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702章

作者:上汤豆苗

裴越从容地道:“简大人莫非觉得不妥?”

简容连忙摇头道:“盛大人清名世人皆知,他当然能够胜任,只是……”

他欲言又止,裴越却道:“工部、兵部和吏部这三个位置,如果是我的人自然最好,可我没有那么深的底蕴,所以次一等的选择便是才能杰出清正廉洁之人,盛老大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让他接替宁怀安,后面便可着手清查吏治。”

简容难掩动容之色,垂首道:“下官眼界浅薄,不及殿下之万一。”

裴越道:“简大人过谦了。还有一事,如果朝廷答应我先前的条件,那么我可以接受不牵扯到吴太后,只是太后娘娘终究有疏于管教之责。国朝孝道为先,陛下也不好做得太过,但洛执政一身清名,不可葬送在那桩婚事里。”

简容双眼一亮,心领神会地说道:“殿下放心,下官会将此事奏禀陛下。”

二人坐而论道,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后,裴越亲自将简容送到前院。

简容离开后,裴越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忽地扭头看向西方,淡淡道:“冯毅,西边有消息传回来吗?”

冯毅躬身道:“回殿下,暂时还没有。不过先前谷侯爷的信使说过,侯爷会在恰当的时机回京。”

裴越失笑道:“老丈人可真是……算尽人心啊。”

当此时,斜阳染遍天际。

第1300章 秋风病欲苏

在裴越和简容相谈甚欢的同时,皇城景仁宫内的气氛十分压抑和沉重。

刘贤漠然地坐在右侧,冷眼看着跪在堂下的男子。

吴太后则端坐长榻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跪下那人的陈述,侧边肃立着两名心腹女史,除此之外殿内再无旁人。

“……太后娘娘,微臣不惧生死,为天家纵然身首异处亦甘之如饴。然而晋王野心已经显露,他分明是要借着这次的事情斩断宫里的耳目,以便他将来图谋不轨。微臣若是一死了之,将来恐怕晋王会愈发得寸进尺,还望娘娘和陛下明鉴!”

范余伏首于地,言辞无比恳切。

吴太后微微动容,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转头望向神情冷峻的年轻天子。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期盼,刘贤望着范余说道:“你为何要自作主张行此不义之举?”

范余登时心中一凉,犹豫道:“陛下,微臣虽然才疏学浅,却也读过圣人之言。所谓朋党周比,以环主图私为务,谓篡臣也!如今晋王状若忠耿唯上,却在暗中广植党羽,军中只尊晋王令而无视圣旨者大有人在,局势已然十分危急!”

刘贤微微皱眉,吴太后却点了点头。

范余继续说道:“微臣蒙先帝与莫文正公赏识,又得太后娘娘信重,岂能不为天家效死?晋王回京之日,陛下亲自出城相迎,执政军机牵马坠蹬,都中万民夹道欢呼,这是何等的荣耀与尊崇,然而晋王却不肯放弃手中军权,分明是心怀不轨所图甚大。故此,微臣才想出这个法子,只想让他知难而退,大权重归朝廷。”

刘贤冷声道:“你这样做陷母后和朕于何地?又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天家?”

范余登时语塞。

在得知前日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后,他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不妙,匆忙向吴太后求救,这个时候只有太后才能压住天子饶恕他的性命。原本以为今日只是走个过场,所以他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却没想到此刻天子已经毫不掩饰杀意。

他面色苍白地看向吴太后。

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之后,吴太后轻咳一声,对刘贤说道:“皇帝。”

刘贤微微垂首道:“儿臣在。”

吴太后略显艰难地说道:“哀家知道这件事办得不妥,但是此人是你父皇留给我们母子的忠臣,他先前所为也是出于对天家的忠心。如今事情已经被揭露,确实是要给裴越和朝野上下一个交代。但是哀家觉着,未必一定要做到那个程度。”

刘贤依旧面无表情,缓缓道:“母后,这两天都中人心不稳,矛头逐渐指向后宫,如果不能尽快消弭影响,恐怕会引发更多的变数。”

吴太后沉吟不语。

范余的生死不止和他本人有关,开平帝留下来的遗泽有很大一部份由他居中联系,这也是吴太后能够插手朝政的原因。虽说孝道二字无往而不利,但是即便刘贤不得不默认,她终究要有得力的人手去做事。

范余的谋划或许会让裴越十分愤怒,然而在吴太后看来,这才是真正为天家效力的能吏,不到万不得已,她当然不愿对裴越让步。

刘贤见状便轻叹道:“胡泉当日在朝堂上说出范余的身份后,如果他不将这件事扛起来,对于母后的名望会有极大的打击。”

吴太后迟疑道:“若是这样做,裴越便会罢手?”

刘贤缓缓道:“母后,这次终究是天家理亏,但是儿臣相信晋王懂得分寸,不会做出让儿臣失望的事情。”

吴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这个皇帝儿子虽然极其孝顺,然而威望和手段都有所欠缺。若是开平帝还在世,裴越纵然功劳再大,又怎敢公开和天家打擂台?

尤其是到了这个时候,刘贤竟然还相信裴越的忠心,这让吴太后心中极其疲惫。

这对世间身份最尊贵的母子三言两语便确定一个人的命运,身为当事者的范余此刻终于生出无尽的惶恐,仿若置身冰窟之中。

他曾经想过自己要成为沈默云那样的孤臣,也有权倾朝野的野望,心中自然早就做好看淡生死的准备,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他才发现死亡的恐惧究竟是何种意味。

“太后娘娘,陛下,恳请宽恕微臣的死罪……”

范余不断以头触地,额头上逐渐出现清晰的血印。

吴太后心知此事已经难以挽回,轻叹道:“哀家且问你,家中是否还有亲人?若是有的话,哀家会命人妥善照顾他们。”

范余满面苦涩地摇头,然后继续磕头求饶。

吴太后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刘贤便提高语调道:“来人。”

侯玉领着廷卫迈步而入,朗声道:“奴婢在。”

刘贤指着范余道:“将此人及与案子有关的所有内卫关入昭狱,待朝廷昭告案情之后,押赴午门明正典刑!”

侯玉领旨,廷卫便将范余拖了出去,只听得其人一直喊道:“娘娘,陛下,饶命啊……”

随着这个声音消失,殿内终于安静下来,母子二人相顾无言。

朝廷各部衙再次展示出高效的运转,仅仅用了一个晚上便查清定国府刺杀案的一应细节,然后特地请来晋王府的人,在验明正身之后,将范余和十余名死士处以极刑。

消息传回景仁宫,吴太后略显失态地摔碎了一个白玉茶盏。

然而还没等她彻底冷静下来,几天后女史又带来两个消息。

吏部尚书宁怀安主动上书辞官,刘贤并未挽留,赏了他一卷御笔孝经和百两黄金,准许其以正一品的官阶致仕。礼部尚书盛端明则平调吏部尚书,一手掌握大梁官员的升降任免之权。因为盛端明前段时间鲜明的立场,所以这件事并未引起波澜。

吴太后对此只是微微颔首,第二个消息却让她愈发愤怒。

左执政洛庭亲上奏疏,言及次子洛文守忽而染病,恐非平阳长公主之良配,故此恳请天家收回成命。刘贤很清楚这是裴越的条件之一,只能对洛庭好言抚慰,然后便允许了他的奏请。

“好一个裴越!”

吴太后眼中寒光凛凛,她当然明白这是刘贤和朝廷不得不做出的让步,终究是为了她这位皇太后的声名着想。只有裴越愿意息事宁人,并且表态认可朝廷的决断,世人才不会将定国府刺杀案牵扯到她身上。

然而……范余之死和洛庭悔婚这两件事,却让她继续插手朝政打压裴越变得更加困难。

“娘娘息怒。”肃立在旁的女史小心翼翼地劝道。

吴太后沉默良久之后,缓缓道:“过几天你让人去一趟襄国府。”

女史心中一惊,抬头望着吴太后冰冷的目光,连忙垂首道:“是,娘娘。”

……

京都以西,蕲州境内。

大军逶迤前行,速度不快不慢。

日落时众将士开始安营扎寨,游骑哨探一丝不苟地外出巡查。

中军帅帐之外,谷梁抬头望着天际的落日,淡然道:“此地距离京都还有多远?”

谷范答道:“回父亲,还有五百余里。”

谷梁又问道:“这两日可有朝廷的人前来打探?”

谷范微笑道:“这一路上都没有断过。儿子依照父亲的叮嘱,从始至终都没有漏过马脚,悉数将他们打发了回去,宫里直到现在仍然以为父亲卧病在床以至于大军行动迟缓。”

“病得确实有些久了。”

谷梁悠悠道:“看来这病得到了京都才能治好。”

谷范心中涌起一股热切之意,虽然身处大军之内依旧压低声音道:“父亲,越哥儿已经挫败了宫里太后的阴谋,这一次应该收获颇丰。”

谷梁闻言不置可否,仿佛忽然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才感慨道:“为父不得不承认,他的考虑确实更周全一些。大梁究竟会走向何方,终究要看这一场争夺如何收场。”

谷范点了点头,又问道:“父亲,是否要加快行军速度?”

谷梁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负手昂然道:“十日后,抵达京都。”

谷范应道:“遵令!”

第1301章 世事一场大梦

定国府,大门前。

一道清瘦的身影走下马车,驻足在门前阶下。他抬头望着恢弘大气的门楼和彰显裴家荣光的匾额,久久未曾动弹。

旁边的家仆小厮心中纳罕,却又不敢出言催促。

裴云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这段时间被关在宫中昭狱,他本已做好赴死的准备,毕竟先前在朝会上公然指控皇太后,不论天家还是朝中大臣都饶不了他。然而在静心等了几天之后,朝廷将定国府刺杀案定性为宫中内卫所为,范余和一众死士被处死,宫里却没有为难他这个被胁迫的裴府二公子。

险死还生,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喜事,但裴云面上却没有分毫喜色,整个人透出几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质。

良久过后,裴云迈步走进这座国公府,然后穿过仪门来到内宅定安堂。

他进来的时候,堂内气氛颇为和谐,一群老少正在闲谈。

掀帘的丫鬟通传一声,众人的目光便望了过去。

裴云首先看见的便是与裴太君共坐长榻的裴越,他没有任何迟疑,上前行礼道:“拜见晋王殿下。”

裴越没有假惺惺地喊一声二哥,平静地说道:“免礼,平身。”

裴云起身后又依次向裴太君、莫姨娘和裴宁见礼,小妹裴珏则起身向这位二哥请安问好。

裴太君虽已老迈,心思却不糊涂,大抵知道那天晚上东苑事故的真相,因此没有追问究竟,意味深长地说道:“云哥儿,你这次能平安回来多亏了晋王殿下。若非殿下跟陛下求情,你就算能逃过一死也会被流放到蛮荒之地。”

裴云颔首应下,又对裴越郑重道谢。

裴越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不必挂怀。

裴云这才落座,然后对裴宁问道:“大姐,父亲可还安好?”

裴宁柔声道:“家里请了一些名医来看过,殿下也从太医馆请来多位医术精湛的太医,大哥这段时间遍寻各种药材,几番医治之后,父亲的状况好了不少。虽然没有完全康复,平时也能安稳度日,太医说这种状况还会维持一两年。”

裴越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裴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裴越不禁摇头叹息道:“太夫人你瞧瞧,大姐对任何人都温柔小意,偏偏只会凶我。”

裴太君人老成精,当然明白裴越不是在幸灾乐祸,只是因为裴戎遭遇这次的劫难,还真不好说是好是坏。至少对于府中所有人来说,现在远离酒色安静沉默的裴戎远远强过以前那种暴躁易怒的性情,东苑的家仆丫鬟们脸上终于出现难得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