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娃娃屋的客厅很大,他们二人刚才进副本时,是从客厅沙发右手边的墙壁处进来的;如今她却换了一个方向,眼前十来米之外,就是客厅沙发。
远处黑漆漆的电视机屏幕上,映着一个小小的、隐约的自己。
人偶师呢?他也不在客厅里了。
那么,副本现在开始,请二位尽量坚持到结束吧!”
副本一开始,人偶师就知道自己从客厅里被“拿”起来,放在另一个地方了。
仅此一点,就让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曲张起来了。这是他起杀欲时的小动作;苍白修长的手指,每一次缓缓伸直时,骨节都微微发颤,仿佛正在挤破某种阻力,要将手指深深扎进目标的性命深处。
来得及,出去以后,自然有机会。
至于眼下……这儿好像是一个卧室?他面前似乎是一张床。
四。
眼前霎时亮了,人偶师转眼一扫,发现他正果然面对着一张床。卧室很大,这张KING尺寸的大床看上去几乎是孤零零漂浮在一片惨白光线里的;床尾正对着紧闭着的卧室门,二者之间有六七米之距。
卧室里除了他以外,空空荡荡,谁也没有。
人偶师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将后背倚在床头的抱枕上。他削瘦单薄得近乎嶙峋的身体,被厚厚的柔软棉花一点点搂住了。
眼前蓦然切换成了黑暗——看来接下来的灯光明灭,要全凭副本心意,没有一点规律了吧。
……真是想让他好好看一看,偶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几个枕头叠起来,柔软而有支撑力,人偶师倚在枕头上,隐约感觉自己似乎稍稍舒服了一点,却拿不准。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他的身体好像就变成了一个水泥牢笼,狭窄,硌硬,冰凉;若是不靠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单独与自己的身体相处久了,仿佛连神魂也要开始隐隐作痛。
这一次的黑暗持续时间,特别短;短得人偶师才刚刚抬起手臂,房间里就又一次灯光大亮了。
他看着那一个站在床尾、身体僵直的人偶师娃娃,几乎想要笑。
……原来自己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啊。
随着人偶师一挥手,那娃娃简直就像是被扯动了线的牵线木偶,从床尾处笔直地被“拔”了起来,以难以想象的迅猛力道,被狠狠砸进了卧室最右边的一面墙壁上——副本里的墙壁吸收了震动,却仍难掩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人偶师”从墙壁上滑下来,颈椎显然已经被重力折断了,脑袋软软歪在一边。但是正如副本所说,那娃娃果然没受一点本质伤害,正在活动着肩膀,把自己的脑袋重新扭回去。
“作副本生物,比惹我生气,要幸运多了。”
在重新笼下来的黑暗里,响起了人偶师柔凉阴鸷的嗓音。
他早已站在了卧室门边,伸手打开了门。
第1877章 你是不是饿了
娃娃屋副本内部,远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多了,甚至作为一个住宅来说,大得有点不合理——比方说,当灯光亮起时,人偶师发现自己正站在足有客厅一半大的厨房里。
考虑到明暗切换对视力的影响,房间面积之所以这么大,或许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形成视线死角吧。
他此刻正站在厨房岛旁,头上悬挂着一排各个尺寸的锅,面前是六个炉灶;他低头看了看各式厨具碟碗,难得地生出了几分茫然。
……准备这么多物件,就为了一张嘴?
这一次亮光时间很短,刚勉强看清四周,眼前又黑了。
只要一黑,一切探测手段都会失灵,就连自备光源都不会亮起来。
一想到灯亮之后,大概又要在身边看见那一张脸,人偶师就不由自主地伏下了身,双手紧紧按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几乎绞尽了一切力气,才止住了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
别亮起来
灯亮了。
厨房里依然空空荡荡,不见人偶师娃娃的影子。
他低低地喘息了一下,手背抹过了嘴角,仍旧伏在台边。想了想,人偶师头也不抬地伸出手,从上方拽下来了一只锅子,朝自己脑后一转;银色的不锈钢锅底上,顿时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子。
那个人偶师娃娃,正倒立一般以双脚粘在天花板上,头正垂在他的后背上方。
他毫无笑意地笑了。
“这么想待在我身边吗?”他声气轻柔地问道。“那就别走了吧。”
伴随着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天花板上的娃娃好像都在缩短一分。仿佛有一股无形大力,正压住了人偶师娃娃的天灵盖,将他像虫子似的一点一点按扁、压进天花板;那娃娃使劲挣扎了几下,体内脊骨就迅速发出了节节断裂的响声,因为被包在血肉里,听上去含糊沉闷。
眼看着那娃娃要被活活按成天花板上一块污渍的时候,娃娃屋霎时黑了。
人偶师一点都不意外。
娃娃屋副本里,明暗切换原来还真是有规律的:怎么对副本娃娃一方有利,灯光就会怎么来——逃不出他的力量束缚,就靠黑下来后的瞬移离开。
在发现自己重回客厅后,林三酒就以后背贴着墙,像螃蟹似的一点点挪着走。她眼睛被光芒闪得难受,有那么一会儿,她干脆紧闭着眼睛,边走边用长棍在身前扫来扫去——要是背个“铁口直断”的牌子,那简直就是标准的算命瞎子。
幸亏没人看见这一幕。
她不敢让眼睛休息太久;等她感觉灯亮了,再一睁眼时,发现自己压根没走多远,甚至还没走到客厅中央——或许也是因为,娃娃屋里各个房间都实在太大了。
当林三酒赶紧开始四下寻找娃娃的踪迹时,她只觉余光里有影子一动,立即拧过了头去。
从客厅沙发前,正慢慢地爬起了一个浑身裹着漆黑皮革的人影。
林三酒只觉心脏都猛地涨开了一圈,然而一声招呼才冲上喉咙,就立刻被她重新吞了回去。
原因无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根本不是人偶师本人。
那分明是人偶师的脸,一半寒凉得像永远不会融化的冰,一半却微微皱着眉,此刻却歪歪地搭在肩膀上。属于人偶师的脖子,很明显是受了外力压迫,颈骨断裂了,被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包着,像一只破袋子里装着的碎石头。
林三酒很清楚,这个娃娃一定是被人偶师给打成这样的。这说明他本人没事,她看了应该感到放心才对;可是她却忍不住身上一阵一阵的微微颤抖,几乎想要滑坐到地上去。
此刻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人偶师的尸体会是什么样子,直到看见这个娃娃站起来。
全心全意只想找宫道一复仇的人偶师……离这幅模样有多远?
这一次灯光亮的时间挺长,那人偶师娃娃在她面前转动着脖子、恢复了原状,光依然还亮着;趁着光,林三酒赶紧又扫视了一圈,顿时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林三酒”娃娃也在客厅里。
怪不得刚才怎么找都没看见,原来那娃娃平躺在沙发底下;那半张模糊隐约的脸沉没在阴影中,正在等待林三酒不知不觉间走近沙发。
她立刻挪开了目光,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只要那娃娃以为她还没发现自己,下一次黑暗时就不会瞬移,仍然会在原地埋伏她——至少,她可以给自己挣来一次黑暗中不受攻击的机会。
此刻灯光亮着,娃娃不能瞬移,她没动地方,“林三酒”娃娃自然也不能通过模仿她而动作;因此一时间,林三酒竟难得地有了短暂的安全——尽管与两个娃娃独处于客厅里,实在叫人神经紧绷,连喘气都浅了。
人偶师娃娃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林三酒一个激灵,目光死死地盯住了他。
就在人偶师娃娃抬起手臂,好像正在拉开空气中一个什么无形的东西时,娃娃屋里霎时又黑了,将一切都淹没笼罩住了。
这娃娃屋的明暗切换,分明是为了给副本娃娃提供优势的吧?
林三酒心中暗骂一声,站在黑暗里,脑海里反复重播着刚才所见的最后一幕。
很明显,人偶师娃娃刚才是在模仿人偶师的动作……他是在拉开房门吗?人偶师在某个房间里?
她回忆了一下那只薄瘦削长、没有血色的手,抬起的高度大概位于胸口下方……
不对,他拉开的不是房门把手。
以人偶师的身高来说,门把手的位置比他胸口低多了;更何况娃娃屋副本里的门把手,都是圆形的,开门时需要“握”。而刚才人偶师娃娃的手是侧立着的,手心正对着林三酒,只有四指勾住了无形的什么东西……
他拉开的是什么?
要是刚才的灯光再维持一两秒,她就不用站在黑暗里傻乎乎地猜了;林三酒紧紧皱着眉头,思绪从房子里一切可能存在的东西上扫了过去。
什么东西,需要人偶师在那个高度上、以那种方式拉开?
还不等她想出一个结果,光芒雪亮地刺进了她的眼睛里,林三酒赶紧眯着眼一看,发现沙发前的人偶师娃娃果然已经挪了位置。
他显然刚才在黑暗中瞬移了,但是受限于一次最多只能走三米,因此仍然在客厅里;那娃娃此刻正面对的方向上,远远地立着一道金属双扇门,也不知道是通往什么地方的,看着倒有点像餐厅后厨的门——等等,后厨?
难道那儿是厨房?
人偶师刚才拉开的,莫非是冰箱门吗?
林三酒这个念头才一升起来,还没来得及验证,目光下意识地一转,就立刻被另一个发现给凉凉地攥住了心脏。
……沙发底下的“林三酒”娃娃,消失了。
第1878章 您还是走吧
要说此前娃娃屋的灯光明灭,还勉强算那么一回事的话,从这一刻起,就简直属于不要脸了:林三酒的目光才刚一落在沙发底,视野就被断了电,陷入了一片沉黑。
不仅是视力,黑暗仿佛阻断了一切人的探测能力,连皮肤汗毛都感觉不到空气流动了;她就像蚂蚁被切断了触角,又被关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水泥盒子里。
不过林三酒这个人,越是紧急时刻,反而越是能冷静应对。
上一次自己与“林三酒”娃娃的距离就只有三米多一点,这一次娃娃恐怕已经来到身边了吧?
黑暗落下眼前的同一时刻,脑中明悟也升了起来。林三酒脑海中重新铺展开了客厅的地形,按照记忆,她一刻也没耽搁地冲了出去——她的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双手往下一按,果然在黑暗中摸到了沙发靠背。
双手撑在沙发上一用力,她整个人在半空中翻出了一道弧线,利落无声地落在了沙发前,随即用足力气,一脚就将沙发给笔直地朝后踹了出去。
灯光雪亮地映白了娃娃屋的客厅。
当林三酒放开力量的时候,即使是一张沙发,也撞出了火车头一样的气势;娃娃果然正站在她刚才所立之处,连一丝反抗机会也没有,那一张属于林三酒的脸就被撞倒了,滚跌着消失在沙发背后。
“你们俩的力气怎么都这么大?”男童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抱怨似的说,“我的娃娃每次连站都站不住……真讨厌。”
能以武力击退的,就不算真正的威胁。
林三酒理都不肯理他,抬眼一看,发现“人偶师”娃娃因为接连有了两次黑暗瞬移的机会,尽管每次不得超过三米,此时也早已穿过大半客厅,只要再来一次瞬移,就能站在厨房门口了。可能因为人偶师现在一动未动,在亮光时,他的娃娃也只能僵立着;那漆黑窄瘦的背影,瞧着越发不像个活物。
“人偶师!”即使明知道他不需要自己提醒,她还是喊了一声:“我和你的娃娃都在厨房门外了,你当心!”
幸亏副本内的房间太大了;要是小一点,岂不是早就进去了么?
不过,“人偶师就在前面了”的念头,仿佛一个沉甸甸的砝码,稳稳坠住了林三酒刚才始终有点儿慌乱的心思。
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她就像是失了一子的母亲,对剩下的孩子就生出了近乎神经质的紧张;直到得知他下落的这一刻,她才终于把胸中那一口气重新吐了出去,马上拔腿冲向了厨房。
以她的速度,原本应该可以在“林三酒”娃娃赶上来之前,就先一步进厨房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灯光又一次灭了。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刚才她那一脚,叫长沙发把小半客厅里的东西都撞得离了原位;此时灯一黑,林三酒也不由放慢了步子,只是仍旧尽量保持着方向,一步步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以长棍挥扫身周。
果然正如她所料,一见黑暗也不能叫她驻足,灯光马上又亮了起来——那男童连一点遮掩也没有了,娃娃屋里的灯光明灭,显然全都是为了给娃娃制造尽可能多的行动机会。
刚才靠着黑暗里的瞬移,“林三酒”娃娃已经将距离重新拉近到只有一两米了,此时灯光一亮,娃娃就随着林三酒的行动而一起摆动起了手脚,保持着同样速度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叮叮咣咣撞翻了不少杂志架、边桌之类的杂物,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