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屠狗
我是张玄,在二十九年后,与您对话,时间不多,您听我说……”
裕凤仙反应过来,想要提刀的刹那,心中的声音陡然高亢了几个声调,可同时,也变得极为模糊,失真:“……去救他,去救他!告诉他,千万不要突破十都,陆……所有人,都会死!!!”
“???”
裕凤仙茫然四顾,又低头看着身前嚎啕大哭的婴孩,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救,救谁?”
……
……
呼呼—
寒风吹卷大雪,天地一片肃杀。
定安道与边关尚隔西北,却也仍属边关,大风雪来得早,去的晚。
此时,年关刚过,定安城中却无丝毫的祥和之气,行人、摊贩寥寥,寒风中透漏着萧瑟与凄冷。
一派风雨欲来之象。
若有人于高处俯瞰,就可看到,如今的定安城,炊烟似都减少许多,而少的,却不仅仅是奔赴边境的军卒。
“这一天,终归是到了……”
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李闯的神色漠然,心中却是升起黯然。
得怜生教扶持,只数年,他就攻下了整个定安道,所过之处,诸多城池望风而降。
然而,之后的十年,他却被困在了这座定安城中。
同属边关三道,定安道的地势比之西北、龙渊好上不少,依着怜生教中高手所言,退可取西北、龙渊,进可窥东阳、麟龙。
可真个身处此间,他才知局势之难。
东阳道,隔内海与东越遥遥相对,而另一侧的麟龙道,有着西府赵王的余荫,实力雄浑。
而龙渊、西北……
“杨狱!”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从梦中惊醒,一度到了不想听人提及这个名字的地步。
可这一天真个到来之时,李闯却发现自己心中十分平静。
“常言道,树倒猢狲散,你还未倒,可这树上树下的猢狲,却似已逃了不少……”
淡漠的声音传来:“半生煎熬,十多年打拼的基业,似乎就要土崩瓦解,你,甘心吗?”
李闯缓缓抬头,不知不觉间,他又来到了这处小庙,风雪中,小庙内那似佛似神的泥塑,好像在笑。
“其实,这一切,你早该有所预料了。无论是怜生教,还是你手下的那些乌合之众,本就不能作为根基……”
泥塑淡淡的开口:“顺时,他们无往不利,逆时,抛弃你,本也是理所当然。更遑论那杨狱,只身推漠北,只手覆二国……”
“你若要嘲讽,大可不必!李闯不过龙渊一驿卒,原本一无所有,如今再失去,又能如何?”
风雪中,李闯按刀而立:“纵那西北王功行盖世,李闯也不惧他,有死而已!”
只是,可惜了跟随的军民……
心中黯然一闪而过,李闯转身就走,大军已是开拔,他身为定安之主,绝不能后退半步。
“其实,你还有机会……”
咔擦。
脚下的地砖被一下踩碎,李闯猛然回身:“你说什么?”
“塞外一战,天下震动,诸王惊惧。那杨狱已具备鲸吞天下之力,无论是铁横流,还是薛地龙,都不可挡之……”
泥塑开口:“但你,却是个例外。”
“李某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李闯自嘲一笑。
诚然,从边关驿卒,成为一道之主,他也曾有过自矜,可这份傲气,在那位西北王的面前,却又什么都不是了。
“你或许不信,可事实上。你有天子之气,本是当世潜龙,本该雄踞西北道,本该革鼎大明,称帝大顺,本该……”
“够了!”
李闯冷声打断了他的话:“神神鬼鬼,玄玄虚虚,你当李某是三岁孩子,任你哄骗着玩吗?
这世上,强者上,弱者小,哪有什么本该,哪有什么既定!”
这番话,他不是第一次从泥塑的口中听说。
最初,他还有几分相信,可到得如今,他哪里还会信?
“这些年,你让李某修建的转运台,已修足了八十一座,可结果呢?”
“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李闯胸膛起伏,若非知晓办不到,他恨不得立时出手,劈碎了这泥塑。
十数年里,泥塑曾指点过他多次,而这所谓的转运台,是初见之时,他就开始修建的。
依着泥塑所言,此举,可逆转天时,夺回他被窃取之命,然而……
“本座所言,句句属实,只是你不听而已。十年间,你至少有三次攻伐西北的机会,可你优柔寡断……”
泥塑摇摇头:“一次两次,也还罢了,那杨狱出关之时,你竟也按兵不动,何其之可笑也?”
李闯默然。
十年之间,他的确有数次机会攻伐西北、龙渊,可最终,他仍是打消了念头。
他出身龙渊,族谱之中,足有半数死于异族进犯,让他趁人之危,与异族联手,他着实无法接受。
“礼义廉耻,道德律法,皆是上位者用以掌控百姓的枷锁……”
泥塑叹息:“三千年里,有人囚母,有人杀父杀兄,有人欺凌孤儿寡母,有人暗害上位……
可只要功成,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你悟不到这一点,就做不得人主。”
“或许……”。
李闯默然而立。
“终归,你的命数被破,气运被人夺走,否则,怎会如此优柔寡断?”
“够了!”
李闯已是不耐:“你又要说什么窃命之言吗?”
“你若不信本座,何必在此苦等?”
泥塑回之以冷笑:“时至如今,你别无选择!信本座,你尚有一线生机,一搏之力,否则,你见不到那杨狱,就会被秦厉虎碾成齑粉!
那头病虎,可是武曲应命!”
“呼!”
沉默良久,李闯终是无法转身,最终低头:“生机何在?”
第849章 何曾在意?
永安城,是西北道近二十年里所修建的诸多城池之一,也是最靠近定安道的城池。
寒风之中,一个个帐篷拔地而起,东西绵延足有十里之长,其中旌旗猎猎,炊烟袅袅。
更远处,一辆辆甲车奔行于驰道之上,运送兵丁与物资,诸多民夫在搬运着。
“甲车之妙,胜过千万民夫、牲畜,真真是国之重器……”
飘雪的城墙之上,王牧之负手而立,俯瞰着城墙内外,风尘仆仆而来,没有休息,第一时间,他就奔赴永安城而来。
“神通人用,齐长法比起其师,更为了不起……”
大氅在风中飘扬,望着那奔行往复的甲车,黎白虎也不由感叹。
自古交战,从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运送物资,才是战争的最大难题。
正常而言,一个兵卒参战,需有民夫四五人,如是精锐骑兵,甚至需要十五乃至二十余人。
一如当年流积山一战,三国动用精锐超过三百六十万,民夫却远超十倍。
非如此,也不会十室九空,龙渊、西北几乎家家缟素了。
但这甲车通行,却大大降低了这个难度,如今,西北动兵三十余万,民夫也不过堪堪三十余万,比之往常,少十倍都不止。
西北乃大明最大的马场之一,从来是骑兵最多……
“神通人用,谈何容易?历来神通主,多为人上人,笑官吏,傲王侯,哪里瞧得上老百姓?”
王牧之闻言哑然。
齐长法师徒绝不是第一个有‘神通人用’这个念头的人,事实上,自古而今,诸多人杰,乃至于帝王都曾有过此念。
只是……
“他们,可是自以为神啊。”
“神?”
黎白虎冷笑一声,不再多言,而是问询:“年关已过,风雪这几日怕不是就要散了,你家王爷人去了何处?”
“血蛟日行八万里,世间极速,自不必和我等一般,来去匆忙。
况且,此战或许无需他动手……”
王牧之眸光微眯,视线由城外蔓延至兵营之外,只见风雪之中,大地似在晃动。
一条黑线由远而近。
“嗯?!”
黎白虎挑眉。
只见风雪中旌旗猎猎,兵戈如林,万人万马徐行而来,虽气势内敛,却似仍有铺天盖地一般的铁血煞气扑面而至。
重甲、大刀、龙马……
“十品上的兵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