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哪怕在分出去一批东西以后,如今她身上的特殊物品数量也仍然足有百十来件;在这么多东西之中,几乎一点也不意外地,意老师为她找出来一个【安眠蚊香】——物品名字就说明了功效。
别说有了特殊物品的保证,就算没有,当林三酒悄悄站起身离开5号舍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惊醒任何一个人。
按照余渊教给她的办法,在离开那条走道后,林三酒拿出了【能力打磨剂】。
她在木舍之中一路走,一路用光扫着两侧木舍里满地满地的人体;有的人早已熟睡了,有的人还在翻来覆去。
偶尔有人被光晃醒了,十分不满,刚刚咕哝了一声,被林三酒沉下嗓子教训了一声“快睡觉!”,就又乖乖转过了身去——正如余渊所说,谁也没有来质疑,她究竟有没有逐个逐个检查木舍的权力。
在光芒扫过的每一张脸里,她都没有看见凤欢颜。
那孩子现在肯定已经大了,说不定都老了。或许不在这一条洞道的农场里,或许不在人世了。
凤晌午那一具血淋淋的尸身,静静地压在卡片库里,好像也在跟林三酒一起等;等着某一次光芒扫过那张熟悉的脸,等着白月从沉沉云层里脱出来,等着余渊走进广场。
以上三件事,哪一件也没有发生。
当又一次发给余渊的联络无疾而终之后,林三酒意识到,她必须采取点行动了。
余渊一直在男人居住的半边农场里,有情况也肯定是出在那半边的;她当机立断,转身就朝那一半农场走了过去——不论是打着盹的守卫,还是上了锁的铁栏门,都没有令她的脚步缓上一缓。
她生怕自己漏了什么痕迹线索,手中银亮白光不断扫过了每一个角落;在她走入不知第几条走道时,一个突兀响起的声音却定住了她的脚步。
“你是什么人?”那个声音好整以暇地说,“可别告诉我你是负责夜间视察的,因为我知道,这儿没有夜间视察。”
林三酒没有出声,光芒打上了说话人的脸。
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眨了眨,长睫毛的影子扑扇在粉白皮肤上;搭在半道土墙上的长长猪嘴,冲她咧开了一个牙齿参差不齐的笑。
第2170章 三段论
林三酒在关键时刻的反应,是近乎反直觉的——才一看清那张猪脸,她登时强迫自己定住了手腕,压下了战斗冲动,紧紧咬住牙关,一声没出。
“你这个人,不太有礼貌啊。”在银亮白光下,那张猪脸一边说话,一边渐渐地从土墙上升起来,似乎正在昏暗中一点点站起身。“你应该把光拿开,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林三酒知道,当她站在强光后方,以光直打那头猪的双眼时,对方很难看清她的形貌,她就不算完全暴露了——这也是在排除了动武之后,她在紧急时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
“你是进化者吗?”猪语气平缓地问道,好像他们只是在路边闲聊天。
林三酒在自己脸上迅速抹了一下,随即将【能力打磨剂】放下了。
“是。”她沉着嗓子,压低了声线说。
猪所在的木舍深处,有人在阴影里轻轻吸了一口气,却随即又安静了,老老实实,仿佛不存在一样。
在映亮了半条走道的光芒里,在昏淡暗蓝的天幕下,一头接近两米、圆滚滚的壮硕白猪,一步步拐出土墙,走出木舍,蹄子打在地上,不紧不慢,“嗒嗒”有声。
一人一猪面对面站着。看了彼此几秒,那头穿着紫色短裤的猪才终于第一个说话了:“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进来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面部毛发】的功效太有说服力,它面对进化者,却一点也不紧张。它更没有将眼前人与【医疗系统】世界一事联系起来——或许这才是理所当然的。
相比之下,林三酒哪怕早就猜到农场与猪有关系了,此刻却依然忍不住起了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
“我的同伴呢?”她稳了稳神,粗着嗓音说,“你把他怎样了?”
“除了你,还有别人?”猪微微睁圆了小黑眼睛,吃了一惊。“你们究竟有几人混进来了?”
“别装傻了。”林三酒不耐烦地说,“不是你下了手,还会有谁?”
“你的同伴战力很差?”猪说着,摊开了两只前蹄。“是我也能干掉的?”
趁林三酒微微一滞,没答上话的空隙,它又笑了一声,说:“你看得出来吧,我战力平常。我不像你们进化者一样,好勇斗狠,好打好杀,我没有,也不愿意有那个能力。我相信凡事都该讲道理……说吧,你们来农场是干什么的?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们送走?”
这话可太荒谬了——林三酒刚要张口,心中忽然微微一动,四下飞快扫了一圈。
这头猪是从木舍之一中走出来的,附近木舍里同样住着不少普通人;它那一番话,恐怕更多是为了说给普通人听的吧?
或许她可以顺水推舟……
“我是来找人的,我知道这个女孩就在你们手上。”她沉声说,将凤欢颜的照片晃了一晃。“把她和我的同伴交出来,我马上就走。”
“那是谁啊?”猪笑了起来,“女儿?女朋友?她在这里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带走?”
“怎么,不能走吗?凭什么?”林三酒冷冷地说,“她连决定自己去留的自由和权利都没有吗?”
猪那一排歪歪斜斜的下牙,再次从嘴里露了出来。它没有上当搭茬,反而问道:“那她如果自己决定留下来,你还会强行带她走吗?”
林三酒一怔。
“不可能。”她还真没有想过,或许凤欢颜会拒绝跟自己一起走的可能性。“……她怎么会选择留在这种地方?”
猪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
“是吗?我看你对我们农场似乎有很多误会。”猪很礼貌地走进木舍,在门口抬起前蹄,招呼着说:“来,不妨我们进来坐下,好好谈一谈,我也希望你能找到同伴,早点离开。能够通过讲道理就解决的事,没必要针锋相对地上升事态。这附近的人们都是无辜的,我希望你能约束自己,不要殃及无辜。”
……就好像林三酒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似的。
她往那间木舍里看了一眼。
林三酒原本以为木舍内是一个什么陷阱——这些猪身上的特殊物品不少,把平常木舍改成副本都不是没有可能——哪怕仍然戴着【面部毛发】,她自问也能应付得了木舍里的陷阱和机关。可是这一眼扫去,她却看见了木舍阴影里的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普通人,想必就是刚才吃惊之下吸了口气的;他来来回回看着猪和林三酒,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看出那一脸苍白和紧张。
林三酒想了想,抬步走进了木舍。
在她经过猪的身边时,猪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空气里泛开了一阵生腥浓郁的气息,与农场里的人臭味格格不入。
林三酒对猪没有半分信任,因此当她顺顺利利地站在木舍中央后,她反而一时有点不敢相信了——还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们农场一直防着你们进化者的混入,各种手段都用上了。”猪比了比,示意林三酒坐下,自己慢慢降下了身体,直到两条前肢碰到了地面。现在它看起来,就像一头普通的家猪了——除了四肢太长、个头太大之外。
它打量着林三酒,说:“你的同伴如果在农场里失去了联系,那很有可能他是触发了某一个专门针对进化者的手段。假如他还有命在,我们找到他也会把他赶出去,若是死了,那你也怪不得我们。”
林三酒浮起了一个无声的冷笑。她才不相信,余渊会在这种地方,被这种东西夺走性命。
“至于你找的那个女孩,我是不认识,但我可以打包票,她不会愿意跟你走。”
猪仍旧好整以暇地说,“你身为一个进化者,怎么能明白地下农场的意义?我们给了普通人一个机会,可以远离末日世界和进化者,在最安全的情况下,忘记过去的不幸,重新开始。人一辈子,有几个重获新生的机会?更别说在这里,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互相照顾,彼此支持……在这里,没有人将他们当作泥土渣滓,大家都是平等的。”
“那你呢?”林三酒忍不住反问道,“你明明是一头猪型堕落种,你在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猪摇了摇头,仿佛很失望她的冥顽不灵。
“我虽然负责了必要的管理工作,但我本质上与大家没有分别。”它说着,比了比四周,“我跟大家住在一样的木舍里,吃着一样的餐饭,除了工作内容不同,没有区别。就连木舍,我也不能独享,我也是有舍友的……只不过我们这里住不满人,这间木舍里只有我们两个。”
在【能力打磨剂】的光芒下,林三酒四下看了看。
确实,这头猪所在的木舍,与她一路来看见的每一个都没有本质不同。
“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之所以会担任了管理的职位,也不是我自我认定的。”猪谦虚地笑了一笑,说:“都是大家的意思。如果明天大家对我的工作不满意了,要换一个人做管理,我也是二话没有的。”
这一次,林三酒连冷笑都懒得了。“你既然什么都给不了我,你把我叫进来干什么?”
猪宽厚地笑了一笑。
“你进不进来都没关系,不是重点。”猪摆了摆前蹄,慢悠悠地说:“地下农场里,只有普通人和猪……我是猪,而你不是,那么你肯定是一个普通人,对不对?”
第2171章 余渊的消息
【逻辑学】的威力,难道大得已经可以无视现实了吗?
林三酒震惊之甚,脑海里一时间竟生出了一个最无用的念头:明明地下农场中并不只有普通人和猪,猪怎么能从与事实相悖的大前提下,一步步推理出它想要的结果来?
如果连前提都不必正确,【逻辑学】的效果岂不是想怎么设定就怎么设定吗?
“怎么,很吃惊你变成了普通人?”
在【能力打磨剂】摇摇晃晃的光影里,高大滚圆的白猪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一天?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在普通人头上作威作福,感觉如何?”
或许是因为它身处于普通人环绕之中,它还没忘了要继续将进化者打造成妖魔。
听猪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这效果是永久的一样……林三酒稳了稳神,紧紧攥住【能力打磨剂】,感觉后背上泛开了一层汗。
不可能,【逻辑学】也不可能逃脱末日世界中特殊物品的规律——威力越大,限制越大。
【逻辑学】已经能够无视现实、改造现实了,发动条件似乎仅仅只需要说几句话而已;如此威力,若还能够永远地维持下去的话,那它岂不是等于无敌了么?
这群猪有了无敌的物品,何必还要装模作样住在普通人之间……不,它一定有很大限制。
具体是什么限制,林三酒却想不出来了。不是她头脑跟不上,而是穿着紫短裤的猪此时正慢慢在她面前弯下了腰,探过了头;长长的猪鼻一耸一耸地,拱进了林三酒的胳膊、小腹之间,贪婪地吸嗅着空气。
“滚开。”她勉强说了两个字。
“你要怎样?你能怎样?”猪头也不抬,将声音压得很低,字句伴随着生腥气一起扑了上来。“刚才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可是现在你再猜猜,一个普通人和一个堕落种,动起手来,是谁比较倒霉?其实我倒希望你能不识相地跟我动动手……我好久没有叫人出过血了,因为我要维持形象……很不过瘾啊。”
“你要干什么?”林三酒强忍住了一拳头打上猪脸的冲动,每一块肌肉都在忍耐中微微发颤。
“我要——”
这句话才开了个头,猪冷不丁地一蹄子打上了她的右手——平常那一只可以攥断钢铁的手,此刻却软软地、高高地被击进了半空里;林三酒手指一张,【能力打磨剂】直直跌落下来,正好“啪”的一声,落进了猪的蹄子里。
“这个。”猪的小眼睛竟也像人眼一样弯弯地眯了起来。
“特殊物品?”林三酒受了一惊,却并不意外。趁猪打量【能力打磨剂】的时候,她垂眼扫了一下——这头猪身上所穿的紫色短裤,形制款式都跟之前那几头猪的彩色短裤一模一样;她曾经仔细检查过,除了尺码特别大之外,这种短裤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不过是用寻常布料做的寻常衣物罢了。
它身上没有能放特殊物品的地方,就连短裤裤兜,也是平平扁扁,显然没有一点内容——那么,【逻辑学】在哪里?
还有,为什么不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发动【逻辑学】?
“原来是个垃圾物品。”猪不大高兴地说,刚要把【能力打磨剂】塞进裤兜,动作却又顿住了。犹豫了一瞬,它仍旧攥着物品——尽管被“垃圾物品”占去了一只蹄子,行动并不方便。
猪的鼻子仍然在一吸一吸地,很快就凑到了林三酒的脖子上。
“你身上的东西怎么这么少?怎么浑身上下,只有两个地方有特殊物品的气味?”它一边说,一边抬起空着的那只蹄子,一把将林三酒脖子上的绷带给划破了,在“哧啦”一声碎裂声响里,将它给扯了下去。“噢,原来你脖子上藏着两样东西?”
然而猪很快就失望了。
林三酒脖子上的【狗项圈】,只是特殊物品的一部分,还正处于激活状态,猪想拿也拿不下来;它当林三酒死人一般,勾住【狗项圈】使劲拽了几下,卡得她嗓子眼里咔咔作响,才终于不甘不愿地放弃了,眼珠转到了【皮格马利翁项圈】上。
“你还戴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猪嗤笑了一声,再要抬起猪蹄的时候,林三酒终于一把挡住了它。
“你拿不下来的。”她咳了几声,哑着嗓子说,“除非我头掉了,否则这个东西一上人身,就再也不能拿下来了。”
“你以为我会信——”
“我的能力可以将物品卡片化。”林三酒打断了它,“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身上没有特殊物品?你觉得我会什么都不带地混进农场里来吗?”
猪眨了眨眼,在半明半暗的木舍里,小黑眼睛像孔洞一样,嵌在长长睫毛下。
“你再想想,既然我可以将东西卡片化,为什么还要戴项圈?当然是因为它拿不下来,无法被卡片化。”林三酒冷冷地说,“你把我变成了普通人,失去了能力,可也因此你拿不到我卡片库里的上百件东西了。”
“上、上百件?”猪嘴微微张开了;一时间,林三酒从它脸上看出了毫无疑问的、只有人类才会有的神色表情。热亮的贪婪,阴浓的狐疑,仿佛在猪的表皮下浮起了属于人的重重鬼影。
“你想骗我恢复你的进化能力吧。”猪咽了一下嗓子,左右看了看,却不像是等着林三酒回答的样子,似乎心里已经生出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