换灯泡,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当她忽然反应过来,刚刚向自己招呼了一声的不是波西米亚,而是意老师的时候,林三酒差点脚下一滑,险些没从梯子上摔下来。
“你怎么了。”波西米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没事腿抖什么?”
跟她解释起来不免麻烦,现在也不是时候,林三酒干脆朝她摆了摆手:“你看什么,你去做点有用的事。”
“去你妈的。”波西米亚腾地一下收回了扶着梯子的双手,“你摔成高位截瘫的时候我再来问问你有用没用。”
她从架子上抽出了一本书——别看波西米亚生长在十二界里,没有接受过正规而系统的教育,却总是不忘收一些书放在收纳道具里;如今她有了一个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有了一个属于她的书架,那些诗集、画册和们,就都整整齐齐有了合适的去处。
在波西米亚就着床头阅读灯的光,使劲哗啦啦翻书页以示不高兴的声音里,林三酒向脑海深处的意老师问道:“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嗯?”意老师竟有几分茫然似的回应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林三酒反倒被她给问了个措手不及,答道:“我之前状态异常,想叫你检查一遍情况,可是——”
她顿住了话头。
那时的寂静与嗥叫,就像是一个漆黑的噩梦;她得要小心地一点点再次走近它。
“……可是你却不在。我怎么叫,你也没有出来。”
“不在?”意老师听着比她还惊诧,“我是你的意识力表象,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我不记得你叫过我呀……你确定那时的意识力没有被用尽么?”
“我确定。”林三酒答道,“过去一天多以来,我根本没有必要动用意识力,何况用尽呢。”
刚刚过去的、被亲友同伴环绕的二三十个小时,以及仍然在一点一滴延续着的眼下时分,大概是她人生中从未设想过的,梦也不敢梦得这样大胆而贪婪的珍宝。
“你这么一说……”意老师喃喃地说,“我这一次出现的感觉是有点奇怪……”
意识力表象还有“感觉”?
“当然有了。”意老师说,“不然我怎么感知你的状态,和你的意识力?这一次我感觉自己好像是睡了一觉才醒似的。可是太奇怪了,我根本不需要睡觉,也不能睡觉……”
林三酒听到这里,已经有几分预感了。事实证明她想得不错,意老师果然对那一道蓦然响起的嗥叫声也没有任何头绪——刚刚听见她的描述时,倒比林三酒还吃惊多了,反复问了好几次的细节。
“我也不明白。我说过,我现在感觉就像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连一个梦也没有做过。或者更准确来说。”意老师犹疑地更正了自己的说法:“就好像……唔,就好像我暂时“下线”了一阵子。”
林三酒将灯罩重新拧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在短暂的、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的沉默中爬下了梯子。
连意老师也不知道答桉……难道她只能束手无策地等着,看真相会在什么时候乍然揭晓么?
“你说你的状态异常,又是怎么个异常法?”意老师问道。
在回答之前,她看了一眼向墙壁开关伸出手的波西米亚。
疫苗的卡片就像要把她烧出一个洞似的,无时无刻不在低声提醒着她自己的存在。哪怕她此刻的状态渐渐恢复了正常,不再恐惧焦迫了,她依然希望波西
米亚能开口向自己要一支疫苗——只要用上第一支,接下来再向屋一柳要更多的,好像也就顺理成章,不是问题了。
“啊,真亮了诶!”
波西米亚向灯光仰起脸,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泽,仿佛直到这一刻才终于相信换上的新灯泡会亮一样。“为什么啊?为什么之前那个不亮,这个就亮了?”
“要不我找礼包给你补一补中学物理课吧。”林三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波西米亚皱起脸。“换一个人吧,季山青那张脸,就跟块速冻肉似的,梆梆敲几下都敲不动……几点了?我看会书就睡觉了。”
进化者的生理机能容许他们几天几夜不合眼,也仍然能保证水平线以上的认知与行动能力;可是在情况不必须的时候,每到夜晚,众人也依然更愿意蜷进床单被子之间闭上眼睛——几万年来的本能与习惯,时至今日也在提醒着他们作为人类的根源。
林三酒看着她在床上把自己团成一团,但被子不够大,后头露出了两只套着白袜的脚。她没忍住,弯下腰,紧紧地抱了一下波西米亚,才松开了手。
放在几个小时以前,仅仅是松开这一个拥抱,就会让林三酒被撕扯下一层血肉。如今她却没有去想放手时的恐惧与不甘;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每一个最细微的地方上:波西米亚被子上的皂味,她头发扎在脸上的痒痒,灯光投在书页上泛起的明亮澹黄……
她不需要将事情经过都一一装入表达的框架里;在接连几个念头闪烁间,意老师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低低地“唔”了一声。
“你要回房睡觉去了么?”波西米亚适应得倒快,已经不再对被抱有什么异议了,反而提醒了林三酒一句:“你别一个人大晚上不睡觉满船乱转,跟个老变|态似的啊。”
波西米亚确实敏锐得很;林三酒一个字也没说起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她却似乎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林三酒不可能舍得去睡觉的。
“清久留他们好像在打牌。”林三酒笑着说,“我去看看再说。”
她希望自己今晚是最后一个清醒着走在Exodus走廊里的人。她希望将每一个人都看过一遍,知道他们今夜的呼吸与心跳将安眠何处,为即将走入梦境的亲友同伴们送行……她怎么能现在舍得去睡觉?
“大巫女说你没有受到外力影响?”
在林三酒离开波西米亚的房间之后,意老师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呼唤自己。“也就是说,你的异常状态的源头是出在自己身上了……我这就给你检查一遍,你给我一点时间。”
“如果只是因为前一晚的战斗而心绪失衡导致的,你也能知道吗?”林三酒问道。
“我先看一遍其他因素。”意老师沉吟着说,“假如你其他一切都是正常的,那么也可以用排除法确认,你的异常状态是出于心绪失衡了。”
林三酒如今也不急了。
她之前焦迫得恨不得能将亲友同伴给吞入身体里去,可是当她再次找到清久留一行人的时候,她却不明白自己此前是在着什么急了——只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眼下的交谈里,把眼中的一切光影、轮廓、声音都描摹印记下来,那么时间与世界就自然会一起退远。与清久留碰杯、被季山青挠痒、听女越讲老家世界的时刻,就会被无限拉长,长得连她也能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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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说不完的话;别看林三酒战力一流、体能过人,在快要天亮的时候,也不由得给自己按摩起了腮帮子——话说太多,实在是太酸了。
号称需要“一点时间”的意老师,居然一直忙到了清晨;期间林三酒催问好几次,也只得了一句“你再等等”,后来干脆也不催了。
反正异常状态都消失了,还有什么可急的,对不对?
然而世事或许总是喜欢凑热闹、赶对子,别看意老师沉默了一整晚,可是偏偏当沙来斯忽然响起了系统通报的时候,意老师也跟着开口了。
“我知道了。”她冷不丁地说。一时间,林三酒脑海中的声音,与耳边的柔和女声全夹杂在了一起。“我确认了好几次——”
“请注意。”沙来斯重复道,“皮娜”,正在请求使用访客权限打开舱门……”
林三酒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把注意力分给谁才好了;大巫女早说了皮娜今天会到,却没想到是一大清早就到了的,船上其他人甚至还没有醒。她朝沙来斯喊了一声“允许!”,就忙忙乱乱跳了起来,拽上礼包,朝舱门跑了出去。一边跑,她一边在脑海中问道:“意老师,是什么出了问题?”
意老师静了静。
“准确来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问题。”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似的,慢慢地说:“你的状态之所以会异常……是因为你的【敏锐直觉】发动了。而且强度是以前的数十倍。”
第2362章 终章序幕?
多亏当皮娜上一次进飞船的时候,在系统里登记成了一个访客,今天的她才不至于徘徊在Exodus之外,想进而无门。
当然,以皮娜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她也“徘徊”不了——她是被两个雇来的进化者给护送到飞船门口的。在林三酒从张开一半的舱门中一跃而下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两个陌生进化者将皮娜从一张担架似的装置里给扶起了身。
“这就是你的目的地啊。”
林三酒没等走近时,就捕捉到了其中一个干瘦中年男人的小声嘀咕。他来回打量了几圈Exodus,说:“……开价开低了。”
“那你去找大巫女加价好了。”另一个短发女人利落地将皮娜架在肩上,让她借着自己的身体勉强站立起来,冲两三步就跑上来了的林三酒点了点头,问:“你是大巫女的部下?”
……就算是吧。
在听见林三酒的声音时,皮娜抬起眼睛,面容上软开了一个柔和的、浅淡的笑。
她看起来好多了,但是上次分别时那一种触目惊心、濒死惨白的模样,仍旧像是一层流连不去的影子,虚虚笼在深处;大概只有假以时日,才能完全驱散它。
“小酒。”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将重量压在了林三酒的胳膊上。“……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叫你了。”
林三酒一怔,没想到皮娜的第一句话,却有点没头没脑。
“怎么呢?”她忍不住笑了。
“末日世界里,尤其是像我刚走了一趟鬼门关的……”皮娜也笑了一笑,气息轻微地说:“能够这样平平常常地叫一声小名,就像……就像回家了一样。”
“你回家了。”林三酒低声说。“大巫女一直在等你。”
两个进化者将皮娜交接给她,收起担架,又领了剩下一半的酬劳。季山青确保他们走了,才与姐姐一起将皮娜给扶进了Exodus里;等大巫女醒来,或许他们就知道该怎么进一步帮助皮娜加快恢复了。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林三酒将皮娜在医疗舱的一个单间里安顿好了,与她一墙之隔,就是大巫女养伤的地方。“不过,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如今船上也多了好些人……你先歇一会儿,等你想听的时候,我再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都说给你听。”
“你又交到新朋友了吗?”皮娜倒在苍白的枕头里,小声问道。
季山青拉着脸,说:“那倒是用不着。”
林三酒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都是我以前的朋友,能够重逢,一大半都是因为礼包给我找来的‘他乡遇故知’。我去看看其他人起床了没有——礼包?”
季山青却没有动地方。“姐姐,你先去。”他说着,看了一眼皮娜。“我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