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屠狗
杨狱开口,声音平静。
而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三人却皆是心头一沉,不由得对视一眼。
几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哪里不懂得这个话术?
果然……
猷龙心头叹气:“狱王爷,做人呢,不要这么不近人情,何不再考虑考虑?”
“国无二主,也不该国中有国!”
杨狱给出了答复。
这实非他不近人情,而是此举,为祸太深,他自无惧,可终归不能将这个烂摊子留给后人。
诚然,不取麟龙道,他自问足可压制,可正如王牧之所言,若他不在呢?
事不做完,不如不做!
两世为人,杨狱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因而,纵然此处是张玄霸曾经的闭关之地,身前又有慕清流、猷龙两大武圣,麟龙王又放低姿态,甘附骥尾,他仍是不能答应。
“王爷果真如此不近人情……”
麟龙王心中黯然,旋即看向慕清流:“慕前辈……”
“天下争夺,慕某不懂,也不愿缠手。”
这时,慕清流方才开口,他将腰间的长剑解下,放在桌上,那是一口最为寻常不过的老剑,因打磨时间太久,都显得有些单薄、透明。
“慕某,一介武夫而已,没那么大的面子卖给谁,不过,好在还有这么一口不好不坏的剑……”
慕清流抬手,将清酒倒在了剑刃之上,以指为石,轻轻摩擦着:“世人都道你是天下第一,那就该有天下第一的气量……”
嗡嗡嗡—淡淡的剑鸣传荡开来,杨狱看得仔细,随着慕清流的手指擦过,那口老剑就自镀上了一层白光。
其擦拭一次,光盛一分,九次擦过,以他如今之眼力,也已看不到那口剑,眼前,只有那纯粹到了极点的光!
“好剑!”
瞧到此处,杨狱也不由挑眉:“慕前辈此剑,比之当年了,可要了得许多……”
“比不上玄霸兄、西北王,慕某天赋一般,这一生也只修了这么一门剑术,甚至,就连剑术,也并不值得称道……”
慕清流仍是一次次的擦拭着剑刃:“七十年多前,慕某游历天下,曾于平西道见一奇才,其自修自悟,竟创出一门惊世剑法!”
“哦?”
杨狱有些好奇。
“那少年,不通剑术,只修剑气。多年前初见之时,其举手投足,剑气纵横十三丈,初露峥嵘……”
“二十年后,其已更精进一步,剑气藏身,一念动,周身八万四千毛孔剑气迸射……”
“关七!”
慕清流话至此处,猷龙已是脱口而出。
“然后呢?”
杨狱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仍是开口询问。
“十余年前,再见他时,他已不拘泥于剑气,一抬手,炁横长空,整片天地都为其所用!”
慕清流轻声说着:“当时,慕某心中震动,亦得明悟,才知前半生拘泥于外,虽称剑圣,其实还未登堂入室……”
当!
说话之间,慕清流轻轻弹剑:“九年之前,慕某伤在陆沉所用之的天意刀下,他或许以为慕某身心为之重创,但实则,慕某侥幸,褪去一身枷锁,得了剑之精髓……”
“啧,慕前辈好生了得,这口凡俗之剑在你手中,只怕比之万锻神兵都要来的凶戾!”
麟龙王还在看,猷龙已是起身,赞叹之余,不忘拉住前者,飘然后退出十丈之外。
“慕前辈的领悟,着实不俗,若非天地之限,或许有望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杨狱的眸光深处,映彻出常人不可见的一面。
他的眼前,已没有了慕清流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口纯粹到了极点的剑芒。
此时此刻,慕清流的气息消失了,而那口剑,则在泛着极尽之光。
这不是真气催发,也不是真罡加持。
而是那口剑,自发之光、之芒、之气……
“慕某今日,以此剑向你讨教三招,若占不得便宜,则此事,依你,若侥幸占了一丝便宜……”
呼—
寒风之中,杨狱适时开口:“出剑吧。”
第855章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西北新历,二十二年冬,麟龙道中,剑圣慕清流、小霸王猷龙先后邀战西北王杨狱……
西北王杨狱感念赵王昔年之恩,自缚一臂,双足不动,只以单掌相迎,力战二圣……
是日,冬日惊雷乍现,魔云翻涌天象为之改易,剑光冲霄,荡破云霞,百里之内,皆可闻听剑鸣、枪鸣……
同日,麟龙王肃清府内耆老,城内刀兵厮杀三日不绝……
数日之后,麟龙王现身道城府衙,传令诸州府县官吏,收束诸路大军,献出麟龙全境!
至此,西北、东阳、定安、麟龙四道,尽入一人之手!
消息以惊人的速度扩散至整个天下,一时之间举世沸腾,诸路反王人人自危。
因为那只传说中能日行八万里的苍鹰之王,仍未回返西北,而那头病老虎统帅的赤血军,还在征战!
……
……
不至江南,不知地上有天堂。
两千年前的江南道,尚是不毛之地,可随着北方战乱,气象改易,曾经不宜居的江南道,一跃成为天下间最为繁华之地。
还运江,曾是四海八水之一,之所以是曾,是因此江在历朝历代,长达千年的修葺之中,已成为当世最大,没有之一的运河!
其经平西、万龙、江南,直至岭南后,弯曲折返,再度环绕诸道一圈,最后才汇入东越,入海,乃是真正贯通诸道,有着江南水运汇聚,诸道血脉之称的大运河。
比之陆路之难行,难修,水路之贯通,才可聚运、聚财,因为,还运江,又名聚运大运河。
每日,经由这条大运河,去往诸道的船只,不知几千几万,且多为吃水颇重,可乘千百人的大船。
八方汇聚一地,诸道人气之汇聚,江南道之繁华,实非边关可比。
自然,也滋生出诸多豪强、宗门、帮派,甚至于诸多大世家,也都在此驻扎,或开商会,或置地买铺……
“毒龙帮,将自家的诸多买卖都拱手让人,换了大批的丹药、金银,似要逃去岭南大山里……”
“何止是毒龙帮?大鲸帮,水云会,小浪岛,雷龙门……十数个大帮派宗门,都在变卖家产!”
“据说,连那几家,也都沉寂了下来,诸多商铺也都张贴了变卖的告示,这是被吓破胆了……”
“真真是一人出世,天地惊啊!那位西北王,真真恐怖如斯!纵然是当年的西府赵王,也无这般威慑力吧?”
“那怎么能混为一谈?赵王爷再强,也不会肆意杀人,可这位一路南下,据说杀人超过八百万,简直非人!”
“不知连环庄会是什么反应?几十年才堪堪占据道城,要他们退走,怕不甘心吧?”
“嗨,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喝酒喝酒,据说红颜楼里,最近出了个新头牌,美艳动人……”
……
天下大乱之后,江南道,也是唯一不露乱象之地,其内诸势力盘根错节,反而无人能够制霸一方,纵然是平西迷天教,岭南天刀冢,也都无法吃下江南道。
久而久之,甚至成为一方乐土。
可随着麟龙陷落的消息传来,江南道也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之中,诸多势力纷纷收束羽翼,蛰伏下来。
更有甚者,直接变卖了家产,换做金银之类,举家逃入了岭南道之中。
临江仙,江南道第一酒楼。
一十八层,装潢极好的包厢之中,十数个大汉正襟危坐。
若有外人在此,必会惊悚不已,因为此间包厢之中的众人,无不是名动一方的大高手,甚至有着神通主的存在。
而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着一方割据府县,占据河道,把控盐铁的强大势力。
而此时,这些江南道的大人物神情肃穆而恭谨,好似等待师长训斥的蒙童。
靠窗处,一龟形鹤背,乱发如草的老者负手而立,于窗前俯瞰江南风华,只见古城之中车水马龙,细密的小雨下,人流如织,清幽与繁华恰到好处的结合在一起。
“如此城池,泼天富贵,诸位可甘心拱手让人吗?”
某一刻,老者回身,他的面容粗犷而威严,犹如一头雄狮高踞山岗俯瞰众人。
此人,却正是三十六湖连环庄主,狮王连环烈。
其人成名近乎两个甲子,早已晋位武圣,且兼有十都主之位的盖世强人。
过去的二十年间,江南道之所以能独立于朝廷、迷天教、天刀冢三方势力之外,正是因为此人。
“怎能甘心?!”
一魁梧大汉怒吼着摔碎酒碗,怒到极点:“我等祖祖辈辈居于江南,几代乃至十几代人才攒下来的家业,一个边关来的泥腿子,就想夺走?”
“凭什么!”
一人附和,便是群情汹涌,激荡的音波几乎将屋顶都掀翻,无形的威势弥散之下,高达一十八层的临江仙酒楼,都发出一声声巨大的蜂鸣一声。
连环烈负手而立,突然看向了角落处,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自顾自喝酒的中年文士:“韩平,你为何不说话?”
他一开口,一众人纷纷看向了那中年文士,有人冷笑:“韩兄不语,自有原因。他可是与王牧之并称于世的徐氏六君子,那西北来的泥腿子,可算是他的小师弟呢!”
“无计可施,故而无言。”
韩平不缓不慢的倒上酒水:“烈爷唤我等前来,只怕也不是要我等附和吧?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你要走?”
连环烈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面色一沉:“是那第五桀?怎么,堂堂第五世家的大公子,也降服了那杨狱,来做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