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否则的话,一旦引来了枭西厄斯的降神,身体管家那些生理上导致不能使用进化能力的限制,就全都消失了——连一个影子,枭西厄斯都能通过它发挥神通,何况一个人身?
然而那男人此刻的神色,却叫林三酒生出了些微的犹豫。
好像有什么地方,总有点隐隐的不太对劲……
尽管经过了简单伪装,但战力水平却没被遮住。她这个级别的进化者,跟在谁身后走一阵,对方都要心慌的;可这男人战力看不出来多高,态度眼神却轻佻高傲,仿佛林三酒还不够格叫他怕一怕似的。
“说话呀,怎么,临要下手的时候慌了?”那男人看了看漂浮的神庙,说:“你这个是什么玩意儿?瞧着好像不错。挺贵吧?”
林三酒几乎要怀疑,她要是不动手,那男人可能都想上来抢她了。
“一看你就是没经验,抢人还带着珍贵东西,倒是也好……”他没有说为什么也好,就是又催了一遍:“你哑巴了?你要干什么?”
这个态度太奇怪了——林三酒不用回头,都知道神庙此刻烛火大亮,正被人偶师阴沉沉的怒火烧灼着。
“你不怕吗?”林三酒想了想,干脆问道:“你的战力我看也就一般,胆气倒是能力的好几倍啊。”
那男人一点也不觉得受了冒犯,嘿嘿一笑,说:“这你就别管了。赶紧的,要杀要打快点,爷爷我晚上还有一个酒局呢。”
“你还不动手,是在做生物观察?”人偶师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声音一响,惊了那个男人一个激灵,左右看了看,才将目光落在神庙上。
“哟,你的神庙还能说话?这个声音听着可有点……”他皱眉想了想,拍了一下大腿。“那个疯狗……诶呀,叫什么来着,人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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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一句话就应该成为他生命结束的封印;然而他又加了一句。“就算那疯狗亲自来了,怕的也该是他。”
林三酒几个手指头死死按在神庙上,哪怕人偶师让她松手也不敢松了,一边使劲拽着它,一边还得喘着气冲那男人说:“你误会了,我可不是来打劫杀人的。不过,你还能不怕人偶师?你这是吹牛呢吧?”
那男人摇摇头,仿佛是一个大人,明知道小孩子在故意激将,依然允许对方激将成功了一回。
“吹牛?搁几个月前,牛我都不敢吹这么大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神明保佑我呢。但凡是打算伤我性命的,我根本都不用费事,眼一闭,再起来,嘿,神明已经动完手了,对面是一具尸体了。你知道我都白捡多少东西了?我现在就巴不得谁赶紧来杀我呢。”
林三酒怔了怔,松开手,神庙也不动了。
恐怕人偶师和她都想到了同一处。
几个月以前……正是在乔坦斯飞船自毁之后的时间点。
莫非在那之后,枭西厄斯在身体管家身上,建立了某种应急机制?当身体管家出现性命危机的时候,他就直接……直接降神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眼前男人一定是身体管家无疑了。可笑的是,即使明知道他是身体管家,林三酒却不能动手了。
第2261章 不可被杀的身体管家
小时候,林三酒从教科书上学到,古代的人以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天空就像一个大圆罩子似的,笼罩在大地上。
人们就在一块有边际,有尽头的大地上,被一张罩子笼在底下,就像试验箱里的小白鼠一样,一日日进行着自以为是的生命,并不知道他们的性命对他人而言,是有一个用途的。
林三酒觉得,枭西厄斯就是那一个笼在大地上的玻璃罩子。
礼包的手段,已经远超一般进化者,可也只能一次次地在枭西厄斯身上撞出了空洞无用的回响。她固然可以一击使对方失去意识,然后呢?枭西厄斯依然毫发无损。
不管他们找到多少身体管家,只要对其中之一下杀手,就要面临被降神而来的枭西厄斯碾死的结局。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的时候,对面那男人又开口了:“你真不动手啊?你不为了打劫,你跟着我干嘛?你看上我了?”
神庙阴沉沉地压在空气里,连色彩都被洗暗了一层。
“我还没看上你呢,男人婆似的,那么黑。”那男人说着,见林三酒仍不说话,也不像动气,又有点眼馋地看了神庙一眼。
就算不能读心,林三酒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在考虑要是自己主动动手的话,打斗起来有了危险,“神明”会不会也来保护他,替他做个打手。
“哑巴了?不说话我走了。”他到底还存了一分谨慎,拖拉着鞋底,转身说:“神经病一样的。”
林三酒定定站在原地,看着他脚尖一撇一撇,两个膝盖头往外送,好像空间里不管什么,都该给他让道。
如何在不动他性命的前提下,使枭西厄斯损失一个身体管家?这个问题好像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她又能有何解?
就在她怔忡茫然的那一刻,她身旁的人偶师却终于忍不了了。
他的性格,向来就像是一片雷云;猛烈混乱的雷电左冲右突,电光鞭裂了暗夜时,就掀起了人偶师喜怒无常之下的血海波浪。他以前绝不自控,必须将暴戾都漠然肆意地释放出去,否则雷电就要将他自己打碎烧灼起来——如今居然能在考虑权衡之中忍这么长时间,确实是一个奇迹。
只是奇迹也有结束的时候,而林三酒却没有预料到。
她也没看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像神庙附近的空间都微微一陷,吃不住重似的,人偶师漆黑颀长的影子已经站在了那个男人身后。
与那男人一比,人偶师的身高将他衬得几乎可怜;人偶师后脑上,黑发光泽湿润,随着他微微一低头,沉沉滑落下去。
“我倒要看看,他如何降神到一具尸体上。”
他认为自己可以一瞬间就夺走那个身体管家的性命,就算枭西厄斯降神也来不及了——是了,确实只有人偶师才敢下这样狂妄狠绝的决定那个男人终于朝脑袋顶上响起来的这一句话,愣愣地往后仰起了头。
就在他辨认出人偶师面容的那一刻,他脸上好像被打碎了盖子,惊惧、狂喜一齐冲了起来,霎时睁大的眼睛里,倒映起了一只高高举起的手。
那只手是林三酒的。
她知道自己是虎口夺食,因此用上了全力,不敢有一丝保留;紧掐住那男人的衣领,横臂将他像抹布一样朝远方一甩的同时,她自己也迅速跃上一步,【防护力场】蓦然在半边身体上白光一亮,将人偶师和他即将带来的黑沉结局给险险挡住了。
“干什么——”那男人咚地一下摔在地上,七荤八素,好像要跑,却支使不动身体,这才叫出了声。“你们……你们……”
“叫他死确实只需要一瞬间。”林三酒急急从人偶师面前退开两步,一把拉起了那个男人,自己挡在了他的身前,对人偶师匆匆解释道:“可是,死亡过程的时长,或许不是造成枭西厄斯降神的要点!”
人偶师一声不出,低垂着头,削尖似的苍白下巴,抵在领口一圈黑羽毛里。他朝林三酒慢慢地翻起了眼皮。
“当他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或许才是造成降神的直接因素。”林三酒飞快地说道。她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整理过的思绪,此时一股脑都冲了出来,听着好像也意外地有道理:“哪怕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从暗处忽然偷袭他,也不安全,不管你速度再快也好,我们根本保证不了,在那一个瞬间里他脑海里会不会闪过一个‘我要死了’的念头——你的攻击,能够比一个念头还迅速吗?”
林三酒是见过他杀人的;比如说不久前的张鹏,上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死了。然而人在一秒钟里,思绪就已经可以跨越万千世界了,不管躯体死亡的速度多么快,离人脑彻底停止活动之间,总是有一线距离的——这一线距离,就是他们冒不起的风险。
当然,人偶师可不是这么谨慎的人,自然不会想到这一点。
“那你说怎么办?”他冷笑了一声,“给他供起来养老?”
林三酒自然也想过。她都已经抓到一个身体管家了,再白白将他放走,不止是心中咽不下气,也有可能在未来暴露了他们的计划。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虽然很多话听不懂,可是大意他却明白了,知道二人投鼠忌器不敢杀他,此刻脸上的白褪了几块,由红补上来,筋在额角直跳,脸上肉又要抽动,又要挤笑,又忍不住后怕,干脆扭头朝地上啐了一口,嚷嚷起来:“不敢杀是吧?那就让你爷爷走,别逼你爷爷动手!”
“我也拿他没办法。”林三酒皱着眉,后半句是对那男人说的,“但要放你走,也万万不可能。”
“那你要怎的?”那男人使劲在她手里挣了两下,挣不动,就来踢林三酒。
“我是这么想的。”林三酒一侧腿就躲了过去,对人偶师说:“我先用个物品将他束缚起来,让他不能动,然后我们把他带回去再说。”
她说完,赶紧补上一句:“你不用掏东西,我有合适的捆缚物品。”
人偶师睫毛下的黑眼珠,仿佛被横云遮蔽了的黑月,不具一丝现实和人气。显然他根本没有打算掏东西。
林三酒头也不回,一把就将那男人给拽到了身前,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那张嘴立刻就张开了,一口凉气吸进去,马上就化成无数脏话恶言涌了出来;林三酒垂眼看了看他,面色不为所动:“……你今日能留住一命,也算是你命好了。”
那男人听了这话,各种污秽字词更像是受了激励,骂的一声比一声高;只有在他看见林三酒拿出的东西时,他才稍微顿了一顿,一片疑惑的阴影划过面庞。
“抱住他,抱紧紧的。”林三酒嘱咐道,“快一点,听见了吗?”
一个浑身光秃秃的雪白人形,就好像含羞躺下情人身边的少女,却随即立刻从背后紧紧搂住了那个男人,四肢缠住了四肢,身体压住了身体。
那个男人果然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逃不出束缚,却仍有一张嘴:“操你妈的,有本事杀了我呀,等老子腾出手来的,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去……”
林三酒并不动容。她低着头,看着他一句接一句地骂,看着那两扇上下纷飞,口沫四溅的嘴,长了脚似的,从这一张脸上,挪到了另一张空白的脸上。
她浑身都是紧绷着的,什么脏话都听不见,全神贯注只盯着那个男人渐渐被抽离的五官上,所展现出的神色;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空子了,但是她真的能够从这个空子里,毫发无损地钻过去吗?
“快,再快点。”她低低地命令道。
她没有多少时间的,不能让对方反应过来。
或许是因为这么久以来,人本都没有捕猎过人了,它果然将“快一点”完成得很好。
最初的那个人本,才把那身体管家的五官,模样,性格和记忆吸收过去不久,就像抓不住一把海浪泡沫似的,又让它们从自己身上消失了。
在短暂的几十秒钟里,身体管家一直“存在”着,好像丝毫也没有想到有死亡的风险;等他不再存在的时候,地上躺着的,就是两个雪白的人形了——甚至连衣物都消失了。
林三酒“咚”一下跌坐在地上,好像所有力气都被流干净了。
第2262章 满大街跑人本?
把两个人本都一齐抓住,塞回“种子”里这件事,比林三酒想象得居然要困难不少。
还不等她从地上爬起来,两个人本已经一跃而起,好像被憋得久了、突然放出笼的两只鸡,在同一时间里,甩手摆腿地就朝不同方向跑了出去,誓要在今天得到自由似的。
等林三酒意识力牵住一只鸡——人本之后,她一回头,发现人偶师不动如山地立着,双手交叠在身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本从面前噔噔地跑了过去。
“谢谢了啊。”她不由抱怨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本究竟是不是最开始的那一个了,反正眼力见挺高,雪白光秃的脑袋冲人偶师的方向一扭,就马上改了主意,河水似的流过了井水。
“你倒是帮忙抓一下啊。”林三酒对意识力的操控度也不算很高,好在她如今的意识力上开发出了黏力,在一番挣扎手脚之后,总算也把另一个给抓住了。
两个人本在意识力束缚中扭来扭去,被她一巴掌给同时收回了“种子”里,这才感到背上早已出了一层汗,不知道是忙乱的,还是刚才的后怕。
人偶师掀起眼皮,面上仿佛被时间凝结的雪白冰山,永远不会动融一丝一毫。
“下一次再拦我,我就把你做成皮影戏。”他阴沉沉地问道,“你这跟打昏了再杀,有什么区别?”
那区别可大了。
但是区别再大,林三酒也不敢叉上腰,怀着同情给他讲这其中的道理。
她把语气放得小心了,一句话得打上好几个折子:“我吧,是这么想的……枭西厄斯神通广大,谁规定他就只给身体管家种了一个触发机制?他都能加一层保险了,那还不能再加一层吗?又不是做不到,对不对。万一除了自知要死的念头之外,身体机能的停顿或衰竭,也能把他招来怎么办,你说是吧。”
她递出去的话头,被风吹散了,面前依旧是一座坚壁冰山。
“又不能让他有自知要死的念头,又不能让他的身体机能出现停顿或衰竭,那还剩什么办法了,我刚才可真是都傻了……”
“不止刚才。”
林三酒宽容地没有提起,干掉身体管家的办法还是她想出来的,继续说道:“然后我忽然想起来,咱们在迷惑大宫殿里所见的那一幕。”
“咱们”二字就像一根绳,给人偶师的半边面皮都抽紧了,皱起了表示难受的纹路。
“你还记得吗,人本抱住那个家伙之后。”林三酒提醒道,“那家伙是国王还是谁来着,反正一个男的,胡子嘴巴都跑到人本身上去了,五官都被吸得不全了,他自己却还精神十足,使劲挣扎搏斗,要从人本怀里挣出来。就好像,被吸走了一部分,他也根本不受影响。”
人偶师顿了一会儿,几乎不可察地,微微一点头。
正是记忆中那一个细节,给了林三酒希望。
如果说,在人本彻底把一个人吸成空白之前,那个人本身的意志、器官、体力等种种,从技术角度说依然还“存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存在的话,那么让人本去吸身体管家,岂不就完美规避了“死亡降临”那一刻的风险?
当身体管家的一切,都完整过渡到了人本身上的那一瞬间,世上就多了一个人本,少了一个身体管家——即没有意识上临死的恍悟,也没有身体机能的衰竭停顿,就是简简单单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这是她找到的一个细微小空子:枭西厄斯在做防范的时候,尽其所能,也只能防范最常见的、他想得到的风险。
可人本这玩意儿实在偏门,他又不是数据体,脑子里没有存着世界上近乎无穷无尽的资料;所以他没有堵上,也想不到要堵上这一个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