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第1249章

作者:须尾俱全

林三酒在恍恍惚惚中,感觉自己听见了一些重要的提示。“种子”这个东西,她是有的,意识力她好像也有。意老师的意思,是不是……

用意识力隔绝掉“种子”与外界的感应,就可以使“空间跨越”重归正常,让自己回去?

这是林三酒在过去近半分钟里,所产生的唯一一个清晰理智的念头。

正是这个念头,将她从心智失常的可能性里挽救了回来——在求生本能所产生的强烈恐慌里,她一口气将所有意识力都注入了“种子”,将它里里外外地包裹了起来,彻底隔开了它与自己的身体、与外界空气的联系。

……快回去。

林三酒紧紧攥着自己最后一线理智,不知是在向谁恳求着;那一点点理智,就是一根蛛丝,挂着她,使她不掉落底下漆黑的悬崖。

她已经忘记了目的地在什么地方,她只能拼命回忆着自己迈步离开的初始地,希望能倒退回原地去。

回去,回Karma博物馆

几乎就在下一秒,“空间跨越”突然恢复了正常。

陈旧集市从身边急速退了潮,她眼前新一层展开的宇宙里,终于呈现出了不一样的场景。

一个冬日阴云笼罩的小镇,好像一瞬间就代替了集市,似乎誓要朝林三酒追上来,抓住她一样;她的身体仍在拼命后退、眼看即将摆脱冬日小镇了,教堂尖顶里的钟,也在这时猛然敲响了长长一声呜鸣。

“小酒!”

在回荡的钟声里,仿佛还有一个更远的声音在震荡波散。

……是刚才的人?

林三酒愣了一愣,看着急剧远退、消失不见的冬日小镇,一时间脑海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或许是因为神智濒临崩溃,让她行动上没了逻辑,或许是因为她的精神稳定度太低,已经掌控不住意识力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听见了那个声音——在下一秒,她的意识力重新松开了“种子”。

“种子”又与外界有了联系,可是她的身体依然在急速后退,不断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世界,并没有像刚才一样被卡住。

……脱离了所谓的感应范围吗?

又一层世界退远了,急剧远离、缩小、收拢,变成了幽暗的一片太空,被她抛向了脚底。

林三酒目光茫然地看着那一小片太空,等待着另一层世界代替它,将它冲远。

然而就在她快要从这层世界里退出去的时候,眼前一片幽暗太空里,忽然亮起了曲折蜿蜒、又像闪电又像裂缝一样的异光——她曾经借助波西米亚之力才见过一次的大洪水,就在那一刻,从破裂开的宇宙里,绽出了云蒸霞蔚的光彩。

……大洪水?这么巧?

自己若是晚一点才从那个世界里掉出来,大洪水会不会也卷走自己?林三酒迷迷糊糊地想道。

她的眼睛里一时间尽是柔光丽色,各种光泽像水波一样闪烁在睫毛与瞳孔上。她怀疑自己是被光芒晃得眼花了;因为在下一秒,在波荡着的大洪水光色里,破出了一颗硕大的星球。

即使是离了这么远的距离,林三酒依然好像能隐约看见,攀爬驻扎在星球表面上的钢铁构架,好像……好像是她在集市里看见过的同一颗星球。

她一定是产生幻觉了;星球怎么会跟着她一起破开层层宇宙,追着她赶上来?

林三酒恍恍惚惚地想着,掉入了下一层宇宙里。

……同样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

宇宙仿佛成了最脆弱的东西,在她抽身而去的时候,总能看见宇宙好像被什么给撞破。

每一次,从它绽裂的曲折伤口里,都会绽开光泽波荡的大洪水,将她的视野给映成一片光亮;而每一次的大洪水里,总会有那一颗星球破光而出,看起来,几乎像是执着、愤怒地追逐着她。

它不断地挤碎宇宙的纹理,不断地在身后留下一波一波的大洪水,也始终反复出现在林三酒的视野里——直到她终于承受不住精神上的负担,暂时地失去了意识。

在“空间跨越”还没结束时,就失去了意识,听上去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可是林三酒早就失去了为自己担心的理智与能力。

在她彻底被黑暗笼罩之前,她还记得自己最后所产生的一个念头,和最后看见的一幕。

那个念头清晰了然,简单得让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母王是会长大的呀。

当年牵着她与Exodus离开“现代世界”的那一个小小星球,如今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追上来的人,是斯巴安啊。

林三酒想到这儿的时候,微微眨了眨眼睛,眼珠转向了刚刚在她身旁展开的一片海滩。

这片海滩,以及海滩上那一个转头朝她望来的人影……似乎非常眼熟。

好像很重要……为什么很重要来着?

她还来不及想明白的时候,那片海滩就像在此之前的许多世界一样,急速朝后退远了。

穿破了层层宇宙追来的星球,也正好在这时压进了那一片海滩所在的世界;星球激荡起来的大洪水,在一瞬间就裹住了海滩,冲没了那个人影,将其冲得无影无踪。

第2289章 营养土花圃

“嚯,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的。”

一张隐隐有点眼熟的方脸从斑驳陆离的影像深处浮起来,瞪大了眼睛,满面惊奇地说:“……你除了Karma博物馆,哪里也不能去。”

就好像在迈步走路的过程中,被人迎面推了一把似的;林三酒从半空中拔起了一条腿,整个人都后仰着栽了下去。她的后脑勺重重砸在了地上,没有将她唤醒,却将她砸进了凝固死寂的一片黑暗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团黑暗里停留了多久。

有时候,人会陷入一种轻浅奇特的睡眠状态里,自己知道自己正在睡觉。林三酒就是这样——她知道自己正处于昏迷之中,却始终生不出挣扎苏醒的力气;就像喝了太多酒,哪怕意识稀薄时,也总有什么在脑壳里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尚没有完全被“空间跨越”给冲击成碎片的精神,在浓重的黑暗里喘息着,一点点朝彼此爬过去,将破碎的边缘重新黏连起来。

在这样缓慢沉默的修复过程里,因为林三酒失去了意识,所以她始终没有生出那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她身边没有人?

她躺在摔倒的地方,双目紧闭,沉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始终没有人来扶起她,没有一只手按上她的脉搏或额头;土壤里的甲虫窸窸窣窣地从她身上爬过,皮肤泛起的汗珠渗进泥土里,消失不见了。

“……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模糊遥远的声音,成了冲破林三酒意识屏障的第一个信号。

她在自己脑海深处里激灵一下,多了一丝清明;但这一点点清明,还不足以让她睁开眼睛、恢复意识。

“现在吗?”那个声音抱怨道,“既然其他人都去了,也不差我一个了吧?”

他似乎在跟人打通讯,只能听得见他这一头的声音。

林三酒在意识的海面以下,浮浮沉沉;外界输入进来的讯息,都被她险些被击碎的心智给捕捉住了——在“心智失常”这种余悸的驱使下,她将每一丝讯息都牢牢地收进了脑海里,好像每一点讯息都是一块砖,可以为她的心智重新垒起坚固的地基与高墙。

“我的‘营养土花圃’里突然跌进来一个女人……好像快死了,都快一天了,一动不动的。”那个声音说到这里,抑制不住遗憾似的叹了口气:“她的降解过程都开始了,这个时候突然要我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别人把她尸体捡走了怎么办?我损失岂不是大了吗?”

此刻的林三酒如同一截死肉,自然不会因为这番话而稍微动一动。

通讯另一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但似乎说了很多话。

那个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说啊,那又怎么样?”

他没有给另一人插话的机会,继续说道:“首先,能去的人,现在都赶去帮忙了对吧?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也不是什么强横战力。其次,咱们退几步来说,就算有人在找他,找到了,那又怎么样?他实际上已经死了啊,别人找到他,又有什么好处?对我们又有什么害处?”

林三酒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跌入了沥青里的虫子,一下一下地挣扎着,取起腿,扑扇着翅膀,要把自己重新拔起来——在昏黑土壤之下,仅有她的睫毛微微颤了一颤。

“行了行了。”在听了一会儿之后,那人很不高兴地打断了对方:“你以为你训儿子呢?说几句就行了呗,我又不是欠你的。知道了,不就是怕不安全么,我过去一趟还不行?这都是看在他的份上。”

这场不知前因后果的争执,随着那人的妥协而结束了,外头重新安静了下来。

一双脚在地面上来回走了几步,震动得松软土壤微微发颤;他自言自语地说:“总不能就这么放在这里……诶呀,这降解开始得多顺利啊,再放几天,不知道得析出多少好东西呢。”

直到这一次,林三酒的意识深处,才隐隐产生了一个“降解是不是和我有关系”的念头。

“等我回来,你可能都降解完了。”那个声音近了不少,似乎朝她蹲了下来。听起来,他的语气里简直充满期待和疼爱,好像恨不得面前已经是一堆泥土了。“一看你就知道,战力肯定很高,能给我提供营养丰富的土……不知道土里能产什么样的种子?哎,你别急,慢慢降解,我尽早回来,啊。”

这或许是她的Karma?

她拿走了梵和的种子,于是她要变成别人的种子了?

林三酒在一阵一阵的恍惚里想道。她已经可以开始形成清楚完整的念头了,这实在是一大进步。

慢着,那人说,她的“降解”已经开始了……她的身体怎么了?

林三酒拼命朝四肢下达命令,哪怕动一动也是好的,但那些命令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依然静静地躺在原地。

“我再给你埋点土。”那个人用一种很珍惜的语气说,“免得你没降解完就被人发现了。”

在这话落下后不久,一铲子土就哗啦一下,全兜头浇在了林三酒的脸上、身上;她又是激灵一下,感觉手脚似乎麻麻痒痒,渐渐有点要苏醒过来的意思了。

在第三铲子土盖完以后,那人身上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音质低劣的电话铃响;铲子被扎进了附近的土里,紧接着,那人对电话里大声地“喂?”了一句。

林三酒慢慢地挪动了一下手指——有好几根都能动弹了。

她被土压得睁不开眼,但是好在土层不厚,等那人走了以后,她就可以一点点挣扎出去了。她此刻状态太差,千万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恢复了意识——否则的话,以那人对于“土壤”和“降解”的渴望来看,说不定下一铲子就会铲在她的脖子上。

“我知道了。”那人不耐烦地冲电话里骂了一声,“我都说了我现在就过去……你们实在也是好糊弄,万一这件事整个儿就是假的呢,毕竟找到他又有什么好处?我可想不出来……”

大概是看土浇得差不多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在这么一两句话之间,人就已经走出去挺远了。

林三酒此刻的精神状态,就好像是一只摔碎了之后又用胶带黏起来的玻璃盘子,要马上端起它、甚至是用它盛东西,都必须谨慎小心,用手紧紧压住碎裂之处的胶带,否则动作一快,它可能就要重新四分五裂了。

她一次次试图活动着手脚,那人渐行渐远的声音,逐渐成了一团模糊的雾气,在她意识的地平线上起起伏伏。

当林三酒终于挣扎着,从土里露出了半张脸的时候,她忽然顿了一顿。

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那人隐约的声音,似乎是这么说的——“你们怎么知道,玛瑟不是在骗我们回去?”

第2290章 重见同伴……

那一口气流被深深吸进肺里的时候,在林三酒的胸膛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哨音。

她四肢撑地,浑身上下都在簇簇地落土;身下土壤湿厚松软,在手指之间一点点张开,好像一个虚情假意的拥抱,在劝她的手腕,胳膊和身体再次逐渐陷下去。

世界在后背上一圈圈地旋转,就好像天空里垂下了一圈旋转木马,一会儿是她自己的脸孔转过去,一会儿是陌生人的面孔迎上来。

仅仅是从土下爬出来这么一个动作,林三酒的精神就好像又要跌成一地碎片了。

总算她还记得自己不能在“营养土花圃”里停留太久,咬着牙,喘着气,拖着身体慢慢地往外爬——她的视野里,就像是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到处都渗着白;她挣扎着爬上了一条鹅卵石铺的路面,眯着眼睛四下看了看。

与其说这里是一片花圃,倒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片墓地。

一块块的长方形土地,被鹅卵石路和篱笆给分隔成了网格状;每块土地都是能够正好容下一个成年人的长短。有的地块刚被翻搅过,还泛着新鲜的黑土,有的地块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土块干结,已经成了浅褐色。

最让林三酒觉得像墓地的原因,就是地块上立着的一块块木牌。

她摇摇晃晃、恍恍惚惚地走在鹅卵石小路上,目光扫过了每一块插着木牌的土地块。

“3/23,名侦探河川四郎”,“2/19,金风玉露配方集”……这些乍一看上去古古怪怪的文字,让她愣愣地看了半天,看了半天,上面的文字内容才渐渐地渗透进了脑海里,具有了意义。

她想起了刚才那人的话。在人体降解之后,就会根据能力生成一些种子……这些木牌上的,就是种子的名称吗?以后会长出这些不知是物品还是能力的东西?

一般菜农花农,确实有时会立一些标签,用于分辨没长大的幼苗。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死在这里的人的墓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