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杨士奇沉吟不答。
张安世便道:“杨师傅出了什么事吗?若是家里出了事,你放心,这南京城没有我京城二凶的兄弟摆不平的人。”
杨士奇抬眸,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张安世一眼,不过他肚子里确实有许多话想说,顿了顿,道:“没有出事,反而是有一桩喜事。”
“呀。”张安世高兴起来:“喜事?是娶了小妾,还是死了婆娘?”
杨士奇脸抽搐:“这是什么话。”
张安世道:“人生三大喜嘛,现在没开科,金榜题名肯定没戏;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洞房花烛娶头妻的年纪也过了,至于升官发财……也没听见朝中最近有什么变动。思来想去,只剩这样了。”
杨士奇本来不想把话说清楚,不过细细一想,他若是不赶紧澄清,以张安世的品行,肯定要满世界嚷嚷他死了婆娘。
于是杨士奇道:“我被人举荐了,上达天听。”
“哈,这是好事,好事啊……”张安世高兴得合不拢嘴。
杨师傅一高兴,今天说不定不用读书了。
“那咱们得多喝几杯,杨师傅啊,方才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人逢喜事,却怎么还和张三置气呢?张三傻是傻了点,可他也没做错什么。”
张三委屈巴巴的道:“少爷……我不傻……”
张安世压压手,张三识趣的去一边烧炉子。
杨士奇道:“他方才言辞之中,冲撞了举荐我的恩公。”
“这……”张安世哭笑不得:“我怎么没听见,不要这么较真嘛。”
“怎么叫较真?”杨士奇急眼了:“这是什么话,恩公与我素昧平生,却肯举荐于我,这是何等的恩德,老朽若是不处处铭记,何以为人。”
“言过了,言过了。”张安世表示不赞同:“犯不着这样。”
杨士奇看了张安世一眼,随即凛然道:“张公子,你的姐姐是太子妃,乃是皇亲,一辈子衣食无忧,将来自然是享用不尽的人间富贵。”
顿了一顿,杨士奇眼睛都红了:“所以你才无法感同身受。我杨某呢?我自幼丧父,母亲改嫁,此后继父又亡,于是颠沛流离,寒窗苦读十数年,辗转天下各处,这天下之大,竟没有我杨士奇的无立锥之地。幸赖太祖高皇帝时招揽人才入朝,这才谋了个一官半职,可我既无功名,又无至亲好友提携,在翰林院之中碌碌无为,孤灯为伴,这辈子……大抵是可以看到头了。”
“可惜我读了这么多书,行了这么远的路,即便身份卑微,难道就没有宏图大志,没有满腔的抱负吗?大丈夫不能一展所长,不能辅佐圣君治国平天下,那么这圣贤书读了又有什么用处?只是这南京城里权门如林,位高权重者不知凡几,却有几人肯多看我一眼?可若无人举荐,这天下又有谁知世上还有一个杨士奇?”
说到这里,杨士奇潸然泪下:“正因为如此,杨某能得那位素昧平生的恩公厚爱,才显得弥足珍贵,如此大恩大德,真是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了。”
张安世道:“杨师傅早说,其实我也可以举荐的,我可以和我姐夫说……”
“你别说。”刚刚还眼睛里泪水在打转的杨士奇打了个激灵。
张安世道:“杨师傅这是看不起我啊。”
杨士奇口里道:“你好好读书,等到万寿节入宫,之后能应对自如,使陛下对你刮目相看,我便知足了。”
张安世叹口气:“好吧。”
杨士奇顿了顿就道:“昨日我们讲授的是……”
张安世:“……”
“是什么?”
张安世:“……”
杨士奇从感慨中慢慢走出来,忍不住道:“昨日讲了一日的《商风》,你都忘了?”
“对对对,是《商风》。”张安世道:“杨师傅讲的很好。”
“《商风》第一句是什么?”
张安世:“……”
“诶……”杨士奇喝了一口闷酒,久久不语。
老师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很失败,丝毫没有成就感,闹心。
……
成国公朱能骑着高头大马,犹如旋风一般,飞马至午门前的御道。
随即,他翻身下马,火速抵达午门之后,里头便有宦官匆匆出来:“公爷您这是……”
“快禀告陛下,出大事啦。”
宦官吓了一跳,立即去见朱棣。
朱棣听到大事,倒是临危不乱,背着手,踱了两步,朝左右看了一眼。
这左右站着的,还是汉王朱高煦和姚广孝。
朱棣道:“是漠北的边情,还是哪里出了民变吗?成国公一向稳重,今日怎的如此毛躁,看来……”
朱棣瞥了一眼姚广孝:“此事不小啊。”
姚广孝道:“请陛下立即传召成国公吧。”
朱棣颔首,朝宦官使了个眼色。
随即,朱棣不由得道:“朕登基以来,天下太平,是谁敢如此不开眼?”
片刻之后,成国公朱能便心急火燎地赶来,纳头便拜:“臣朱能见过陛下。”
朱棣一脸肃然地看着朱能道:“朱卿家,所为何事?”
朱能道:“臣……查到了一桩惊天的大案。”
朱棣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大案?”
“臣家出内贼了!”朱能怒气冲冲地道。
朱棣:“……”
朱能痛心疾首地道:“臣家中钱财,被盗无数,家里的宝钞、细软,一扫而空,臣……臣……哎……”
朱棣脸上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脸上写满了你家被窃了关朕鸟事。
出门左拐,你可以去找五城兵马司或者应天府衙。
不过作为朱棣座下的骁将,又是靖难最重要的大功臣之一,朱棣勉强和颜悦色,没有跳起来骂人,尽力和蔼地道:“噢,查明了吗?”
“查了,是臣的儿子干的。”朱能愤愤不平地道。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跑来皇帝这里亲自揭发自己儿子的,朱棣还是头一次见。
朱棣道:“既然已经查明,还有什么说的。”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朱能都要哭了:“老臣一大把年纪,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偏偏这儿子……如此不争气,他从前不服管教便罢了,没想到今日……竟对家里动手,做了内贼……”
朱棣终于忍不住地道:“此卿家事,与朕何干?”
“问题就出在这里。”
朱能显然也不傻,自己儿子出了问题,倒还不至于跑来找朱棣大倒苦水,自己儿子没出息,自己知道就好,将来儿子还要进入朝廷为将,坑他们朱家皇帝呢。
朱能道:“臣还查到,这家贼之事,和张安世有关,是张安世教唆,陛下啊,臣苦啊……”
第029章 京城二凶威武
朱能开始哀嚎:“臣的儿子太实在了,忠厚老实,如今交友不慎,被糊弄的团团转,陛下要为臣做主啊!”
朱棣:“……”
一旁的姚广孝脸上挂笑,不露声色的样子,他是何其聪明之人,立即就明白朱能这老狐狸的意思。
皇帝此前对朱勇的印象不佳,而这一次,朱勇更加荒唐,现在既然查出和张安世有关,那么就赶紧跑来向皇帝大倒苦水。
这意思表面上是骂自己儿子,实际上却是说:你看,我就说我家儿子老实,只是被人教坏了。
如此一来,朱勇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从一个荒唐胡闹的小子,就成了一个忠厚老实,被人欺骗的可怜虫了。
朱棣脸拉了下来:“怎么又是那个张安世。”
汉王朱高煦来了精神:“父皇,儿臣也在坊间听到一些传闻,说这张安世欺男霸女,仗着有东宫撑腰,谁都不放在眼里。”
朱棣瞥了朱高煦一眼,怒道:“你们这一个个,没一个好东西!太子如此,你是如此,张安世如此,朱勇和张軏也不是什么好货,朕承天命,却怎么身边都是你们这样的夯货!”
朱高煦瞠目结舌,怎么连他也骂了。
朱棣冷笑道:“你们几个加起来,也及不上一个郭得甘,郭得甘小小年纪,你们呢?”
朱高煦立即拜倒,战战兢兢地道:“儿臣万死。”
朱勇则辩解道:“陛下,朱勇是混账,他不是东西,可他只是误入歧途,是被人蒙蔽了啊。”
朱棣恶狠狠地一甩袖子,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堂堂国公,家里遭了贼,你还好意思说?他娘的,这不等于是领兵在外,被人将大营给一锅端了吗?你既说是张安世教唆此事,那朕便敕你查办,有了结果,再来报朕。”
朱能大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连忙谢恩:“陛下圣明。”
朱能匆匆出宫,不过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
张安世那个鸟人,真不是东西,糊弄俺儿子,俺儿子傻是傻了点,可也不能教他做贼啊!
此时,他已决心好好教训张安世这个小子了。
领了旨意,先点一群亲信的亲兵,让人先去张家寻人。
张家那边,却传来消息,张安世不在府上,清早就溜出去了,也不知去干什么。
于是朱勇无奈,只好命人搜检。
只是南京城这么大,他思来想去,却是去了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掌锦衣卫缇骑,让他们打探,最是方便。
很快,便有一个锦衣卫百户官传来了消息,张安世的行踪找到了。
……
南京夫子庙码头。
此处商铺林立,很是热闹,因为这里距离夫子庙较近,且还依着秦淮河,所以人流如织。
锦衣卫的百户官领着朱能到了一处青楼。
朱能一看青楼,脸都绿了,口里骂:“狗东西,小小年纪,光天化日,他还学老子逛青楼?人在里头吗?俺亲自去捉拿。”
百户官苦笑道:“公爷也说光天化日呢,这时人家都歇业了,人嘛……在上头。”
百户官指了指天上。
朱能一头雾水,抬头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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