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张安世道:“受教。”
说罢,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这可是当今的国舅,而他张安世是未来的国舅爷,这应该也算是老带新,有传承的。
朱棣已经走在前头了,二人也连忙上马,一路疾行,不久,大营就到了。
朱棣骑兵入营。
便见这偌大的校场里,里头的人都穿鱼鳞甲,手中持木棒,在这烈日之下,五百人齐齐整整站着,一动不动。
朱勇、张軏、顾兴祖三人也都全副武装,就站在队伍的前头。
朱棣走马观花似的看了看,沉眉,不语,而后对赶上来的徐辉祖道:“你看如何?”
徐辉祖道:“不错。”
朱棣一脸倨傲,这个时候,确实是朱棣值得骄傲的,毕竟统兵数十年,几乎没有什么败绩,才有今日的人。
朱棣道:“看上去是威武,一个个站着跟木桩子一样,不过……这与宫中的大汉将军有什么分别?不过是站列而已,真正的精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才是虎狼!这些小子,还嫩着呢。”
徐辉祖点点头。
这也是实话。
在朱棣的固有经验里,兵都是一场场大战中厮杀出来的,而此时的明军,之所以追亡逐北,百战百克,也确实有其资本。
从太祖高皇帝起兵开始,无数人跟着太祖高皇帝转战千里,四处厮杀,绝大多数人都死了,而剩下的人,哪一个不是精兵悍将?
等到太祖高皇帝的时代过去,余下的这些军将和精兵,依旧还承担着年年与北元残部作战的职责。再加上靖难之役,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兵,在朱棣心目中,才是大明傲视天下的资本。
至于眼前这些稚嫩的家伙,只靠和禁卫一样站着,看着倒也有一些样子,可对朱棣而言,却也不过如此。
所以……嗯,瞧不上。
张安世自是看明白朱棣眼中的意思,便道:“陛下,此言差矣,臣以为,真正的精兵,在于纪律,有了纪律,便能如臂使指。”
朱棣笑道:“能有这个样子,也不容易了。你们这些家伙……将来若真想学一学这将兵之道,等朕出兵漠北的时候,就让你们做朕账下的亲兵,教你们亲眼看看,真正的精兵是怎样的,等学个几年,然后再让你们独领一军,便能像张辅一样,可以独当一面了。”
张安世没有得到很高的评价,这令张安世有些无语,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想看的都看完了,朱棣便道:“朕该摆驾回宫了,图书馆的事,朕会给解缙和姚广孝交代,你让人去抄录即可。”
说罢,再不耽误,便与徐辉祖打马而回。
回去的路上,朱棣是若有所思,徐辉祖也同样有自己的心事。
“徐卿,你又在想静怡的事了吧。”
徐辉祖道:“不,臣在想……张安世真是不拘一格,是个奇才。”
朱棣笑道:“这还不是在想你的女婿!”
徐辉祖只笑了笑,没说话。
他很清楚,他此时但凡接茬,都会被朱棣拿捏。
一起长大的伙伴,他太了解朱棣的性情了。
朱棣见徐辉祖没有上钩,心里颇有几分懊恼。
倒是在路上,见数十个骑呼啸而过,沿途一个摊子被那骑马之人撞飞,顿时守着瓜摊的老妪嚎哭。
而那数十骑上的骑士却是大笑,飞马扬长而去。
朱棣见状,勃然大怒,马鞭直指那远去的骑士:“这些是什么人,亦失哈……上前来。”
亦失连忙走上前,至朱棣的马下道:“陛下,这些是天策卫……”
朱棣冷笑道:“禁卫该当在营中,何以四处出没,滋扰百姓?”
亦失哈道:“陛下,天策卫已调拨去了汉王府,归汉王节制,至于为何如此,奴婢……奴婢……需去打听一下。”
朱棣一听,心里更怒了。
徐辉祖却一点都不奇怪,他那个外甥,他太了解不过了,当初还只是王子的时候,这个外甥就敢偷舅舅的马,而且听闻,从南京回北平的时候,这朱高煦在沿途上还杀死了不少官民,有一个涿州的驿丞,只因为惹他不高兴,就被他直接杀死。
那时候的朱高煦,不过是燕王的王子而已,如今他的父亲成了大明皇帝,这跋扈就更可想而知了。
徐辉祖神色认真地道:“纵容自己的儿子,只会让自己的儿子更加张扬跋扈,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朱棣听出弦外之音,却是露出了痛苦之色,又想发作痛骂,却发现就算要骂,可能最后最该骂的也是自己。
于是恨恨地道:“取一些银两,给那老妪。”
亦失哈听罢,匆忙去了。
经过此事,接下来的这一路,朱棣都是闷闷不乐。
他痛苦地对徐辉祖道:“朕有三个儿子,长子还算稳重,可朕担心他身子不好。次子跋扈,可他毕竟在靖难立下汗马功劳,朕实不忍心。幼子朱高燧,如今已经就藩,倒是眼不见为净。可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一肚子坏水呢。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朕的儿子啊。”
说罢,脸上苦笑连连,又道:“朕当然知道你说的话有道理,朕也屡屡想要严令汉王就藩,裁撤掉他的护卫,狠狠敲打他,可事到临头,又于心不忍。你是知道朕的,朕这个人……虽也杀人如麻,可血脉人伦之情……朕却总是犹犹豫豫,颇有妇人之态。”
徐辉祖叹息一声道:“但愿汉王能理解陛下的苦心吧。”
二人的情绪都不高涨,接下来的路程,一路无话。
……
此时,李文生进了图书馆。
他是独身一人来的。
和其他读书人不同,他的家境一般,因而极少和其他读书人闲逛。
对他而言,自己能中秀才,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有天大的运气了。
只是此番入京参加南直隶的乡试,榜已放出来,名落孙山。
李文生无疑是痛苦的,他心知自己科举可能已经无望了,而自己这个秀才……和其他家大业大的读书人相比,却又显得格格不入。
他打算在南京再居几日,便预备回乡,接下来好生经营家里的几亩薄田,实在不成,就再谋其他的出路。
他来这图书馆,也是听闻这里有天下藏书,无数的书籍,数之不尽,对于他这等寒门子弟而言,唯一能想办法看到的书,也不过是四书五经而已,因此,他兴冲冲地赶来,见里头人满为患,不由咋舌。
几乎所有的小楼里,都充斥着人,而他孑身一人,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显得有些心怯。
就在此时,他猛地驻足,看到有一个小楼,空无一人,只有寥寥几人在那儿读书。
李文生一愣,看那些早已是被乌压压的人占据的其他小楼,他便朝那比较空旷的小楼走进去。
只见这里有序地摆着十几个书架,上头满当当的全是书。
有医学,阴阳,炼金,天文、地志、技艺等学。
而且上头都进行了标注。
进来的几个读书人,看医学和阴阳的人比较多一些。
可李文生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在了一排书架上。
这一排书架之中,是关于医学的,多是一些药方。
李文生走马观花地看了看之后,最终好奇地取出了一部书。
这书的名字倒有趣,叫:“瘟疫防治及处理”。
李文生一头雾水。
瘟疫?
这难道不是瘟神降世的灾害吗?这样也可防治?
他记得……自己的曾祖便死在一场瘟疫,因而下意识地取了此书。
一看书下的落款,张安世著。
张安世……
很耳熟……
李文生因为平日里家贫,所以此番进京来考举人,也是形影单只。他没什么家学,全凭刻苦罢了,只是刻苦可以让他中秀才,到了举人这里……就不是能靠刻苦来解决了。
是以,他只隐隐的听到过张安世之名,可张安世到底是谁,反而不知了。
带着好奇,他打开了这本书,却发现里头的行文方式,和其他的医书不同,里头竟讲了瘟疫的原理,又讲到各种防治。
李文生只觉得很是新奇,便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时间过的很快,等他将自己的视线从书上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看书已经看了一个多时辰。
这令他心里有些遗憾,他原本是想来找一些四书五经的集注的,谁料时间花费了这等无用的书上。
便苦笑着摇摇头,将书放回了原处。
接着便走出了这小楼。
却正好几个读书人与他擦肩而过,这几人似乎见李文生从杂学的小楼里走出来的,便有人低声道:“不学无术,旁门左道……哈哈……”
另一人道:“看这等闲书,自甘堕落,我等还是要多学圣人正道要紧,如若不然,将来如何金榜题名,治国平天下,拯救苍生于水火?”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这些话声音很轻,却还是被李文生听了去。
李文生顿时觉得自己的耳朵红到了耳根,他心里大为惭愧。
李文生啊李文生,你愧为读书人啊,这样的好机会,却在此虚度光阴,难怪你不能高中。从此之后,怕也永远中不了举了,这辈子回乡务农吧。
他这般一想,心里就更是自卑了,想到自己家境贫寒,可爹娘为了让他读书,含辛茹苦,卖了家里好好几亩的地,如今虽有个秀才功名,可距离真正的举人和进士却差之千里。
如今却还沉浸在杂书之中,实在有愧自己的父母。
他神色慌张而落寞,匆匆走了。
……
在这大营里头,只有一个人,是被获准不需参加操练的。
那就是丘松。
丘松在经过无数次爆炸,有了丰富的经验之后,和几个匠人,按着张安世的要求,终于研究出了一个……手雷。
是的……一个可以握在手里投掷,威力还不小,大约巴掌大的东西,重四斤。
最重要的是,引爆方便!
这让丘松一下子扬眉吐气起来,连甩鼻涕的时候,都是横着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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