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屠狗
为了活下去。
“听说,是有大人物前来赈灾了,那安扒皮或许是怕?”
有流民挣扎着坐起,小心的说起自己从别处听来的消息。
“大人物来赈灾?”
“官官相护,谁来不一样?前些日子,不也说来了个大官?有什么用!”
“来了又怎么样?那安扒皮的叔叔,是道城的大官,谁能奈何他?”
“我想吃肉,想吃肉……”
……
议论声渐渐多了,但大多数饥民对什么赈灾却是嗤之以鼻。
两年前、一年前、半年前,或许还有人希冀着有人来救他们,可现在,没有几个人还有这样的念想了。
一群饥民,谁会在乎?
官老爷们锦帽貂裘,美酒珍馐,美人陪伴,又有哪个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吃肉?谁不想?”
李大山啥也没听清,就听到有人呢喃着吃肉,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哪怕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有饥民是能吃上肉的。
只要,你有……,且舍得。
他没有,也舍不得,是以,他很久很久没有吃肉了,久到他早就忘记肉是什么滋味。
只记得那是世间最为美味的东西。
“我,不想活了。”
身侧,一个饥民突然坐起,泪流满面。
“活着吧,死了,不知要死谁肚子里去,我不怕死,可我一定不能死无全尸!”
李大山勉强说了一句:“混着吧,或许晚上还有粥吃呢。”
这两年里,他见多了不想活的饥民,甚至于,这城外一批批来去,不知几万几十万的饥民,就没几个不想死的。
他们还活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被人烤着果腹。
死无全尸的人,可是会变成孤魂野鬼的……
“我看到了,我看到安思之那个畜生了,他骑着高头大马,油光满面,他,他……”
那饥民崩溃了,狠狠的撞着树干。
没人阻止,也不会有人去阻止,事实上,这动静吸引了很多人,他们眼神里闪烁着的,不是怜悯而是难以形容的骇人红光。
“你要死,把你的碗给我!”
李大山突然上前,一把将那饥民手里的破碗抢了过来,使劲舔了舔,才一屁股坐下:“你反正要死,打一碗粥给我吃再死?”
“啊!”
那饥民彻底崩溃了,扭转身子就和李大山厮打起来。
“打!”
“打死他!”
“都死了才好!”
四周围着的人更多了,起哄声更大了。
“住手!”
突然,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之大,只一声,大片的饥民就被吓的倒了一地,厮打着的两人,也才分了开来。
饥民们纷纷望去,就见得一队精气完足的骑士奔腾而来,高头大马,鲜亮甲胄,森寒刀剑。
这一切,顿时将所有饥民全都吓住了。
厮打的两人更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声不断。
“小的有罪,小的有罪!大人饶命,求大人饶恕!”
李大山磕头如捣蒜,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这个年月,能骑马带兵器的人物,都是能决定他生死的大人物,他哪里不害怕?
更后悔自己多事。
救他干什么?
自己死定了吧?
磕没几下,突然有一只苍老的手掌搀住了他的手臂,李大山惶恐抬头。
那是一个须发都近白,只有一身发白衣衫,看上去还有些佝偻的老者,他搀扶着自己,脸上流露出他不理解的复杂。
“你没有罪,更不需要任何人恕罪……”
他听到面前老人如是说道。
“你们,都没罪,更不需要死。”
徐文纪望着城外躺出了十数里,犹如人肉地毯般的枯骨饥民,语气中有着难以形容的悲哀:“有罪的,是老夫。”
“徐老!”
丘斩鱼面色一变,翻身下马,尚不及到身前,徐文纪已跪在了所有灾民面前。
“老夫徐文纪!”
苍老的声音远远回荡,徐文纪重重一磕,雄浑的内气鼓荡起来:“今日之后,若尔等食不可果腹,尽食吾心肝!”
隆隆之音在德阳城外回荡不休,空荡荡的护城河外,不知几千、几万还是几十万的饥民,全都呆呆的看向他。
没有几个人看的到他,可那声音,却在一次次的回荡之后,在所有人的耳中响起。
呼呼!
燥热且冰凉的风荡起了徐文纪单薄的衣衫,他的血气早已跌堕了太多,却耗费内息一次次的发声。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徐,徐老大人!”
李大山惊呆了,双腿一酸,再度跪倒了下来,嚎啕大哭,再没有吝啬本就不足的体力的意思。
“老大人!”
“徐大人!是他老人家来了!”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呼喊、哭喊、哀嚎声,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几乎如逆潮一般冲天而起,巨大的声音,甚至穿过了高高的城墙。
回荡在了整座德阳城中!
一呼百应!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中,丘斩鱼等一干锦衣卫都觉心神震荡,数万人,数十万人的声嘶力竭,是比之武圣之吼还要来的震撼人心的声音。
城墙之上,城门之前,城墙之后,无数人听着这声音,心神颤栗,惊悚骇然。
“这……”
丘斩鱼心神震动。
他知道,在此的如此多灾民,未必都听得到徐文纪的声音,更或许许许多多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可他们,也想活!
哪怕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哪怕在日后的史书之中,他们或许只会是一个冰冷而渺小的数字。
他们,也想活!
牧守一府的安思之,没有在乎过他们。
坐镇一州的聂文洞,也没有理会过他们。
甚至于,那名义上的龙渊道之主,也都没有回应过他们。
然而此时,终于有人,向他们承诺了。
让他们果腹,让他们活!
第245章 燃血突破!
排山倒海也似的欢呼之声,飘过了护城河,飘过了一条条街道,落进了城南一处大宅院中。
这间宅子坐落于德阳府最为繁华,寸土寸金的大街外,占地百亩,地势开扬,门前两头大石狮正对繁华大街。
朱红大门外,平整的铺彻着白玉石板,干净到不染尘埃,精悍的门丁立于两侧,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往的行人。
大宅中,一处清幽的院落之中,自地底引上来的清亮泉水汇聚成湖,其中鱼儿争游,阳光映彻,反射出刺目的金光来。
“这山呼海啸之音,真让老夫听得战战兢兢,也只有他徐文纪,敢做下如此犯忌讳的大祸事了。”
饵料洒落,引得鱼儿哄抢,聂文洞轻轻擦拭着手掌,面带冷笑:“我虽爱名,却也知道,有哪些东西沾不得。”
收买人心,必为上所忌,历朝历代莫不如是,如若不然,如此惠而不费之事,他难道不会做?
之所以不做,非不能,实不愿而已。
“徐文纪来的好快,这一路只怕停也未停,也不知他那老迈之躯,还能坚持几时?”
于忘海深深的望了一眼城外的方向,有着忌惮。
自得知徐文纪要来青州,包括他在内,青州的各方势力曾有过一次暗中会面,商议过重重反制的手段。
当时,他自忖,即便徐文纪有通天手段,青州这泥潭,也足以让其深陷其中,至不济,也得数年甚至十数年来调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
仅仅十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的诸般后手,就几乎被徐文纪一一打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