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622章

作者:上汤豆苗

南周,建安城。

细雨绵绵,风雨声交汇奏响,拨动着人的心弦。

南城一座雅致精巧的庄园中,分掌南周军权的两位大人物对面而坐。

冼春秋亲自斟茶,然后推到端坐的镇国公面前。

方谢晓温言道:“有劳老侯爷。”

冼春秋笑着感慨道:“当年无酒不欢,十分不喜这劳什子茶道,总觉得这是读书人装模作样的癖好。后来年华渐老,许多事逐渐变得力不从心,就连饮酒都要被家中晚辈唠叨不休,只能改弦更张,学起那些文人墨客的作风。”

方谢晓淡淡一笑,大抵明白老者这番话里的深意,继而附和道:“江南风雅之地自然文华鼎盛,却也难免靡靡之音蚀人心志。不过在我看来,老侯爷这些年虽然身处十丈软红,心志始终未堕,依然可以横刀立马扭转乾坤。”

冼春秋摇摇头,叹道:“国公谬赞,我这把老骨头早已不堪大用。只不过,北梁一旦南下,冼氏一族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老朽退无可退,唯有拼死而已。”

方谢晓直视着老者的双眼,不急不缓地道:“先前我派人北上密会裴越,言明我与老侯爷水火难容,想请他从江陵城发兵挑起战事,然后我便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从老侯爷手中夺回军权。”

冼春秋沉思片刻,悠悠道:“裴越未必会信。”

“我知道他不会相信,此人心机深沉,过往诸事早有实证。不过,他是否相信并不重要,只要他认定我们的目标是江陵、汉阳二城,那么我们就有更大的把握。”

方谢晓平静地说着,端起茶盏浅饮一口。

冼春秋目光微凝,逐渐领会到他这番话里的深意。

方谢晓继续说道:“北梁在这两座坚城里屯集重兵,北岸蒲圻城的守军随时都可以渡江支援,后方还有镇南大营和祁年大营支撑。这段时间卸下军职之后,我反复思考过往战事,觉得我们是不是钻进了一个死胡同?”

冼春秋徐徐道:“国公是说,暂时不理会南岸梁军,以奇兵突袭对方身后?”

方谢晓点了点头。

冼春秋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江陵城自从陷入北梁手中,犹如在天沧江南岸硬生生钉下一颗牢固的钉子,让庆元帝和他们这些重臣夜不能寐,夺回江陵然后利用大江天堑挡住北梁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共识,因此庆元帝不惜以清河公主为诱饵,让方谢晓集结大军突袭。

良久过后,冼春秋迟疑道:“汉阳、江陵两座城里至少有七万梁军,这些人可不是木桩子,尤其是江陵守将蔡迁,乃是梁国先帝十分器重的将才。一旦他们发现我朝大军从上游渡江北上,境内防线兵力不足,他们怎会错过这个机会?”

战争绝非儿戏,亦不是简单的兵棋推演。

方谢晓依旧沉稳,缓缓道:“老侯爷,我们不从上游北上,因为北梁一定会盯着我朝在天沧江上游的五峰水师。”

冼春秋眼中精光蓦然一闪。

他脑海里浮现东海之畔的平江镇。

那是一座拥有数十万居民的濒海大城。

方谢晓压低声音道:“与此同时,我希望看到南岸梁军离开那两座坚城,朝着我朝防备空虚的腹心之地进发。”

冼春秋眼神愈发明亮,浑不似往日那般浑噩浑浊。

他由衷地赞道:“此计可行。”

窗外雨潺潺,这两位斗了二十余年的沙场老将不禁相视一笑。

第1162章 草莽龙蛇

“启奏太后,刘保乃灵州广平府寿山县人氏。因幼时家贫如洗难以为生,便随其父跋山涉水来到京都,投奔一位远房亲眷,后于中宗建平十一年入宫。其人谨小慎微,又擅察言观色,因此颇得先帝器重,与侯玉并为内侍省都知。”

景仁宫中,陈安微微躬着身,不急不缓地说着。

珠帘后传来吴太后平静的语调:“可查出什么了?”

陈安回道:“刘保的家人在灵州当地比较本分,与官府没有太深的关联,但在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也积攒下不菲的家业。祥云号灵州分号开张之后,刘氏族人曾以较低的价格入手一些股份。不过,除此之外刘保便极为谨慎,与朝廷官员没有私下里的联系,尤其是广平侯府那边。臣反复核查过他这些年的履历和往来,对此事确认无误。”

吴太后良久不语。

“不过……臣还查到一件事。”陈安小心翼翼地道。

“说。”

“刘保在宫中曾经提携过一名后辈,名叫齐顺,任宫闱局书吏。臣查过内坊的记录,这齐顺颇得刘保的信任,曾多次出宫为刘保办事。今年五月九日,齐顺以核验宫中所需一批布匹的名义出宫,在宫外足足待了两个时辰。”

“五月九日?”

“是,先帝于五月初五日定下立储大典在五月十七日举行,宫中需要采买诸多物品,齐顺所言布匹便在其中,亦的确是由刘保负责。臣让人去查过那家布坊,齐顺当日出宫后便直奔此地,然后返回的时间与内坊的记录吻合,表面上看没有蹊跷之处。”

“此人现在何处?”

陈安垂首道:“此人已死于叛军攻打皇宫之日。”

“呵……”

珠帘后的吴太后面色冷淡,幽幽道:“也就是说,唯一能够指认刘保与宫外联系的线索也断了?”

陈安愧道:“臣办事不力,恳请太后娘娘降责!”

吴太后转头望向窗边的炉鼎,道:“他们早有杀人灭口的打算,换做任何人来查都不过如此,何谈罪责二字。”

陈安小心翼翼地道:“太后,目前来看还是要着落在刘保身上,依臣拙见——”

不等他说完,吴太后便漠然地道:“刘保在宫中待了将近三十年,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他真的参与了谋刺先帝,松口之后逃不掉抄家灭族的下场。但他只要守口如瓶,顶多就是一死,外面那些人自然会保住刘氏一族。孰轻孰重,像这样的大太监怎会分不清楚。”

陈安点头称是。

“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继续查了。如今两位军机远赴边关,朝中武勋以裴越为首,銮仪卫需要用心盯着京都内外。”

后面几句话看似毫无关联,陈安却心中一凛,连忙应下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出景仁宫。

吴太后略显疲倦地靠在软榻上,目光转向旁边肃立的女史,缓缓问道:“你怎么看?”

“回禀娘娘,齐顺这条线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以广平侯谷梁的心机城府,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不过是想要误导关注此事的人,若是继续查下去说不定会牵扯到王平章或者陈皇后身上,终究会变成一个死结。”

“陈安虽忠心耿耿,可惜能力稍显不足。你要注意将銮仪卫的内外两部隔绝开来,哀家觉得明面上的那一部分探子迟早都会被裴越掺沙子。”

“是,太后。”

“至于谷梁……像他这样的武勋亲贵,最好的结局莫过于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也对得起当年先帝赐给他‘公忠体国’的牌匾。传密旨给齐云侯尹伟和南雄侯赵贤,倘若西境爆发战事,便按照哀家之前给他们的交代,让谷梁风风光光地壮烈,如此也算全了他与先帝一段君臣情义。”

“是,太后。”女史略显迟疑,又问道:“此事是否告知陛下?”

吴太后轻声道:“不必。”

女史垂首应下。

吴太后凝望着周遭富贵雍容的陈设,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与开平帝在此处的点点滴滴,蓦然间一股剧痛涌入心尖,她默默自语道:“陛下,臣妾不会破坏你留下的大好局面,但是那些害死你的人,又岂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

西城,祥云号总店。

裴越走进后院一间偏僻的屋子,冯毅和盖巨带着亲兵们守在外面。

屋内光线略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气。

床上躺着的那人见到裴越的身影,连忙挣扎着要爬起来行礼。

裴越走过坐在床边的交椅上,淡然阻止道:“不必多礼。”

伤者便是曾经在古水街上刺杀裴越,然后数次逃脱太史台阁和銮仪卫的追捕,于最后一战中带着上百名銮仪卫高手,误入南周冼家死士藏匿小院的北疆刀客谢怀静。

望着这位年轻国公温和的面容,谢怀静不禁想起那日在庙后街上,只因为多看了裴越一眼,便被他麾下如狼似虎的亲兵们盯住,最终被对方堵在偏僻之地。其实他压根就没有想逃,因为在接连不断的闭门羹之后,他已经走投无路,根本没有门路救出恩人的血脉。

裴越需要一个敢于赴死的顶尖高手协助自己布局,谢怀静则希望这位国公能够伸出援手,至少要让郭林喜留下一个儿子。

双方一拍即合,便有了前段时间都中的风起云涌。

裴越注意到此人的脸色十分苍白,显然那一天在銮仪卫和南周死士的混战中,他为了逃走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便缓缓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谢怀静老老实实地答道:“承蒙国公爷恩典,待郭家后人从上林狱出来后,草民便会带着他返回化州,从此隐姓埋名过安生日子。”

宣德伯郭林喜因与王平章有关联,早早便被处死,他的幼子如今被关在上林狱中。

裴越沉默片刻,悠悠道:“其实你也知道,我不是没有别的人选来做这件事,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用命去冒险。正好你在这个时候出现,既然你有所求又不惧死,兼之武道卓绝非常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才答应同你做这个交易。”

谢怀静垂下眼帘道:“国公爷恩重如海,草民感激不尽。”

裴越摇头道:“我想说的是,郭林喜的下场已经注定,你似乎没有必要跑来京都做这件事。”

谢怀静面上浮现一抹苦涩的笑容,见裴越颇为好奇,便低声说道:“国公爷,草民本京都人氏,幼时家中遭遇飞来横祸,先父被朝廷处死,阖家被发往化州充军。草民的娘亲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草民能够活下去,经常被那些粗鲁军汉……草民家中先祖擅长双刀之法,虽然草民那时年仅十岁,但也练了几年功夫,有一次一怒之下便杀死两名军汉。”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郭伯爷那时还是庆龙卫指挥使,是他出手免去草民的罪,然后又给我们母子一个安身之处。国公爷,草民知道郭伯爷犯下大错,因此他被朝廷处死罪有应得,可是草民希望能为郭家留下一条血脉,总好过身死族灭。”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没有些许波澜。

裴越微微眯眼,道:“因为当年的恩情,所以你甘于赴死?”

谢怀静点头道:“草民没有什么学问,也不懂那些读书人所说的道理,可如果不走这一遭,草民下半辈子都睡不安稳。好在……草民没有死,国公爷也没有诓骗草民。”

裴越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很多人的身影。

比如那个名叫江万里的中年剑客。

他笑了笑,抬手轻拍谢怀静的肩膀说道:“如此也好,人活于世所求者不过心安二字。”

他起身道:“你再休养一阵,等伤势大概痊愈之后,我会让人送你出京,郭家后人会在首阳山矿场等你,届时你带着他离开京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谢怀静望着裴越离去的背影,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满面肃穆地行着大礼。

第1163章 清河公主

月余时间转眼即逝。

左军机谷梁和右军机萧瑾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各领数千精锐虎贲离开京都,分别赶赴西境和南境,一路上巡视各地厢军防务,最终则是要重点巡查西军和南军的武备状况。

古水街刺杀案和后续的敌国细作一案带来的影响渐渐平息,以吏部侍郎石重宽为首的三十七名官员落马,若非裴越和洛庭数次入宫劝说,刘贤势必会掀起登基之后第一桩牵连甚广的大案。

最终经过太史台阁夜以继日的调查和审问,石重宽等十二人被处死,余者分别处以流放三千里和追夺出身以来文字贬为庶民等刑罚。

朝廷的运转离不开官员,尤其是这三十七人中有相当一部分职责非常重要,因此在朝堂重臣的多番商议之下,最后奏请刘贤批复,一大批崭新的面容登上高位。

开平帝在驾崩之前为刘贤拟定的朝堂格局,中坚力量遭遇大规模的洗牌。

经过工部尚书简容和户部尚书陆之涛的举荐,刘贤在征询裴越的意见之后,农桑监和太医馆的主官相继赴任,这两处与石炭寺成为朝堂上最为炙手可热的衙门。

开平七年的岁尾逐渐到来,有两件事占据了绝大多数官员的心思。

第一件事便是新年改元,虽说改元并无定例,史书上亦有过新君登基即改元的先例,但刘贤为了表示对先帝的哀悼和追思,早已决定来年初再改年号。

这件事裴越插不上手,也不愿参与其中,最终在礼部一众官员长达月余的引经据典后,刘贤从备选的三个年号里选定“文明”。

裴越在得知此事后颇有吐槽的欲望。

当然,他知道这两个字在如今这个时代寓意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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