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5汉风再起 第361章

作者:重庆老Q

“巨量的钢铁,就意味着一个国家所拥有的具体实力。”齐天继续说道:“众所周知,钢铁可以打造刀剑长矛,可以生产铁甲防具,更是可以生产无数的火炮火枪。在战争时期,足量的钢铁会成为一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物资。”

“数十年来,大明在面对清虏的进攻下,几乎每战即败,每败即溃,每溃即失地,以至于让清虏最终攻入关内。其中除了各种人为因素外,清虏的装备不论是在质量上,还是在数量上,都已超过明军,这一点或许也是明军每战即没的原因之一。可问题是,整个大明,拥有的钢铁量足足是清虏的数百倍,甚至数千倍。若是拼消耗的话,清虏本不应该有如此辉煌的成就。”

“沿边不法商贾肆意走私铁器与清虏,再加之我大明军队数败于辽东,战阵之中丢弃了不少武器辎重。如此,方使得清虏可获得……远胜于我明军之装备。”黄宗羲神情尴尬地说道。

“黄先生,你可能有所不知。在当今时代,以弓箭刀马为主的冷兵器,在面对火炮和火枪的打击下,已然让野蛮的游牧部族失去了应由的传统骑射优势。在遥远的西方,高度文明的欧洲夷人已开始在全世界征服野蛮人,圈占大量的殖民地。”齐天冷冷地说道:“然而在神州大陆,在大明,却制造了这一段吊诡的历史事件——我华夏文明竟然被一群来自深山老林且人数极少的野蛮人所征服。此谓咄咄怪事呀!”

“大明在万历年间,全国钢铁产量就有十万吨以上,人口更是亿兆,军队亦百万之多,为何会被区区数十万清虏吊打,并使其迅速席卷天下?有哲人尝言,军事是政治的镜像,战争的戏剧性反转,映射的是政治的彻底失败。你们可能会说,朝廷覆亡,是天灾频发,流民不断,加之财政破产,官兵欠饷,屡屡哗变,以至于为清虏所趁。”

“但实际上,大明朝政的彻底无序,秩序的彻底崩溃,官兵地域歧视,权力党争,宦官专权,君王怠政、乱政,最后使得各种势力分崩离析,万劫不复。我齐国扶助大明十余年,投入人力物力无数,最终却因一领兵军将的既得利益遭到损害而献城投降,致使登莱局势彻底败坏。”

“既如此,大明若自身不去图变求存,那不妨换一个人来试试。”

第二八一章 大势

“父王,我们真的不保大明了吗?”

随着父亲走在一段花园的小路上,跟在身后的齐子兴实在没忍住,轻声地问道。

“子兴,我们在做很多事情时,除了要付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外,有时候也要在客观评估后,确认无法难以达到目的,就要学会及时止损,不要无谓的去耗费本就不多的本钱。”

齐天转身看着自己的长子,已经十四岁的少年,囿于自己的王太子身份,似乎正在努力想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大人,小脸绷得紧紧地,一副严肃刻板的神情。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作为齐国王太子,王国的继承人,可能要背负太多少年人不曾有的重担。

“表面上看,拥有先进科技文化和火器技术的大明,最后却被生产力更加落后的野蛮民族所摧毁,是高端文明输给了落后文明,显得异常反智和荒谬。但如果从较深层面进行探究,就不得不承认,灭秦者秦也。一个帝国,一个王朝,在病入膏肓、不可救药的时刻,外来者只需要轻轻一推,看似巨大的帝国就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从根源上来说,任何文明的灭亡都属于自杀,当文明衰落崩溃时,外来的蛮族总会适时出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李自成与吴三桂拼死相争时,获胜的是以逸待劳的满洲八旗。呵呵,有时候呀,历史就像寓言故事一样充满嘲讽。女真族如同那个守株待兔的宋人,极其幸运地中了头彩。富饶的中原地区从来不乏虎视眈眈的觊觎者。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五十多年前海外的日本人费尽心思,跨海远征,动员十数万军队,最后失败了;五十多年后的辽东女真人却如此轻易地成功了。”

“我们齐国偏居汉洲大陆,四周遍布土人蛮夷。这种环境对我们而言,是一种大幸,也是一种不幸。土人蛮夷辈落后愚昧,生产力低下,非常有利于我们去征服和统治这片广大的区域。但恰恰正因为本地区的蛮荒落后,使得我们齐国于此,无法获得足够先进文明和技术的交流。倘若我们自身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或许百年以后,将会泯然于周边土人蛮夷,最终会被外来更为先进的文明所击败,甚至被奴役。”

“所以,以我们齐国目前的实力,明明可以彻底驱逐荷兰人,独霸整个南洋,却依旧选择与他们进行全方位的合作,甚至继续放纵荷兰人攥取该地区的商业利益。此举,就是为了保持一个能和欧洲文明持续交流的渠道?”齐子兴问道。

“依我们目前的实力,确实需要荷兰人作为我们与欧洲沟通交流的渠道。”齐天点头说道:“但是,当我们齐国的科技和文化,以及人口规模和军事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我们不妨跨过大洋,将触角直接伸到欧洲大陆,不仅要和他们进行科技和文化方面的交流学习,还要投射我们华夏的文明,彰显我们汉洲的力量。”

“孩儿记下了!”齐子兴郑重地点头说道。

“记住,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只有打开自己的心胸,扩大对外交流,充分认识到自身的优势和劣势,兼容并蓄,不断汲取外来文明的先进技术和文化,再融合于本国特定的国情,不断地发展,发展,再发展,顺大势而起。要知道,在这个大争之世,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一旦落后,处于逆势之中,就会挨打,甚至消亡于历史的尘埃当中。”

齐子兴听罢,神情中带有几分凝重和严肃。

“你现在无需如此紧张。”齐天笑着说道:“我们齐国如今发展的态势还是积极向上的。最起码,在许多工业和科技方面并没有被欧洲夷人拉开太大差距,甚至在某些工业技术上,我们可能还暂时处于领先一步。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尽最大可能,为你打下一个坚实而雄厚的基础。你若是不肖败家,至少家底也能厚一点。”

“父王,孩儿以后,定然会励精图治,不敢丝毫懈怠,将我齐国打造得更加强大和富庶,不负父王所望。”齐子兴有些惶恐地躬身说道。

“我儿有此志向,自然最好。但是,君王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偶尔懈怠,或者恣意妄为,在所难免。那位黄先生所言,纵观华夏数千年历史,贤君明主,存者廖廖,多的是碌碌无为之辈,也不乏暴虐残民之君。所以呀,君王独夫,非国家之福呀。”

齐子兴愕然地看着父亲,对这番话有些不明所以。

“以后,是要弄一个君臣相制的顶层设计,为我们王室后人存亡计,也为这个国家民族未来计。”齐天看着自己的长子,“作为君王,务必要克制内心的诸多欲望,不论是内心纵乐之欲,还是贪恋权力之欲。如此,你就是一个有为的君主。”

“孩儿……记下了。”齐子兴点头应诺道。

“好了,陪着我一上午,尽是无聊的政事,想来是有些苦闷了。去找你的弟弟妹妹们去玩吧。少年人该有的肆意快乐,还是要尽情释放的。”齐天拍了拍长子的肩膀。

“父王认为现在的大明已然不存在挽救的余地了?”因为王宫里有一位来自大明皇室的母妃,耳濡目染下,内心深处是极为倾向于大明,倾向于朱家王朝,因而,齐子兴走了几步,突然转身,有些不甘地问道。

“若要图存,只能求变。”齐天想了想,说道:“本来在登莱永初朝廷覆亡前,他们已经开始进行适度的改变了,很多事情也朝着好的方向前转变。若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登莱民生得以恢复,然后凭借着超出清虏统治区的经济条件,慢慢的辐射和吸引山东、江淮、河北之地的民众影从,或许可以星火燎原之势,发展壮大,最终驱逐清虏,重整大明。但很可惜,清虏一举覆灭了永初朝廷,熄灭了大明最后的希望之光。”

“而如今南京的广德朝廷,因为孙可望、李定国、郑芝龙等强力地方势力的介入和掣肘,大明没有资本,也没有能力去改变既有的社会生产模式和官僚乡绅制度。但孙可望是流民军出身,反倒没有太多顾忌和掣肘,说不定能弄出一些新的变化。”

“父王,我汉洲之地,所居之民皆为大明流散移民而来,如此局面是不是更能试行我齐国所推各项新法,而未曾有任何掣肘之阻?”齐子兴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错,一张白纸好做画。”齐天点头说道:“今日我齐国若干施政之道,放到大明那般环境下,恐怕就有些难以实行。比如,各个厂矿企业中的众多机器,还有正在不断改善提升的蒸汽机,以及规模日益扩大的棉纺工厂。要是以大明众多富余的人口,自当会以人力为先,而不会费时费力地搞出那些被文人斥之为奇技淫巧的各类机器。就更不要说,政府颁布的诸多法条中对商贾和商事的保护和规范,以及不少限制政府滥用权力之规定。”

“若是孙可望真的篡了大明皇帝位,我们该如何应对?”

“其实,对于大明皇帝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一个虚君,一个名义上的国家首脑,将所有军政大权尽数赋予孙可望。如此,或许可以保证大明境内各方势力的平衡,不至于分裂,甚至彼此攻伐内斗,而大明皇室也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齐天说道。

“但我们华夏数千年历史进程中,但凡权臣或者篡位之辈,似乎极少能善待前朝皇族。对此,我们只能派出信使代表前往南京,极力劝服孙可望勿要做出悖逆之举,以免如今大好的抗清局面再次出现反复。但我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不可低估孙可望会凭借现在拥有的实力而滋生强大的野心。”

“我们需要据最坏打算,增兵大明地区吗?”齐子兴跃跃欲试地问道。

“你觉得我们需要增兵吗?”齐天笑着反问道。

“无论大明出现何种情况,我们齐国都应该将现有兵力进行相应增加。”齐子兴郑重地说道:“若是因孙可望野心滋生,而至南方大乱。我们齐国可驻兵袭扰清虏北方地区,使其不能大举派兵南下。若是孙可望暂时收了篡位野心,联合南方各个抗清势力,准备北伐中原,我齐国亦可以奇兵于清虏侧后予以响应,使清虏顾此失彼。另外,加大派驻军队于大明地区,还能有利于我齐国更为方便的收拢移民,巩固和维护我齐国在大明沿海地区的政治和经济利益。”

“呵呵……”齐天轻笑几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齐国去年在鸭绿江边一战而灭清虏三万大军,就以为清军战力不堪,进而想着凭借我齐国独自的力量便能硬撼清虏?不要忘了,对于任何一个处于上升期间的政权组织,他们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是极为强大的。清虏在鸭绿江边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以后再想如法炮制,歼灭清虏大量有生力量,恐怕就很难实现了。以后,清虏与我齐国军队作战,会更加小心谨慎,若是军中带队将领轻敌大意,说不定反而会让人家寻了空子,给我们以重创,也未可知。”

“父王所言极是。”齐子兴怔了一下,随即点头称是。

……

“以后,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或者受了什么委屈,尽可来宫中寻我。”朱媺娖看着面前几个孩童,眼中充满了怜爱之情。

“多谢王后!”一名五岁的男童回头看了身后的嬷嬷,随即带着几个年龄更小的孩童,恭敬地跪倒在地,给朱媺娖磕头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朱媺娖心疼得将几个孩童扶了起来,“在这里,都是家人,无需行此大礼。孙嬷嬷,快去搬几把小椅子过来。”

“来汉洲之前,父皇让我们一切事务均听从王后安排,母后临走时,也吩咐我们要将王后当做……当做我们的母后看待。”那名孩童仰着头,看着朱媺娖,“在汉洲,我们以后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齐王和王后会保护我们。”

“放心,到了汉洲,没人会伤害你们。”朱媺娖鼻子一酸,轻轻地拉过身前的三个孩童,将他们搂在怀里。

这三个孩童是大明广德皇帝的子女,在去年十月继皇帝大位后,面对孙可望把持朝政的局面,为防不测,除了将七岁的太子留在南京外,特意将其他几个子女交与齐国移民船队,带回汉洲,以托庇于齐王。

当年,登莱被清虏攻灭,永初帝和几个子女尽数葬身蓬莱城中,未曾留下一个永初皇帝的血脉。因而,定王朱慈炯在南京继位后,深以为戒,才做出托付子女至汉洲的举动。

除了广德帝的几个子女外,随行的还有十余位朝中文武官员的子女,显见,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在这个乱世当中,不是清虏攻过来,进行屠城杀民,就是各路军阀杀过去,之间彼此攻伐,甚至朝廷内部倾轧政争,其后果无不惨烈而决绝。为后路考虑,以及家族血脉延续,将部分子女家眷转移制一个安全的地方,自然成了势力人家的应有选择。

齐国进驻大明沿海以来,扶保永初,建设登莱,还屡创清虏,显现出强悍的战力。尤其是去年二月,于鸭绿江边一战覆灭三万八旗主力,震动天下。因而,大陆那些想要避难海外的势力之家,便会更多地考虑转移至汉洲,托庇于齐国治下。

受大陆战乱局势的影响,近几年来,自发移民汉洲的明人越来越多。稍有资产的商贾富户会选择合租(买)一艘福船,随着齐国移民船队一路来到汉洲本土,建房置地,兴殖产业,倚为后路。普通的穷苦人家,则拖家带口,或寻到齐国移民船队,随同移民汉洲,或数十上百人聚合一起,搭乘各类大小船只,奔赴安南或者琉球的几个齐国领地,等待齐国移民官员进一步安排。

据移民部官员粗略统计,位于安南的几个领地,数年间涌入的大明难民不下十万之众,而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等几个琉球领地,也聚集了不少于两万的难民。

在今年移民季结束后,移民人数恐会再创新高,预计将达四万二千余,若是加上自发移民、各地采买的妇人、国内人口出生,共计新增人口七万余,使得齐国人口规模达到六十五万余。若是以这般增速来计,齐国人口突破百万人数,也就在未来四到五年时间。

第二八二章 “工艺革命”

1655年3月3日,汉洲,开元城(今澳洲北部汉普蒂杜市)

从某种程度上说,商业革命是工业革命的前提,正如亚当斯密所说,市场的扩大会导致生产的专业化,从而提高生产率。

历史上,新技术引发的工业革命,改变了一条最基本的经济原则——边际报酬递减规律。在前工业时代,任何商品的生产成本都会随着产品数量的增加而增加,但工业时代的到来,使一切商品的生产成本都随着产量的增加而直线下降。

“射者非矢不中也,学射者不治矢也;御者非辔不行,学御者不为辔也。”人类发展的历程本身就是分工的历史。在最早的原始农业时代开始之前,普遍存在男女分工,男人从事狩猎,女人从事采集。进入农耕时代后,男耕女织,分工继续向前推进。第一次社会化大分工将畜牧业从农业中分离出来,第二次社会化大分工将手工业从农业中分离出来。

在资本时代,竞争和利润的压力使手工业被迫再次进行更为细致的专业分工。分工使复杂的操作被分解成很多简单的步骤,从而实现了专业化。分工不仅提高了劳动效率,也促进了机器的发明和生产力的发展;反过来,机器的发明和生产力的发展又促进了社会分工。

分工使同样的劳动者能够完成比过去多得多的工作,这一方面是劳动者的工作技能更加专业,另一方面则是专门机器的介入,进一步简化和缩减了工作量以及工作强度,从而大大提高了效率。

如果说手工业分工导致了工具诞生的话,那么工业分工则导致了机器的出现。因为人类的劳作一旦简单化,就会被机器模仿和替代。使用锉刀和钻头的工匠的技能现在日益被刨床、切槽床和钻床所代替,而切削金属的工匠的技能却被机械车床所代替。

与机器的作用相比,细致的分工对工人的影响同样巨大。制造业将生产过程分解为一系列简单的专门化的操作,这些人体动作逐渐向机械操作靠近,最后人或者被机器代替,或者人变成了“不犯错误的机器”。

在简单的劳动合作中,个人的劳动技能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但工厂的生产则使得这些劳动方法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完全推翻了个人劳动的属性。在这个过程中,工人因为被强迫掌握一些高度专门化的操作技能,从而被扭曲了人性。

在傍晚时分,位于新淮安西侧的“苏记”被服厂门口已经点起了几盏明亮的油灯,三三两两的工人一脸疲惫地陆续步出厂门,朝对面几幢民居走去。

张永娣额前的发丝已经被汗水凝结成一缕一缕的,脸色也是一片苍白。

作为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子(齐国民法规定,女子十六岁即为成年,可婚配),在刚满十三岁时便经熟人介绍,进入这家被服厂,成为一名年轻的女工。

在家中,张永娣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正在海军学校读书的哥哥,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母亲在生最小的妹妹时,难产大出血,而不幸去世。为了帮着辛苦的父亲填补家中所需,便从数几里外的乡下,来到这座可以收容女子工作的被服厂。

在工厂里,扣除每月的食宿费后,张永娣可以得到汉洲银元一块八角钱,就算偶有花费,买些女儿家的用品,她也可以最少攒下一块五角钱,为家里平添“一大笔”收入。

本来以为到了这家被服厂,在赚取工钱的同时,还能学会服装裁剪和制作。然而,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她一直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制作衣领。至于前襟、后背、衣袖,甚至袖口这些制作工序,她根本未曾接触。

每日机械地将各种裁剪过的布料快速地缝制成衣领,或者将加工过的鲸骨填充到衣领中。然后,随着木托盘,一个一个地传递到后面,由厂里的大师傅,陆续将各个衣服部件一一缝合,接着再传递到后面,用开水熨斗烫平,最后打包装箱。

张永娣悲哀地叹道,或许当她在这家工厂工作数年时间,回到家里后,都不可能学会所有的制衣工序,永远只是一个能将衣领做得极好的“小厂妹”。

“苏记”被服厂承接各种样式的衣服制作订单,有军队的各种制服,有苦力的劳动衫,也有西洋夷人和南洋土人的日常服饰,但她们制作更多地是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需求量最大的“工作服”——一种以劳动布(牛仔布)为原料的开襟劳动服。每年新到的移民,不论男女都会发两套这种劳动服与他们,作为他们未来一年的过渡衣物。

偶尔,“苏记”被服厂也会做一些漂亮的女装,供国内那些有钱的太太和小姐穿戴,或者出口到南洋地区的土邦王国,为贵族女眷所用。五颜六色的花色,细腻精致的威海产细棉布,装饰明亮的玳瑁,甚至还会搭配一些珍贵的细粒珍珠,再加上造型新颖的款式,让每个女子见了,都会爱不释手。

作为女子,虽然对这些漂亮衣服羡慕不已,但张永娣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资格获得这种价值昂贵的服饰。一个普通的小民,或许她攒上一年的工钱,都买不了它的两条衣袖。除非,像工厂里那个漂亮的陈阿妹,嫁给一位帅气有为的军官,或许可以在成亲的时候,穿上一件漂亮的嫁衣。

说到女子最为在意的容貌,张永娣是感到非常自卑的。因为她母亲的原因,她跟一般的大明模样的女子有着截然不同的相貌。她的母亲是一名波斯女子,在十几年前,被齐国买来,分给了自己的父亲。

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每次抱着她时,都会不停地亲吻她的面颊和眼睛,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然而,随着她慢慢长大,发现自己跟一些别的汉人女孩长得大为不同。在村子里,像她一样有波斯面孔的女孩还有好几个,在玩耍和读书时,她们都是被其他小孩嘲笑奚落的对象。

“二转子”、“小杂种”、“夷婆子”等等之类的称呼,伴随了她很久,她的哥哥和弟弟,为了制止别人对她相貌的奚落,不知跟其他孩子打了多少架。每当受到此类委屈时,张永娣都会扑到母亲的怀里哭很久。

而她的波斯母亲则默默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嘴里唱着她听不懂的波斯儿谣,轻声安慰着她,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丽的少女。父亲对此,却并不为意,呵斥她不要理会他人的谩骂和奚落就是,不过,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神色。

后来,在学堂里读了书,学了知识,听先生们说,不论我们长相如何,在这个伟大的国家里,我们都是一个民族,每个人都是齐国不可或缺的一份子,都要为这个国家的发展和强大,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我们说着同样的话,书写着同样的文字,生活在一个共同的国度,所有人都不能因为别人长得不一样,而歧视和攻击对方。

不过,张永娣仍旧会对那些有明显汉人特征的女子投以羡慕的眼光。在县镇上,那些汉人面孔的女子,明显要更受男子欢迎,所下的聘礼也会高出一筹。而像张永娣这些拥有异族面孔的女子,在乡下还好说,可以随意地与同村或者临近村子的男子婚配,但到了城里,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则会倾向于娶一个汉人血统明显的女子为妻。

然而,一些来自巴达维亚的夷人在见到张永娣她们这种异域面孔的女子时,却非常夸张地大肆赞赏,认为她们都有着一副天使般的面孔,是汉洲最美丽的女子之一。

对于这些夷人的赞美,张永娣是非常不屑的。在学堂里,先生们曾告诉过她们,这些来自欧洲的夷人,全都是恶棍、流氓和无赖,是一群彻头彻尾的人渣。他们穷凶极恶,四处烧杀抢掠,试图将南洋的土人都变成他们的奴隶。两次汉荷战争,就是因为他们想觊觎汉洲的财富,更是试图要奴役驱使我们齐国人成为他们卑贱的奴隶,长久地压制我们齐国。

至于赞美,那肯定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欺骗诱惑我们齐国女子,欲图不轨。再者说了,齐国禁止本国女子嫁于夷人和土人(本国的光棍汉数量居高不下,自然会严禁肥水外流)。

对于张永娣这些小女子奇奇怪怪的想法,“苏记”被服厂的东家苏绍平是根本不会去关注的,他所在意的更多是棉布的价格水平变动和齐国海外市场的扩大等宏观方面的问题。虽然,目前来说,整个南洋地区对成衣的接受度还很低,但他却认为这个市场容量足够大。

南洋数十个土邦王国,人口数百万,即使只有一小部分贵族官员和部落头领愿意接受一件华美的成衣,那对这个被服厂也是一个不小的需求量。不要忘了,在北边,还有一个数千万人口的大明和千万人口的日本,以及西边那个遍地都是黄金的印度。那将是一个拥有无穷需求的巨大市场空间。

苏绍平的父亲是原巴达维亚的华人甲必丹苏鸣岗,在十几年前,苏家迅速与汉洲建立了密切的联系,而且还将家里的一名女子嫁与当今齐王的兄长,更是获得了充足的人脉。两次汉荷战争后,苏家几乎将巴达维亚所有的产业和财富都转移到了汉洲本土,仅保留了少量的贸易窗口。

作为家里的幼子,他不想活在他大哥苏绍年的阴影下,在看到建业被服厂囿于产能不足,已逐渐无法满足国内服装生产的需求,遂于开元城建立了这家“苏记”被服厂。

刚开始,被服厂的生产效率极为低下,百余名工人,平均每日下来,制作服装尚不到四十套,仅能满足周边几个县镇的移民劳动服的供应。

后来,在参观了黑山机械厂的生产后,看到其中因为实施分工和流水作业,那些工艺复杂的机器和工具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源源不断地从流水线上下来,顿受启发。当即在被服厂也实施这种专业分工和流水作业。

分工和流水作业实施的前提,必须是标准化的制定,比如重量、长度,以及加工的精度。

众所周知,因为齐国人口不丰,劳力短缺,再加上政府的支持和鼓励,在工业生产方面,大范围的使用机械操作,从简单的旋床、钻床、磨床,以及拔丝机、轧延机、起重机,甚至两吨重的重力锤,到复杂的水力纺纱机械、大型的织布机等。

通过十余年的不断强化和教育,各种标准的长度单位、重量单位和容积单位,已逐渐灌输于众多学者和工匠的脑海里,初步形成了工业制造标准的概念。

在一定意义上,人类文明史其实就是技术进化史。从手工制作到机器生产,最大的变化就是利用标准的通用部件进行大规模生产。可以说,通用部件和互换技术的发展,不仅是机器时代的最大特色,也是大量生产的前提。

通用部件和互换技术在后世的19世纪初期,开始在美国大范围推广,被认为是美国制造体系诞生的标志,更是被称为一场“工艺革命”。层出不穷的专用机床使得工厂得以用较低的成本,大量生产工艺复杂的制成品,与此同时,零部件的标准化也大大提高了产品的质量。

苏绍平在他的“苏记”被服厂将整套服装简单地分为若干“部件”,交与不同的工人制作,然后使用流水化的作业模式,分步“组装”,制成一件件标准化的成衣。在这种生产模式下,工厂的生产效率从以前的每日不足四十套,迅速提升到每日达两百余套。随着工人手头动作的逐渐熟练,效率也在不断地提高,最终稳定在每日两百六十多套。使得整体效率足足提升了六倍之多。

专业的分工使每个人只会一种工序,完成整个产品必须与其他人合作,这导致个体越来越难以离开社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齐国工业制造当中的专业分工会越来越细,专业的工人(工匠)与不同专业的技术人员几乎会无法沟通。

规则的时间、发达的生产力、愈加丰富的商品、对时空的超越、标准化的产品、高效的机器、强大的集权控制和集体依赖,这些或许将构成机器时代的人类文明。这种文明可能会抹杀人类文明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地域差别与历史差别或也将被机器一概抹平。

但是,这种机器工业的文明,也将助力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迅速崛起,最终将会引导或者推动这个国家无可抑制地去不断扩张,不断向海洋的尽头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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