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5汉风再起 第8章

作者:重庆老Q

第一五章 田尾洋(三)

“大哥,你降了吧!……我保证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郑芝龙沉声说道。

“降?”刘香看着郑芝龙,“让我活着,你就不怕皇命难违?你就不怕你的上官责难?”

“不会!”郑芝龙连忙说道,“在漳厦,我的话还是很管用的,无人敢违背。……大哥漂泊海上半生,也该上岸享享福了!”

“上岸享福?……那,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会怎么想?”

“死者已矣,要为生者考虑……”郑芝龙说着,扫了一眼刘香船上其他人,而远处,仍有船只在冲撞,在厮杀,在搏命。

刘香沉默不语,低着头似乎在考虑郑芝龙的招降。

“刘香,你这狗贼,有种你把小爷我放了,咱们单打独斗,决一生死!”躺在甲板上的郑芝虎突然大声嘶吼。

刘香低头轻蔑地看了一眼甲板上的郑芝虎,随即又转头看了看围在身边的手下,“尔等,可愿降了那郑一官?”

“香佬,我跟你在海上十几年了,啥福也享受了。今天就陪你到龙王那里走一走!”一个身形彪悍的汉子举着鱼叉说道。

“香佬,今儿跟着你去海龙宫,咱们再去打一份基业。不过,下去后,得防着郑芝龙这种小人!”

“香佬……,降了,他郑一官也不会留着咱。……”

“……”

刘香看着这些最少跟随自己六七年,甚至十余年的心腹手下,鼻子一酸,都是好兄弟!

“刘香,你们若都不降,一定死无葬身之地!……等老子回到陆上,把你们的祖坟也扒了,做一辈子孤魂野鬼……”郑芝虎犹在咒骂着。

“将他千刀百眼!”刘香闻言,大怒,发狠道。

“刘香!”远处的郑芝龙大惊,“刘香,你放了我二弟。我必善待你老母和你的家人,你剩下的兄弟,我也会好好待他们。……”

刘香一顿,犹豫了一下,随即又恶毒的看了一眼郑芝龙,随即一咬牙,“插死他!”

“刘香!不可……,我郑芝龙求你了。放了我二弟,我什么都答应你!”郑芝龙焦急的喊道。

“你爱惜你自己的兄弟,那我的兄弟呢?他们都该死吗?……你放过他们吗?”刘香嘶哑地吼道,“我今天就要让你尝尝失去兄弟是什么感觉!……插死他!”

面对郑芝龙的苦苦哀求,刘香不为所动,命人用鱼叉将裹着渔网的郑之虎刺得血肉模糊,随后将其丢进了海里。

“开炮!开炮!……轰死他们!一个不留!”郑芝龙看见亲弟在自己的面前被杀,痛不欲生,发疯似的让部下开炮轰击刘香的旗舰。

刘香则站在燃起大火的船头,顶着猛烈的炮火,阴恻恻的看着郑芝龙,他从怀里掏出一枝短管火枪顶住了自己的下巴。

“郑一官,老子在下面等着你!”一声枪响之后,郑芝龙的内心一征。顺着枪响,郑芝龙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前方。刘香缓缓地倒在了甲板上,脸上还带着古怪的笑。手下众人在刘香尸体前拜了拜,然后纷纷拔出短刀,在自己的脖颈上一挥,栽倒在刘香的尸体旁。

郑芝龙望着前面燃起熊熊大火并且渐渐沉没的船,半响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消灭刘香这个最后的海上势力之后的喜悦,反而心情颇为沉重。数年来,昔日一个又一个的海上枭雄被自己击破,消灭,其中有自己曾经的伙伴,也有一起海上拼杀的兄弟,如今,他们都像这艘沉入海底的大船一样,消失于这无数的浪花之中。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英雄豪杰死在自己的手里,只要他敢愚蠢得挡在自己面前,都要被一一碾碎。

“大哥……”旁边有人轻声唤道,打破了郑芝龙的神游,他木然得转头看去,是三弟阿豹(郑芝豹)。

郑芝豹面色凄然,难掩悲伤,“大哥!二哥和四弟……没找到!”

郑芝虎随同刘香的船一起沉入海中,而郑芝凤混战中也是船只沉没。郑芝豹让手下在附近搜索了许久,还叫人潜入海中寻找,但始终无法寻到两人的尸首。

郑芝龙闻言,心中一痛,恶狠狠地盯着刘香船只沉没的地方。该死的刘香,临死都要拉自己的兄弟垫背。

“回到陆上,把刘香……把刘香的亲眷都杀了,给阿虎和阿凤报仇!”

“那……那些呢?”郑芝豹指了指四下已投降的刘香部众。

“仔细甄别,凡是刘香的死忠分子,全都沉海。……其余的,全部打散后,编入各个船队。”

“那个张一杰,怎么处理?”

“让他到厦门所,去帮着郑兴管陆上的部伍。”郑芝龙道,“毕竟是投了我们,而且这次多靠他提供消息,不能寒了人心。……回去后,再送他一万两银子!”

郑芝豹点头应诺。

郑芝龙再次看了看海面上,硝烟弥漫之下,到处都是漂浮的碎木,帆布,以及尸体。一些刘香的部众垂头丧气地蹲在船的甲板上,不时有人被拖到船边,然后郑芝龙手下一刀砍下脑袋,随后一脚踢到海里。还有一些己方的水手努力地用渔网和木叉在打捞同伴的尸首,相熟的部伍站在船头,声嘶力竭地呼叫着同伴的名字。

“一个时辰后,返航!”郑芝龙说完,转身进了舱室。

崇祯八年,四月初七,漳厦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于田尾洋击海寇刘香,大破之。贼首刘香就戮,其下两千余,死伤泰半,余者皆降。是日,海面皆靖,近海乡民均拜之。

四月初九,郑芝龙携胜而归,大小战船近两百多艘,帆影重重,威布洋面。至泉州港,泉州知府曾庆元,泉州巡海道蔡善继,南安知县周子昊,及府城上下缙绅豪商均在码头等候迎接。

“将军虎威,今诛灭刘香此獠,护闽粤百姓安泰。本官在此贺喜将军!”泉州知府曾庆元见郑芝龙下的船来,拱手道贺。

“刘香一除,四海靖波,将军功在当代,利民一秋,应为朝廷楷模!本官当奏请朝廷,为将军请功!”泉州巡海道蔡善继拱手道。

“……”

“……”

码头的官员和缙绅纷纷围拢至郑芝龙身旁,赞叹此次的大胜。

“多谢诸位!下官惶恐。”郑芝龙拱手应道,“诛灭刘香,为父老分忧,为朝廷效命,乃为人臣本分。大军返回,尚有许多军务,怎敢烦劳诸位迎接。”

“将军辛苦了!”泉州知府曾庆元携手扶着郑芝龙,“本官在惠元楼摆了庆功宴,请将军前往。”

“不敢劳大人费心。”郑芝龙推脱道,“大军返回,千头万绪,待本官处理完,三日后,在家中设宴,届时请诸位大人不要推辞。”说着,拱拱手,朝码头停放的一辆马车走去。

“哼,倭寇习气!”一个戴着冠巾的举人看着远去的郑芝龙,不屑的说道,“如此不给诸位大人面子,简直是跋扈!”

“诸位大人,此乃真不是郑将军怠慢。”郑芝龙身边的机宜参赞汤世文瞥了一眼那个举人,朝曾庆元、蔡善继等人拱手道,“……而是,将军的两位兄弟战死在海上,人伦之情,难掩悲切。故,将军才如此失态。”

“哦,郑将军可真是忠勇为国呀!”曾庆元叹道,“待我回府,写两篇祭文与将军。”

“刘香的几个主要头目都拿下了?”马车里,郑芝龙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夏之木、康永祖均已降,李虎三,有人说他掉海里了。还有一个曹雄,带着几条船跑了,阿彩让陈晖带人追去了。”郑芝豹说道。

“漏网之鱼,不值一提!”郑芝龙说道,“告诉李魁奇、杨六、杨七、钟斌等人,要他们跟咱们一样,所有往来海上者必须持有郑家令旗。无旗者,人船皆亡!”

“是。那……荷兰人、佛郎机人亦皆如此?”

“所有人!”

第一六章 亡命(一)

曹雄手举着单筒望远镜看了很久,然后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望远镜。郑芝龙的船阴魂不散呀,昨晚靠着夜色以为可以摆脱他们的追踪。但天亮没多久,在远处薄薄的雾气中,仍然出现了三艘郑芝龙的船。发现他们后,便在三四里处不紧不慢的辍在后面,而且每隔一个时辰朝天发射一枚烟火弹,很明显在召唤附近的郑氏船队。

两天的海上逃亡,船只各自星散,人员皆疲。昨晚,又有一只海沧船跑失。前几日还有十几条船,七百多条龙精虎猛的汉子,而如今,仅剩四艘船,三百多兄弟,折损大半,可谓损失惨重。

曹雄吩咐一声操帆手和瞭望手,注意周围情况,发现任何敌情,务必第一时间跑来告知他,便下了船艏,往船舱走去。

一进船舱,里面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地板上躺了近二十余伤员,一字排在舱室里。呻吟声,呓语声,还有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惨叫,以及疼痛难忍的咒骂声……显得有些触目,也有些狼藉。

“老鬼,大郎……他怎么样了?”曹雄走到舱室内,挨个俯下身子查看兄弟们的伤势,最后走到最里面,蹲在地上,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汉子。

“情况不太好。……虽然昨天把伤着的胳膊截了下来,血也止住了,可他一直烧着,……而且,伤口有溃烂趋势……”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瘦小的男子摇着头说道,“……至于能不能挨过去,就看他命硬不硬吧。”

地上的伤者是陈大郎,在那晚船只突围时,被郑氏船队的火炮击中,高速飞来的弹丸当场将他右手齐肘打断。一个身强力壮武艺不凡的汉子,在火器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曹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陈大郎是他几年前从登州水师里一起带出来的,打生打死这么几年,没想到要折在这里。再一想到昨晚失陷的十来条船三四百个兄弟,更是心痛如绞。

“刘香,我操你祖宗!”曹雄低低地骂了一句。他对郑芝龙一方倒是没多少恨意,虽然所有的折损均是对方造成的,但那毕竟属于两军交战,你死我活,怨不得他人。可恨那刘香,苦战中途,忽然转身而逃,让他们陷入极其险恶的境地。要不是见机的早,立刻突围,说不定所有的兄弟都要交代在那里,被郑氏船队一举围歼了。

“曹爷,得想个法子,找个地方歇歇。……要不然,受伤的兄弟多半……”彭老鬼忧虑地看着地板上的伤员,海上航行,自然是条件疏漏。彭老鬼,是曹雄部唯一的大夫。以前只是一个看马的兽医,后来偶尔给人治治外伤,虽然水平只是二把刀,但对于海盗来说,他就是所有人的精神安慰,也是受伤后活命的期望。

“……找个地方歇歇,能去哪儿歇呢?”谈何容易呀,郑氏船队一路紧追,根本容不得你喘息的机会。除非,你降了郑芝龙。可就算你降了,就一定会活命?他们都来自山东登莱,恐怕多半不容于以闽粤为主的郑氏,要么被屠戮泄愤,要么以后被当做炮灰送死。这贼老天,硬是不给俺们活路。

曹雄默默的走出舱室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心中默念着,赶紧天黑吧,好老子甩脱后面的尾巴。

转身出了舱室,又来到底舱,想看看船上的粮食淡水,以及火药弹丸地储备还剩下多少。

“大陆,如何了?”曹雄见齐天正在给齐大陆后背伤口换药。

“舅父。”齐氏兄弟见曹雄过来,起身招呼。

“大陆,你这是又喝酒了?”曹雄猛地闻到一股酒味,“受了伤,就不要喝酒!”

“舅,俺没喝酒!”齐大陆道,“是四弟拿酒给俺伤口清洗嘞。”

“嗯?”曹雄转头看着齐天,“为何要用酒来清洗伤口?”

“可以消毒,让伤口更好的愈合。”齐天昨日见三哥后肩一道深深的血口,但只是用烂布草草包扎了一下,大为吃惊。这要是破伤风,可是要死人的。他扯下三哥的伤口,先用烫过的小刀剜去腐肉,然后用船上的劣酒清洗一番,再把小刀烧红将伤口糊住,最后才用清洁的棉布裹住伤口。今天,他又用酒给三哥清洗伤口,避免感染。

曹雄听到齐天简单地说了伤口的处理措施,仔细回想了一下,彭老鬼似乎就没有这么做,老四的法子管用吗?

“三舅,郑家的船还跟在后面?干脆,咱们冲过去,把后面那三艘船解决了!老这么让他们跟着,万一在前面再遇到郑家的船,咱们就更不好过了!”齐大陆突然插嘴道,打断他的思绪。

曹雄听了齐大陆的言语,心里一动,但转念想了想,又否决了这个疯狂的决定。三对三,看着实力相等,可他知道,战场拼杀不能这么简单的比较。己方从昨晚激战,然后分散突围,接着一路逃亡,不说士气皆无,就是各种火药,吃食,饮用水短缺,甚至,船只还有不少破损。就算拼掉对方的三艘船,那自己这边还能剩下几人。

齐大陆见舅舅摇头没有同意自己的建议,正要继续鼓噪,却看到曹雄冷峻的眼神,顿时,聂聂不敢再多说。

“老四,你昨天表现不错。”曹雄朝齐天温声说道,“在海上,不比你在登州居家安逸时期。这个世道,咱们穷苦人靠读书来出头,一是没那个财力,二也没那个靠山,本来就很难。现在,这情形,估计是更没指望了。以后,要跟你几个兄长一样,拿起刀子,给自己挣一条命!”

齐天心里叹了一口气,确实,在这明末时期,普通读书人确实没什么用了。父母拼尽家财,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去读书,妄图靠这个摆脱祖祖辈辈军户的悲惨命运。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说其本身资质平庸,就是家中集所有人之力供养,也不能完全让他轻松地去读书。三年前,登州之乱,舅舅跟几个哥哥卷入孔有德乱军。要不是乱军兵败后,曹雄坚持不降后金,领着众多兄弟出海南下并当了海盗,后来聚到刘香麾下。否则,此时,所有人恐怕都得跟那孔有德一样,脑后托一条丑陋的金钱鼠尾了,当满洲老爷的奴才。

“老三,你肩上的伤确定不碍事了?”曹雄说完,又关切的看着齐大陆。

“俺没事!”齐大陆晃了晃胳膊,闷声闷气地说道,“老四说,伤口已经不再感染,过个七八天,等新肉长出来了,就跟以前一样。……应该无事了!”

“你这处理伤口的方法,是在私塾里学的?”曹雄转头问齐天,“这法子能救命不?”

“啊,是……是书本上教的。……只要不是太致命伤口,这样处理后,避免了伤口化脓感染,应该可以让伤者活下去。”齐天不太确定地说道。

“你跟我来!”曹雄长身站起,既然老四说是书上写的,那肯定行,受伤的兄弟必然有救。

第一七章 亡命(二)

曹雄带着齐天回到上层甲板,找到彭老鬼,把齐天如何处理受创伤口说与他听。

“割去腐肉,乃是避除外邪侵入。可这烫红铁焦糊创口,是何用意呢?”彭老鬼疑惑地问道。

“防止感染,顺便止血。”齐天答道。

“何谓感染?”

“嗯……,防止那个……外邪。”

“好了,好了。有什么问的,给兄弟们处理完伤口再问。”曹雄一把抓住齐天,拉着他就朝舱室走去。

“把舱室两边的布帘打开,透透气!”齐天刚进入舱室,就被里面污浊的气味差点熏晕了过去。

“有些兄弟在发热,不能受风。”跟在后面的彭老鬼说道。

“打开,马上通风。否则,……那个会产生更多外邪之气,不利伤者恢复。”齐天坚持道。这么多伤者躺在这里,呼出的浊气,加之身上的臭气,血腥气,舱室又密闭,恐怕有些伤员是被熏晕的,而不是痛晕的。

齐大陆见彭老鬼还在迟疑,质疑自己的兄弟,话也不说,自顾自地将舱室两头的布帘扯开。瞬间,咸湿的海风吹进了舱室让人心头感到一丝清明。

“三哥,找人去烧一锅水,要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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