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470章

作者:上汤豆苗

开平帝稍稍加重语调,继续申斥道:“也怪裴家没个懂事的人,没有从小好好教导他,虽说到底没有长歪,终究心性孤僻了些。当初贵妃看中裴氏女,本是一桩好姻缘,这家伙不思感念天家眷顾,反而去裴家大闹一场。裴戎那等蠢人倒也罢了,裴云可是朕钦点的殿试榜眼,被你一耳光打得不能见人。若不是念在你年幼的份上,朕定不会轻饶。”

最后一句话却是盯着裴越而言。

裴越终于抬起头来,这是他走进兴庆殿后,君臣二人头一次对视。

吴贵妃这次却没有插话,因为她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该出言缓和气氛,什么时候该安静地听着皇帝敲打臣子。

裴越平静地说道:“陛下,过会这些菜就凉了。”

旁边的宫人们无不纳闷,心想这位中山侯果然胆气雄壮,行事非常人也。

然而开平帝却从年轻人的目光中看到一抹深沉的疲惫之色,于是他没有再继续掰扯旧事,淡淡道:“既然饿了为何不动筷?难道朕还会拘着你?”

“谢陛下。”

裴越的语气柔和几分,然后拿起筷子向面前精美可口的食物发起进攻。

吴贵妃见状不禁心中暗叹。

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何其复杂,在开平帝的心中,裴越绝非普通大臣可以相提并论,甚至比当初的王平章还要看重。身为开平帝最宠信的后宫中人,吴贵妃深知这两年身边的至尊悄悄发生了一些变化,与当年大开大合的杀伐果决相比,似乎多了几分柔软的味道。

转头望着大快朵颐的裴越,吴贵妃渐渐理解开平帝的为难之处。

裴越的吃相绝对算不上粗鲁,宴席上的礼节并不逊色皇族子弟,奈何他的饭量远非普通纨绔能比,看似轻描淡写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动作,不知不觉便已经吃下三碗贡米。

帝妃二人只是随意用了几筷子,然后索性旁观裴越毫不矫情的动作。

刘保在旁边恭敬肃立,心中却哭笑不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想象会有臣子在陛下面前如此随性,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一碗接一碗地吞咽着饭菜。

或许若干年后,他老到走不动道的时候,会将这件事当做奇闻轶事讲述给家族里的后辈听。

但是此时此刻,这位小心翼翼行走宫中数十年的内监都知不得不承认,裴越如此表现让这场家宴有了它应该有的意义。

不再悬于云端,仿佛人间一隅。

若能长久,该有多好。

第884章 风乍起

裴越终于放下筷子,拿起旁边温热的绸帕擦嘴。

已经静坐许久的开平帝却拿起汤勺,将放在自己面前的御寒养生汤盛出半碗,然后目视站在一旁的刘保。

内监都知心中剧震,就连吴贵妃淡雅的面庞上都涌起一抹惊讶。

刘保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瓷碗,然后来到裴越面前放下。

裴越微微一怔,心里长叹一声,眼中刹那间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起身再度行礼道:“谢陛下赏赐。”

开平帝却没有故作姿态,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一年来你替朕办好了几件大事,虽然封赏还未定下,但是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如今天气寒冷,你奔波数千里也不容易,喝碗汤暖暖身子。”

“臣遵旨。”

裴越垂下眼帘,然后站着将半碗汤缓缓饮下。

开平帝又问道:“吃饱了?”

裴越坦然答道:“七分饱,恐积食伤身,不敢吃得太撑。”

开平帝微微颔首,望着这个年轻臣子俊逸的面容,仿佛是要看穿他的内心,但他看见的仅仅是平静之中带着几分感激的神情。

终究与旁人不同。

哪怕是莫蒿礼这样的四朝元老,若是得到皇帝亲自盛汤的恩遇,恐怕也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裴越并未表现得太过激动,虽说相较于他进殿之初的戒备和抗拒,眼下神色柔和了许多,却依旧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若非如此心性,想来他也做不出那等伟业,以至于自己身为天子都陷入两难的境地。

同时亦能证明,这段时间的冷遇委实刺痛他的内心,从这个角度似乎说明裴越仍旧是那个坦诚忠心的臣子。

一念及此,开平帝缓缓起身,在吴贵妃的搀扶下向暖阁行去。这边的宴席自然有宫人收拾,虽然一时间人影憧憧川流不息,但无人发出丁点声音,皇家气象自然显现。

皇帝没有发话退下,裴越只能跟了过去。

来到暖阁之中,帝妃分居左右坐于榻上,裴越亦有一张圆凳。

吴贵妃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奇观中,莫说宫人们没有见过裴越吃饭时风卷残云的气势,连她也颇为惊奇,不由得微笑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中山侯亦不遑多让。不愧是陛下钦点的大将军,便是在宴席上都有这样雄壮威武的气势。”

面对这位身份尊贵、几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后宫妇人,裴越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因为他从未忘记过当初便是她不动声色间险些除掉裴家的军权,于是恭敬地回道:“不敢当娘娘谬赞。臣幼时缺乏长辈教导,故而时常做出粗鲁之举,有碍观瞻还祈恕罪。”

开平帝不禁冷笑道:“听听,朕不过是随意训了一句,他便牢牢记在心里。”

吴贵妃轻笑道:“陛下,臣妾听惯了那些违心的恭维,反倒觉得中山侯这般爽直才是忠臣所为。臣妾虽只是后宫妇人,却也听说过中山侯散尽家财赈济南境灾民,又不惧生死亲自领兵纵横于危局之中,足见他将陛下和国朝放在心头上。”

她神色温和地看了一眼裴越,继续说道:“想来陛下也喜欢中山侯的性子,所以才力排众议将他加封为一等国侯。”

开平帝的神色渐渐舒展开,不过仍以“胡说”二字批之。

裴越品出这位贵妇人话语中的深意,不慌不忙地说道:“娘娘,臣不敢妄言欺君,散尽家财实不敢当。祥云号的确为赈灾出了一点力气,不过也没有赔上臣的本钱,而且在灾情缓解之后,顺势在南境开设分号,将来也会将经营重心放在下面州府。说起来,臣在这件事上还是占了陛下的便宜。”

肃立在旁的刘保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双手。

吴贵妃微微讶然,随即无奈地笑了两声。

开平帝目光平静地问道:“莫非朕的京都容不下你的祥云号?”

裴越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一抹愤懑之色:“陛下,臣昨夜还在永州境内时,便有府中管事仓皇来报,说是户部官吏在大庭广众之下针对祥云号。这些年臣从不曾放松对商号的管束,无论缴税还是日常经营,绝不会有任何践踏朝廷律法的行径,却不知户部为何要针对臣?”

开平帝的语调冷了下来:“你名下的商号朝廷不能查?”

裴越轻吸一口气,缓缓道:“将时间推到一个月前,祥云号在京都立足多年,为何户部从来不查?便是要查,也应当按照规矩行文照会,但是那些人不去祥云号的总店,却跑去沁园围堵臣的妾室,这是什么道理?”

开平帝沉声道:“你是在质问朕?”

裴越低眉道:“臣不敢。”

开平帝沉默片刻,漠然道:“户部所行之举,朕不知其中详情,这等小事也不会呈递到朕的案头。裴越,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户部是朝廷的官衙,他们如何行事不需要提前向你请示,更不可能因为你中山侯的名头就退避躲让。”

裴越微微点头道:“陛下说的对,各衙门行事也要依照章程规矩,否则户部不就是自成一体,不受朝廷律法的约束?臣明日就要去问问户部尚书陆大人,他到底是依据哪条规矩去围堵臣的妾室。”

“啪!”

一声轻响,周遭宫人心中一颤。

开平帝抬手按于案几之上,冷峻的眸光望着骨鲠姿态的裴越,久久未曾开口。

吴贵妃秀眉微挑,轻声道:“中山侯,这里面肯定有些误会。户部就算要查祥云号,绝无可能去打扰你的妾室,没有人敢这样做,陛下亦不会允许这种乱象的出现。其实这段时间陛下经常称赞你在南境的壮举,颇为有你这样忠心能干的臣子骄傲。”

“跟这个糊涂东西说这些做甚么?”开平帝平复着情绪,寒声道:“你看看他这副样子,难道朕会觊觎他一个商号?朕身为大梁天子,难道会指使户部去欺负你的妾室?何其荒唐的想法,真是愚不可及!”

裴越依旧低着头。

良久之后,他缓缓抬起头说道:“臣知道陛下不会这样做,臣只是不明白有些人为何敢这样做。”

一语出,这温暖如春的暖阁内仿佛突然间涌进冰寒刺骨的朔风。

第885章 天不假年

倘若是在朝会上,裴越这句话立刻便会引来群臣狂风骤雨一般的驳斥声。

原因很简单,身为人臣岂能心怀怨望猜疑君上?

看似裴越是因为户部的小动作愤怒,实则君臣二人心里都如明镜一般,问题的根源在于江陵之战结束后、开平帝对裴越采取明显的打压之势。

他让韩公端接手和谈只是一个开始,更关键在于后续没有及时封赏裴越,甚至都不曾派遣使臣进行口头上的嘉奖,自然会引来朝中风向的变化。所谓上行下效也好,揣摩上意也罢,倘若没有开平帝的态度在前,区区一个户部怎么敢擅自刁难裴越的产业?

诚然,这或许是一些小人暗中谋划的手段,莫说皇帝不会知情,就连户部尚书陆之涛都未必知晓,可是这些变故发生的原因建立在开平帝打压功臣的基础之上。

裴越明面上是因为祥云号的遭遇发难,本质还是在质疑南境战事之后自己遭受的不公待遇。

假如刚开始开平帝就摆明态度公事公办,此刻他完全可以用君臣之道压制裴越,偏偏他选择了一场家宴意图缓和关系。

宴席之上,帝妃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翻裴越的旧账、肯定他的功劳、谈论朝廷的局势,甚至皇帝亲自盛汤以暗示裴越不要寒心,种种所为归根到底只是希望裴越能够体谅君上的不易,平心静气地接受现状。

其实从一个臣子的角度来说,裴越不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没想过国公的爵位,于他来说那不是赏赐而是毒药,他也不在意南境战事之后的封赏,或者说只要能保住自己在出使南周之前的地位,大抵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问题在于这绝对不是结束,否则开平帝为何要费尽心机安抚他?

眼下的安抚显然是为了下一步更加严厉的打压。

从裴越进入兴庆殿,开平帝压根没有提过南境和谈的详情,亦不曾说起裴越这段时间遭受的冷遇,这种避而不谈本身便足以说明很多问题。透过现象看本质,皇帝的每一步棋都有深意,最终还是希望裴越能够继续像以前那样,老老实实地做好忠臣孝子的本分。

所以裴越不能选择继续退让,利用吴贵妃的话头带起争锋之势。

开平帝望着年轻臣子执拗的眼神,曾几何时他何其欣赏这样的目光,甚至到了现在他都不忍直接将裴越打落凡尘,只想磨掉他心里的锐气,让他明白何谓君父的权威不容置疑。

想到这儿,他渐渐敛去漠然的杀意,缓缓道:“朕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不过你能够直白地说出来,反而能证明你的忠心和坦荡。但是你应该学会成熟一些,如果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住,将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宴席上温馨又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近乎于明示的警告。

裴越微微皱眉,随即略显委屈地说道:“陛下既然这般说了,臣便不计较户部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这些年臣确实通过祥云号赚了些银子,但是都投进了此前买粮食的花费之中。除此之外,臣名下的产业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要查祥云号的账目,只要符合规矩章程,随便他们去查。”

开平帝与吴贵妃对视一眼,缓缓道:“莫要以为朕对商事一窍不通,你这些年赚了何止百万两银子?在朕面前装穷叫苦,莫非你还打算从朕的府库里搬银子回府?”

吴贵妃适时笑道:“中山侯,陛下的府库可未必有你家的库房厚实呢。”

裴越看了一眼笑容温和的贵妇人,摇头道:“娘娘虽是打趣,臣却绝对没有这个想法,更何况陛下富有四海,岂是臣这点微末家资能比?”

他移动视线看向开平帝,迟疑片刻后说道:“陛下,臣想说的是,无论臣官居何职是何爵位,臣名下的产业都是本分经营的商户,户部也好其他衙门也罢,日后若是还要无事生非,臣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忍气吞声。”

开平帝瞪眼望着他,然而裴越出人意料地倔强地迎着他的目光。

“陛下莫要动气……”吴贵妃哭笑不得地劝道。

开平帝看着裴越别扭的模样,生生气笑了,斥道:“朕如今怕是管不了你。罢了,真要是有人无缘无故欺到你头上,朕允许你出手反抗,但是不可伤人性命,记下了吗?”

裴越心中长舒一口气,感激地道:“臣谢过陛下隆恩。”

他之所以要冒着皇帝震怒的风险这样做,原因有二。其一是试探开平帝的底线,如今看来与自己在南境时的推演大致相同,虽然开平帝肯定会打压自己,但不会选择特别激进的手段,理应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

这与裴越如今掌握的势力有关,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开平帝的确很欣赏他以前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品性。

其二便是按照席先生的筹谋和规划,祥云号和沁园必须跳出京都的桎梏,改变方向深入大梁的各个层面,由简入繁将各地的民生和裴越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这里面最重要的掣肘便是各地官府的阻碍。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如果任由下面的人隔三岔五来挑刺,裴越肯定什么事都干不成。故而在交锋的初期,他必须征得皇帝的同意,将外部的阻力扼杀在萌芽之初。

开平帝意外于他这般坚持,略有些不解地问道:“户部所为终究是偶然之举,你如今回了京都,谁还敢上门找你的麻烦?”

裴越坦然道:“陛下,臣觉得南境生意不好做,那边当地的势力错综复杂,祥云号虽然勉强立足,但是从长远来看发展的潜力不够,所以臣准备另外开辟一条商道。”

开平帝微微挑起眉头,意味深长地问道:“新的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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