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听说喝酒时就是、就是要喝很多水。”少年笑了起来,“第二天才不会头疼……这么大的一片湖,足够我喝了……”
林三酒略略有些无措地爬起来时,少年已经将套头衫一口气拽了下来,光|裸着上身朝湖边走了几步,才想起另一只脚上还穿着鞋。他在湖边停下脚,站在淡雾似的月光里,回头朝她一笑。
“跟我一起下去吗?”阿云说着,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第0章 (题外话)下一章缓慢进行中……真的非常缓慢
“我好不容易飞机落地,奔波劳碌到了家,想着先睡一觉其他的起来再说,结果我猫(大儿子)可能是患上分离焦虑了,快十天没看到我,一见我就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嘶叫,叫了活生生两小时,叫到声嘶力竭连嗓子都哑了,怎么安慰都不管用……
我现在困得迷瞪,所以是非常非常缓慢的一章(抱猫坐了一小时,目前爬了三百字)
??ps:相比之下小女儿真是小天使,也想我了,就绕着我腿边蹭,小声咕噜,摸了一会儿毛就睡着了,一点也没有要把她妈活拆了的意思。她睡觉睡一半还会偶尔抬头咕噜一声,我也必须咕噜一声表示你妈还在,她听见了才满意。
??一想到下个月又要再出一次门,我不禁眼前一黑。
第1915章 暴雨如注
湖水肌肤乍然相逢时,那一激灵的冰凉,很快就软散了,暖和起来,裹住了林三酒的每一步。
趾间深陷进了湖沙,黑水晶似的波浪上,闪烁着凉星白月的万千点倒影。
白日里鲜烈的夏季开得太盛,在夜里仿佛快要由盛转颓了;花叶藤草沾了露水,气息浓艳地漂浮在湖雾里,忽然与水波一起破碎了——不远处,一个人影破开湖面,从倾泻的碎银中露出头,重新回到了夜幕下。
他仰头深深地换了一口气,黑发上、皮肤上,水珠光泽从阴影里一滑而过。湖波摇荡,推着他,像推着一片刚落下来的苍白月光。
“别游得太远。”林三酒轻轻地说,“我怕我跟不上你。”
少年抹了一把脸,转头冲她一笑。“湖中央有一大片荷花叶,是我们几个自己做的,夏天时就一直放在湖里,让它们漂着。”
“自己做的?”林三酒柔和地问道。
“……因为言秋说,要是能在湖面上跳舞就好了。”他回头看了看湖中央,喃喃说道。
他少年时的嗓音并不像礼包那样清透,略有点低凉,只隐约能叫人听出几分人偶师的影子。
“我们找来了材料,设计了它们的联动方式……来,我带你去看看?”
雾气里,他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散在谁意识里的梦,那梦又像是水波摇动间的泡沫,一晃而散。
林三酒恍恍惚惚地跟了上去。
她觉得自己就像听见了塞壬的歌声,该思考的,连一点也兴不起来;月光太昏淡了,她若一闭眼,仿佛就要沉进温暖、黑暗的梦里。
林三酒的水性一般,好不容易扑腾过去之后,还是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才将她从水里拽到了荷叶上。酒意烧起的暖热气,抵不过水凉的夜色,二人肩膀挨着肩膀,打了几个冷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脚下荷叶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不知多少叶片接连,铺满了半片湖心;踩上来了,林三酒才意识到“荷叶”坚韧中带着弹性,也不知道是怎么样才能又浮在湖水里,又稳实如地面的。
阿云轻轻哼起了一首她从来没听过的歌。
他的醉意松散轻透,像一层月光似的笼着他,将他的神情态度照得清盈透亮,又在他的行止之间投下了黑沉沉的阴影。
“有好长时间,没人在这里跳过舞了……”他断了哼唱,好像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扫了她一眼。他用眼角扫人的时候,叫她恍惚好像看见了一点未来。“你会吗?我可以带你……来,你跟我一起迈出这只脚。”
林三酒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眼前这个人领着跳舞。
而且,他正领着她踏入湖水里。
荷叶似乎等待很久了,被她哪怕有点生疏的脚步一踩上,也接连活了过来。不知道是荷叶记住了舞步,还是脚步在追随着荷叶;林三酒尽管好几次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被引领着踏出去的脚尖,却始终能被滑过水面而来的荷叶给稳稳接住。
阿云似乎十分为他的作品而自豪,还因为她的反应而大笑了几次。他松开了林三酒的手,重新哼起了歌;酒意托着身体轻轻浮在云里,一片片荷叶周旋游转,载着两个人时远时近,在黑水晶似的湖面上荡出了无数波纹涟漪。
或许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能够更好地爱惜如此月夜的办法了。
在明天的日光照亮云守九城之前,至少他还有过这样一个自由随兴的夜晚。
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他更像是在玩,有时一转身、或轻轻一跳,就像踩在流云上一样,从蒙蒙的湖雾中去得远了。
“……阿云?”林三酒遥遥叫了一声。
“也有一个办法。”从远方湖面上,传来了他的声音:“让这一夜永远停下来。”
林三酒的心脏猛地一沉。
“那天晚上烦扰着他的事情,琐碎微小得都让人记不清了。”仍旧是少年时的嗓音,却似乎正随着每一个字而逐渐低沉下去,阴凉下去。“何苦呢?他这个人早已被挖空了,像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永远也挡不住过去像风一样穿进来。人活着……并非是人走过时间,而是时间穿透人。”
林三酒只觉脚下忽然一转,差点没有站稳,这才意识到是荷叶动了;刚才随着二人脚步而分布四散在她身边湖面上的一片片荷叶,都像是听见了回家的号召,随着她脚下荷叶一起正迅速朝湖中心退去,把她也一起拉向了湖心。
“有一个办法,你应该也清楚。”人偶师的声音平静地说,“留下这样一个你看到的夜晚,甚至可以是那个夏季中的一两天……对他并不是最坏的结局。”
林三酒被脚下荷叶带着,离湖雾里的声音来源处越来越远了。
“你不是人偶师……”她的目光不断扫过夜里湖面上一片片急速划过的叶片,说:“你是他即将形成的副本。”
“……是,也不是。”
不,不止是她在后退;那一个属于人偶师的声音,好像也在不断向远处走。二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林三酒感觉已经快要有半个湖那么远了。
但是她仍旧好好的,没有一点即将受到伤害的预兆,让她实在想不通,对方究竟要做什么一个念头叫她激灵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为了那个!
林三酒顾不得对方再说什么了,抬脚就朝不远处一片正在后退的荷叶上跳了过去。就像是从一辆行驶中的汽车跳上另一辆行驶中的汽车一样,区别大概是黑夜中的荷叶可远远不如汽车稳当好抓;林三酒趔趄连连,好几次差点没稳住脚,一头跌进湖里去。
她甚至连好好稳住重心再继续往前走的空隙也没有,因为哪怕只是稍微耽搁一点,她一口气抢出来的距离,就会被后退的荷叶再重新拉回去。林三酒又焦虑又急迫,抬头看了一眼远方湖面上纷纷乘着湖波朝她退来、擦身而过的无数荷叶,一边蜻蜓点水式地往前跑,一边高声喝道:“你等等!这不是你的决定,你没有资格——”
又跳了一片荷叶,眼前湖面上乍然恢复了一片沉黑。
林三酒连想也没想,纵身就跳入了冰冷湖水里。
她会不会像游湖公园时那样,被湖水一直按在深处出不来,甚至压根没有浮上心头。因为她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她也知道人偶师——姑且叫他人偶师吧——正在打算做什么,她没有时间了。
甚至她可能已经太晚了。
以一种连自己也意料不到的速度,林三酒重新扑游回了岸边,踩着沉重冰凉的步伐,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湖岸草地。比湖雾还淡的蒙蒙星光里,阿云正站在那辆倒在草地上的重型机车旁边。
他弯着腰,探下一只手,马上就要抓住那一条塑料模特的胳膊了。
……林三酒抓进手里的关键物品,连连阻止了副本最终成型,使它回溯了好几次;假如他一次性将失去的部分都收回去,是不是意味着副本马上就可以完成了?
“停下。”林三酒嘶喊道,“拜托!”
阿云回头看了她一眼。
似乎特地等了她一瞬间,似乎带着难以言说的失望,他才继续伸手去握塑料模特的胳膊。
林三酒把所有能挤出来的意识力,全都甩了出去。
在这个副本空间里她被压制得厉害,哪怕是用尽了力气拼命甩出去的意识力,也只不过是将少年的手给打飞了出去,扬进了半空里。
尽管只是短短一线机会,她仍然张嘴死死咬住了。
林三酒知道自己扑向地上那几件关键物品是没用的;一共四件东西,想要一口气都从少年指尖夺走、不让他碰上一个,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
所以她的目标是那个少年。
当林三酒合身扑上了那少年时,随着“咕咚”一声闷响,二人一起滚倒在了草地上。她双手死死地压住了他的胳膊,下意识仍然记得人偶师不喜欢与人挨得太近——她刚刚以膝盖撑在地面上支起身子,甚至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只觉大地猛然一颤。
仿佛整个副本都破碎、雪崩了一样,不过几个瞬息之间,视野中的一切都化作了漆黑乌沉的暴雨,倾注着击打下来。
第1916章 与鬼东西的赛跑
林三酒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雨势。
谁都被暴雨浇过;但她却是第一次被暴雨夺走了一切感知。
雨势凶猛得不存半点缓歇,无论是皮肤触觉、视力、呼吸还是思考能力,都在暴雨雨势之下被击碎冲散了,急急流洗而去,只剩麻木恒久的冷雨击打,仿佛占据了她整个的存在。
即使是世界雪崩了,大概也不会比此刻的暴雨更难熬。她在雨幕中失明了,窒息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松开了手,但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始终找不到一丝空气。
或许人偶师真的要变成副本了,他们都要在这儿断送性命……
费了不知多少气力,林三酒才总算挤出一片意识力挡在眉上,勉强看清了被暴雨涂乌的世界。
身旁那个少年,好像不知何时消失了。
但这还不是最让她吃惊的地方。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眯着眼睛,从密集得如同帘幕一般的雨柱里,愣愣地看着天空一块块破碎,化作滂渤暴雨,漆黑起伏的建筑群被雨打散了,墨一般地、瀑布一般地顺着背景布般的世界流下来。
湖、草地或月夜早已不见了,整个副本好像都是终于撑不住了而破碎的眼泪,在说短却又觉得漫长、说长却又只有几个呼吸的片刻里,快要流淌尽了。
没有成形……副本没有成形。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几乎也快要跌倒崩散在地上,被水流一起冲走了。
“人偶师!”林三酒急急喊道,赶紧抹掉了脸上眼角里的雨。“大巫女!”
她心跳快得好像要把骨头都撞断了。林三酒一边觉得肯定是人偶师的副本化失败了,一边又隐隐恐惧着另一个微小的可能性;她此时正站在一片浅滩似的、正迅速收窄的墨色水流间,四下张望着,转了个身——肩膀撞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人偶师低着头,浑身上下和她一样都被雨水浸透了。
从他低垂着的黑睫毛上,鼻尖上,耳垂上,碎珠粒似的雨正细细地滴落下来;漆黑湿发贴在越发苍白的面颊上,仿佛世间仅有他一个人被抽干了色彩。黑皮革上滑过的水珠,仿佛要带着他细微的一部分一起坠落大地,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刚才雨中的黑色都市。
林三酒转了一半的身,就这么被定在了原地。她从人偶师脸上挪开了眼睛,嘴唇张开了一线,又闭上了。
水流转着圈,从他们脚下迅速缩窄消失,露出了越来越多的副本空间中的沙土地。
她忽然叹息了一声。
“……太好啦。”
他仍看着地面与自己的双手,似乎带了几分茫然,过了两秒才慢慢抬起手,将脸上的水抹掉了。
见他这么安静,林三酒反倒不习惯了——尤其是想到不久前她与阿云踩在荷叶上的时候——她咳了一声,小声问道:“你没事吧?大巫女也还好?你可不知道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少工夫……”
人偶师的睫毛微微一动,逐渐抬起了一双眼睛,目光沉浸在明暗闪烁的亮粉里,仿佛一团赤|裸的黑暗被扎在尖锐碎钻之间。
在与林三酒四目相触的那一刻,他却忽然一颤而闭上了眼睛,随即长长地,无声静默地,从胸口里松开了一道呼吸。
“果然是你。”比呼吸还轻浅的喃喃话音,擦过耳畔时留下了一片幻觉似的寒凉。“……也就只有你了。”
怎么好像之前都不知道她也在这儿?
莫非人偶师在副本化的过程里,是几乎没有自我意识的吗?
林三酒拿不准他的意思;就算拿得准了,她十有八九也是不知道该回什么话才合适的。只是有一点她很清楚,他们没有能够站在原地好好讨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的奢侈。
“附近有好几个副本包围着我们。”她低声说,“你没事的话,我们得趁现在赶紧跑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都市副本所化作的最后一点水也从他们脚下流尽了。
林三酒早已看出来了,副本们对二人动手的时候,肯定是他们完全展露在副本空间里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